諾曼這幾天總是接到辛波絲卡弗的催促電話,她不斷敦促他提交證人名單,但是他遲遲沒有答覆,原因很簡單,他也不敢肯定對方是否願意出庭作證,從查證到尋人,他已經浪費了兩天的時間,明天就要開庭審理,換言之上帝留給他的時間只剩一天了,不對,準確來說,應該是只剩下一個晚上的時間。
他很早就蹲守在小木屋這裡,他很明白守株待兔是唯一可以用的方法。
從晚上的七點鍾等到接近凌晨,她仍然沒有出現,他拿出煙盒,發現裡面已經空空如也。要消耗完一盒煙,只需要一個晚上的時間。
他看了看手表,她還沒有出現,他皺著眉頭,緊緊捏著煙盒,往垃圾桶扔了進去。他站起來,撣了撣灰塵,正準備離開,他打算打電話給辛波絲卡弗,告訴她行動與計劃失敗。
就在這個時候,她出現了,車停靠在一旁,疲倦不堪地拿著一個很小的袋子,很虛弱地問著:你是不是一直在等我?
他反應略有遲鈍,過了一會才說:是的,我還想著,如果你還不出現,我就要走了。
她看上去心情還不錯:走吧,我們進去吧,陪我喝幾杯酒。
他無所謂地說:看來我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小木屋的門被打開,她習慣性地脫掉衣服,直接在他面前換了衣服,走到角落裡的櫃台上,上面擺滿了奇奇怪怪的酒水,她很熟練地從上面的架子拿下一個杯子,用調酒師的口吻問著:你要不要喝點什麽,威士忌酒?還是白葡萄酒。
他簡單地作出回應:瑪格麗特吧。
酒水不到一會就弄好了,他喝了一口,感覺還不錯。
他嘗試著問:看來你今晚很忙,整個人都憔悴了。
她一口氣喝完杯中的紅酒,迫不及待地說:本來今晚很早就可以下班,可是突然有一個孕婦要生了,羊水都破了,我隻好給她接生。結果就忙到現在,不過還好,那孩子順利出生,很健康,是個女生,看著小孩出生那一刻,再多的疲倦也是值得的。
他突然想起了佩裡達斯,如果不是他逼她接受流產手術,說不定她也能體會到這種幸福的感覺吧。他留意到她剛剛換下來的衣服,上面沾了一部分的血,她注意到他的目光,連忙解釋著:啊,那是那個孕婦的血,她送來的時候已經有大出血的狀況。
他將杯子還給她,問著:做醫生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她沒有承認:不!其實我是很享受看著生命誕生的那一刻,對我而言那簡直是一種不可言喻的藝術。做醫生不應該是這樣的,做警察也不應該是這樣的。你不應該在執行任務的期間做其他無關重要的事情。
他不以為然地說著:這就要看你怎麽定義它了。
她雙手托著下顎,怪可惜地說:如果你不是警察,我真的以為你是來追求我的,說不定我還會愛上你呢。你說!你為什麽是警察!?
他皺著眉頭說:如果我不是警察,我們也不會相遇。
她倒也讚同:那倒是。說吧,找我有什麽事情。
他開門見山地說:你一直開支票給老院長,是因為對新猶太教的教徒產生了惻隱之心?
她點了點她:是啊,難道這還不夠?
他對此表示質疑:可是我不相信事情那麽簡單。做好事而已,也用不著將自己包裹得那麽嚴密,你在擔心什麽。
她支支吾吾地說:“你就當我是低調做好事,別糾結那麽多就行。”
他直接地說:你是不是認識布朗,也就是新猶太教的教主。
她也不否認:認識,我當然認識他。
他問著:你們是什麽關系?
她眨著眼睛:朋友?知心朋友?紅顏知己?隨便你猜一個。
他很不耐煩地說:別給我打謎語。你對這些可憐的受害者動了惻隱之心,可能不是你可憐他們,而是你覺得你欠了她們,於是你就捐錢表示心意,甚至對她們進行跪拜禮,就像有罪的教徒向上帝懺悔那樣。
她很冷靜地說著:我用不著懺悔,我根本沒有做錯事。
他窮追不舍:既然你沒有做錯事,為什麽要向他們跪下?還是說你是為了某個人而跪下的。
她咬著嘴唇: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他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患上精神分裂的受害者之中,有一部分是已婚人士,尤其是女教徒,她們多半有孩子,為什麽她們會集體患上精神分裂呢?布朗是如何接觸她們的?答案是肯定的,有人刻意引導一部分人上教會,而這部分人對她是絕對信任的,為什麽會絕對信任呢?原因很簡單,是基於病人對醫生的信任……明白了,我終於都明白其中的淵源。你向她們懺悔的,多半是你曾經負責為她們接生的孕婦,她們很信任你,你就利用她們的信任,引導她們加入新猶太教,但是你沒有想到,她們會因此患上精神分裂。你為了布朗出賣自己的病人,你與他究竟是什麽關系?
她冷冷地笑著說:既然你都猜到了,我也不多說了。沒錯,事情就是你想象中的那樣,我是他的幫凶,我替他找了很多教徒,勸她們加入新猶太教。最初我只是想幫他,可是我真的沒有想到會鬧到如此嚴重的程度。
他面無表情地說著:布朗是罪有應得的,對吧?
她在逃避問題:對於你這個定論,我不發表意見。
他聲情並茂地描述著:有人自殺了;有人被搞大了肚子;有人患上了急性精神分裂;有人被騙光了積蓄,還傻乎乎地做敢死隊,到處放炸彈,示威,逼迫政府讓步。死了那麽多人,究竟是誰的責任,我相信你很清楚。
她很焦慮地來回徘徊著:我不知道什麽是對,什麽是錯,我只是知道,我不可以出庭作證對付他,我不能對他那麽殘忍!
他很生氣地推翻了桌子:殘忍?你對他殘忍?他對那些受害者難道就不殘忍?你知不知道他害死了多少人!如果你不對付他,他只會害死更多的人!他沒有感情,沒有憐憫的心,完全感覺不到愛,他早晚連你也會害死!他之所以沒有對付你,是因為你還有利用價值!等到你完全失去價值之後,他就會一腳踢開你!
她很激動地摔破了杯子:別跟我扯這個!我沒有興趣討論對與錯的問題!你要明白,不是每一件事都必須要找一個人負責!沒有那麽完美的事情!你們警方要對付他是你們的事情,不代表我要對付他,別動不動就代表我的立場,這樣很讓人困惑!
他扯著她的衣領,在她面前翻開有報道關於受害者信息的頁面以及空襲事件所造成的傷亡報告,上面是意大利文所撰寫的,他瞪大著眼睛問她:你看看有多少人受牽連!你以為一張支票,一個俗套的跪拜儀式就可以對她們作出補償了嗎?一張支票就值30萬美金,一條生命隻值10萬美金?你對生命的定義僅僅如此?還是更加的沒有價值?你還有多少張支票可以給,還有多少積蓄可以拿來贖罪?每個晚上,你睡得安心嗎?你可以心安理得,若無其事地去生活嗎?你是醫生,不僅僅要學會救人,還要學會如何防止悲劇發生!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鏟除新猶太教就可以防止悲劇發生!不然受害者只會不斷地增加!你有再多的支票也沒有用!鈔票永遠抵不過一條生命!她們的人生已經毀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仍然在隔岸觀火!
她似乎被說中了,氣勢瞬間就弱了下來,有氣無力地說:你不懂,你根本就不知道他對我做了什麽,我不想背叛他,不到最後一步我都不會背叛他!
他也慢慢地冷靜了下來:你可以告訴我,你們之間的故事,不過不是在這裡,而是在法庭。不僅僅是我,就連陪審團與法官,相信都會很有興趣知道你們之間的經歷。你說得對,我不應該逼你做你不願意做的事情。或許他對你真的很重要,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我希望你可以權衡輕重,作出適當的平衡,其實你在法庭上只是陳述事實,不存在指控的問題。到了這裡,我要說的話已經全部說完,我再也沒有更多的話要說,明天就要上法庭,我希望可以在證人欄看到你。
他走到門口的位置,拿掃把清掃乾淨以後,背對著她:我會正式向法庭申請,將你列為控方證人,你明天就會收到傳票。
她很堅定地說:我是不會去的!
他無所謂地說:得了吧,我相信你一定會去的。
到了凌晨五點多,快要天亮的時候,他與辛波絲卡弗在輪船“富士山下”會面。
那時候天已經開始微微亮,他很煩惱地撐在欄杆上,嘴裡咬著香煙,望向一望無際的大海,似乎心事重重,同時又憂心忡忡。
辛波絲卡弗手裡拿著一杯紅酒與一杯咖啡,她遞給他一杯咖啡,他吐掉香煙,接過咖啡,隨口說了聲:謝謝。
她在安慰他:別那麽灰心,其實她不願意出庭作證我可以理解,你就隨他吧,反正都要結案陳詞了,這宗案件也是時候結束檔案了。不過好笑的是,我壓根就沒有做結案陳詞,四五個小時以後,我就要站在法庭上,心裡想到什麽就說什麽,顧不了那麽多,只能隨機應變。
他在自怨自哀:都是我不好,勸服不了她!我還以為可以感動她,但原來全是白費心機!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了,我知道你盡力了。西蒙教授那件事,我會跟律政司方面商量,希望可以盡量減刑。
他心裡不是沒有感動,但還是覺得很難過。
他嘗試著問她:你會不會生我氣?
她答非所問:如果在我進行心臟移植手術之前,我會很生氣,甚至不願意再與你合作;可是我那顆心已經換了,無所謂了。其實今天的天氣真的很好,很適合出海!
他眯著眼睛問著:其實你有沒有想過,說不定就沒有了明天,沒有了未來呢?
普通法院
辛波絲卡弗已經在走廊準備,但其實只是坐在那裡,什麽也沒有做。
林肯得意洋洋地問著:怎麽樣,大律師。延期也延了兩天,找到你的證人沒有?還沒有啊?很抱歉,不知道待會法官會怎麽看你。我真的很替你擔心,第一次做檢控就失敗,我想,你以後一定很抗拒跟律政司合作,因為真的太難合作了。我倒是挺幸運,第一次與大律師打對台就贏了,我很快就會成為法律界的明日之星。抱歉,失陪了,祝你好運。
她根本就沒有理會他的挑釁,在他進入法庭之前,他還特意叮囑:對了,如果我沒有猜錯,你肯定沒有做結案陳詞,待會我會給你提示的。
所有人已經到達法庭。
法官:主控官,控方是否還有新的證人或者證物?
辛波絲卡弗像是下定了重大的決心那樣:有,法官大人,不過控方仍然想繼續將審訊押後。
法庭內發出曖昧的笑聲,珍妮特很無奈地捂著眼睛,她從來沒有見過辛波絲卡弗如此不顧大律師的形象,在法庭上開玩笑。
法官很嚴肅地說:很抱歉,我親愛的主控官,本席已經很寬容,給你足夠多的時間,本席不僅僅要對你有所交代,還要對被告公平。既然你找不到新的證人,我給你時間,三分鍾之後你可以開始結案陳詞了,如果你毫無準備,我大可以讓辯方先進行結案陳詞。
辛波絲卡弗慢慢地坐了下去,低著頭不說話。
林肯很低調地咧著嘴巴笑著,心裡想著這一回肯定贏,就在他準備主動提出做結案陳詞的時候,門外突然闖進了一個女人,她就是瑪姬·惠麗。她闖進來以後,對著法官與陪審團連忙點頭,表示歉意,庭警走了進來,正準備要趕她走,她立馬掙扎著。
辛波絲卡弗趁機說:法官大人,本案的最關鍵證人已經到了,我懇請法官大人聽完控方證人的供詞以後,再進行結案陳詞。
林肯站起來大喊:反對!法官大人,控方所傳召證人的程序完全不符合法律的既定程序,因此我認為這位不速之客實在是不適宜做證人。
辛波絲卡弗連忙解釋:法官大人,其實在天亮之前,控方已經完成了新證人的名單,完全是合乎法律程序,希望法官大人同意控方的要求。
林肯據理力爭:法官大人,這樣的審訊不符合程序!整個審訊是不合法的!現在已經是結案陳詞的階段,實在是不適宜再傳召新的證人出庭作證!
辛波絲卡弗堅決地說:法官大人,由於此案是涉及詐騙、桃色糾紛以及最近所發生的一系列炸彈案有關,此事非同小可,我們不可以輕率草草了案,這樣是違法了法律精神!
法官敲響著木槌:控辯雙方據理力爭,都有各自的道理。既然要保證審訊過程要絕對公平,陪審團也願意知道案件的真相,我們不應該錯過任何一個證人的精彩描述,證人是事件真相的見證人,我們應該拭目以待,看著真相慢慢浮出水面。
林肯非常生氣,很不甘心地坐了下去,拿著一份文件跟助手竊竊私語。
法官:控方你可以繼續你未完全的傳召。
辛波絲卡弗很感激地說:是的,法官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