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館的氛圍特別詭異,平時會有很多大學的教授在這裡討論學術性的問題,最近則少了很多。西區不僅發生了短暫的罷工熱潮,還搞起了性別歧視的對立。任何一個教師在學校的范圍裡稍微用詞不當都會被譴責,甚至在公開場合被質問,任何一個名詞或者介詞都有機會被盯上。大學裡的教師們變得小心翼翼,過度緊張以及謹慎,他們學會了謹慎發言,在發言之前在心裡先過濾一遍,確定沒有問題了,他們才會開口說話。
搞完了罷工,現在又輪到了學校鬧起了事故。
歐洲以前的老傳統現在傳播到拉丁美洲的本土上。禁止歧視黑人,禁止提及到或者暗示膚色的問題,否則就是一種赤裸裸的歧視。
某個文娛委員會因為全是白人而遭到攻擊,逼迫他們在15個白人裡面替換至少7個黑人進去;某個運動組的成員全部是男性,女學生們就發起了抗議的聲音,要求加入女性到該團體。但是到了最後也沒有女生願意站出來。
歧視的問題越來越敏感,新聞報導傳播的消息令人感到不安。
你走在街上,要是有人問你,今天有沒有買報紙。你可以直接回答他:你瘋了吧你,看這些負面的消息?還要不要活著?拉丁美洲可是最和平的地區,美國佬也管不了我們!
海倫好幾天沒有回律師事務所了,倒也不是她不想回,她壓根就沒有心情。反正還有合夥人在前面撐著,短期內就算她什麽事都不管,也不會出大問題。主要是莫裡亞的情緒問題影響到她的心情,她目前滿是一副飽滿的狀態,任何人惹她,都是自尋死路的那種。
她又要了一杯咖啡,這已經是第四杯,侍應為她端咖啡的時候還特別好心提醒她:這已經是第四杯咖啡了。
她的壞心情一下子又發作了:怎麽?需要你來提醒我?你有這個嗜好還是你們的規定就是這樣?還是說,你擔心我無法結帳是吧?
年輕又漂亮的侍應當然被嚇著了,連忙解釋著: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告訴你,咖啡喝太多了,對身體不好,咖啡因很容易上癮,對大腦皮層有一定程度的影響,少喝點沒壞處。
她倒是起勁了:你這不是專門供應咖啡的嘛?你在勸我不要喝那麽多?我不喝咖啡,你哪來的營業額,沒有營業額你的薪水從哪裡來?沒有客人,你哪來的小費?
侍應徹底慌了,想解釋但是又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就在僵局無法被打破的時候,詹斯出現了,他及時跳出來解圍:給我一杯美式咖啡吧,三顆糖,兌點可樂還有小冰塊。
她抬起頭看了他一眼,認出了他,律政司的司長,在《法律觀察》的雜志裡經常出現,她閱讀過不止一篇關於他的采訪,他的談吐方面較為幽默有趣,處事圓滑,朋友也很多。當然她很少接觸過他,對他的認知范圍基本是一片空白。
他滿臉友善的笑容:怎麽鬧情緒了?她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侍應罷了。不用那麽生氣吧?
看到他,她就變得柔情似水:可能最近工作壓力太大,很容易情緒失控。
他剛脫口而出:可是……我去了你的律師事務所,他們告訴我,你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回去,恰巧因為這樣,我才過來這裡找你。剛說完他就意識到她的用意:怪不得,工作壓力太大所以需要放假自我放松一下。
她這次想起來他的身份:你來找我做什麽?你該不會被人控告謀殺或者強奸什麽的吧……
他很在意,臉上的表情特別誇張:說我殺人可以,但是說我強奸別人就不行,因為我真的沒有做過!
她反應過來了:所以說,你真的殺過人?
現場的氛圍一度十分尷尬,直到侍應出現,端來咖啡,剛好解困。他倒是很直接:其實我來找你,主要是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忙。
她不等他說完就妄自猜測:最近有什麽大案件嘛?讓我想想。有個國際被你們起訴,可是案件差不多到了白熱化階段,不可能臨時更換律師吧?肯定與毒販的案件無關。
他愣了愣,補充說明:全對,但是也不全部對,的確與毒販的案件有關,不過不是毒販本身,而是毒品帶來的後遺症。
她搖了搖頭,表示不明白。
他簡要說明了情況:
“控方最重要的證人安置在安全屋裡,後面在即將出庭作證之前,安全屋遇襲,所有的警察全部死於非命,證人僥幸逃脫了。”
她更不明白了:重要證人在關鍵時刻被人刺殺也不是什麽新鮮的事情。在美國經常發生這樣的現象,做總統的都死了幾個。
他一下子就變得神色凝重起來:問題就出在這裡。證人被殺害倒是不稀奇。但是如果出賣證人信息的人是律政司內部的問題呢?那麽這個問題可就很嚴重了。
“你的意思是……”
“沒錯,我懷疑一位政府律師也就是檢控官收受利益,向他人提供安全屋的信息。”
“會不會是搞錯?”
“我也很希望是我搞錯。但是他絕對接觸過安全屋的資料,況且他的財政盈余狀況很不尋常,我充分掌握了表面證供才決定懷疑他的。否則我不會輕易懷疑一個人。”
“那麽……律政司裡有內奸,與你找我有什麽關聯呢?”
他很驚訝地捂著嘴巴: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假的不知道。我要落案起訴他,絕對不能姑息類似的現象。
她也很讚成他的做法:沒錯,起訴他絕對沒有問題,可是你找我做什麽?你該不會是想……
他承認了。
她一臉受寵的樣子:怎麽可能!律政司有那麽多經驗豐富的律師!你為什麽偏偏要找我呢?你隨便從內部選一個出來不就好了。
他對此感到苦惱:要是真的那麽簡單就好了,我也用不著來找你。從內部挑選起訴律師不是問題,但最大的問題是,他們是隸屬律政司管制范圍內的檢控官,我要從律政司裡面選一個出來,就等於是鼓勵他們對付自己人,這樣對日後的運作會構成很大的隱患。處理不好,說不定還會留刺呢。所以我希望找你來負責這一次的刑事起訴。
她對此表示毫無興趣:難道我的樣子就像對付自己人的那種律師嘛?
他很亢奮地嚷著:你明不明白,一個真正對付自己人的律師必須表面上看起來不像會對付自己人;而一個表面上看起來會對付自己人的律師必須表面上看起來會對付自己人。
她徹底暈了: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他從容不迫地解釋:總之,你就是代表律政司起訴他,案件完了以後,你又不用回律政司做事,以後你們倆還會在法庭上碰面,還能增加你們的江湖仇怨,很不錯的構思,
她的心情又好了起來,但還是要問一句:可是……外面有那麽多的律師,為什麽你偏偏選中我這個新人呢?
他期待的事情終於發生了:我就知道你會問這個,不愧是你。其實呢,我也是為他好。我要是找個資深大律師,萬一他在法庭上真的被攻擊得體無完膚,那不就完了?我還指望他幫忙呢。
她好奇地問著:你這個人到底是怎麽回事呢?這邊又消滅他,那邊又說要拯救他。
他攤開雙手:我只是要拯救他而不是毀滅他。我觀察過你的辦事手法,偶爾是很毒辣,但是基本上還算溫和,找你起訴他,他起碼不會死得那麽難看。
她“哦”了一聲,沒有回答。
他再次詢問:怎麽樣?你要不要考慮幫我這一次?這一次很有歷史意義,將會是你第一次為律政司做事的日子,這種機會可不是人人都能碰到的。
“這麽說……我很幸運?我該感激你?”
“感激又不用,以後有機會還可以合作。”
“看你的樣子什麽也沒有準備。”
“所有的資料都在裡面了,你回去好好研究,我很期待你的表現。”
“慢著……他知道你會起訴他?”
“當然會知道,這件事我不方便出面,我只能假裝什麽事情都不知道,晚點會有人跟你聯系,在你起訴他的那段日子裡,暫時委屈你待在律政司的臨時辦公室,我會給你配備兩個助手。”
“你打算什麽時候開始?”
“毒販的案件一旦宣判,起訴就會立刻生效。新舊交替總有時候。”
“你覺得這一次會輸?”
“我也不確定,至少目前的形勢還是不如人家。”
“難怪如此。”
在他看來,沒把握的案件總有征兆出現。
輿論壓倒性,一邊倒,他似乎看到了最後的結局,因此他必須得有兩手準備,說不定還能反擊。
在辛波斯卡弗的房子的客廳裡,堆滿了明天上法庭要用到的檔案,她們都在研究對策,參考過往的案例,類似的案例似乎美國的比較多,哥倫比亞幾乎全部佔了優勢。
珍妮特對工作倒是很上心,分析問題頭頭是道:
“最關鍵的控方證人的供詞已經被你擊垮,其實沒有更多的顧慮。不過我們的當事人始終有毒販的標簽在身上,要突破限制,就必須堅決否認一切。明天在法庭上,我們當事人的供詞相當重要,總之就是堅決不能承認自己的身份。”
辛波斯卡弗表面上看起來很用心在聽她說話,但是腦海裡卻滿是尋找勸她搬走的理由,她的心不在這裡,心思也不在,當事人的案件她很有把握,根本不需要太擔心。她現在唯一要解決的是,處理珍妮特的問題。
她率先終止珍妮特的陳述:等等,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珍妮特手裡的筆停了下來,在幾秒鍾之前,她還在圈出案件的重點,一臉的疑惑:怎麽了?
“你住在我這裡是不是很不習慣?”
“沒有,挺好的,為什麽突然問這個。”
“你離開愛爾蘭那麽久,不想回去探望你的親人嗎?”
“他們過得很好……暫時還沒這個需求。”珍妮特的尾音拖得相當嚴重,似乎在思考另外一個問題。
“其實呢,你住在這裡那麽久了,我想,你也應該嘗試一個住,當然我不是嫌棄你,要趕你走,只不過人總需要獨立,慢慢適應孤獨的生活。”
珍妮特拋下手裡的筆,一副不甘心的樣子:是不是你的丈夫要求你這樣做的。
“不關他的事,房子是我們倆夫妻一起買的,你住在這裡始終不是很方便,況且你也在這裡住了一段時間,就算是校園住宿也有結束的那一天嘛,對不對。”
珍妮特扭過頭,不知所措,倔強的眼神在訴說委屈,她強行忍著眼淚,默默收拾東西,將相關的文件疊整齊,轉移話題:看你的樣子應該很有把握,想必也不用研究太多的問題。今天暫時到此為止吧,明天法庭上見。
辛波斯卡弗不喜歡拖泥帶水,堅決果斷地說清楚:他回來了,你也應該離開。當初我們已經說好,你暫時住在這裡,不是住一輩子。
珍妮特的聲音變得很小:可是我陪你度過了很煎熬的時光。
辛波斯卡弗其實也很難過:我還記得這些,不用你提醒我。你是很理想的室友,與你住在一起我覺得很開心,我們倆的世界本來是沒有男人的,可是現在不一樣了,他回來了,你就得搬出去。
珍妮特質問她:難道你覺得我搬走了,他就會搬回來?你可別忘了,我們的國家還在分裂著,只要有美國與德國互相對立的一天,弗林牆是不會倒塌的,你們不可能重逢!
“我相信命運!我相信上帝會指引我們走上一條正確的道路!”
“我會證明給你看,奇跡不會出現;上帝也不會憐憫你們!”
珍妮特跑出了一個熟悉又溫馨的環境,她一直賴以生存的圈子終於在這一天破裂,夢想破滅,她重新返回了現實,被打回原型。她注定要在失落的城市裡不斷地奔跑,追尋屬於自己的東西,永遠也無法停歇……
辛波斯卡弗要在自己的當事人出庭作證之前,與他見上一面。
“有沒有人可以證明你的品格是多麽的高尚與優雅。”
“高尚?優雅?我是毒販,你覺得這些標簽貼在我身上合理嗎?”舒爾露出一臉的驚喜。
“算了……我只是不死心,隨口問問罷了。”她彈掉煙灰,眯著眼睛對他說:既然你沒有品格證人,那麽明天你就只能自己出庭作證,為你自己辯護。記住我說的話,忘記身份,你要當自己是一個普通人,其余的不用管。
“我是不是一定會沒事?”
“我不敢向你保證。到了法庭,就沒有百分百的事情。”
“我認罪會不會好一點?”
“沒有這個必要,我們手裡有籌碼,根本不需要走到最後一步。”
“本來以為可以逃到丹麥重新開始,沒想到還是逃不過。”
“你得埋怨出賣你的兄弟。”
“我不怪他,每個人的身份在上帝的安排下已經注定,說不定我們感知的世界其實根本就是一個大型的沙盤遊戲。有人在操控我們的命運,說到底我們只不過是一隻棋子罷了。”
“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就一個。”
“問吧,盡管我不一定會回答你。”
“安全屋的襲擊是你派人做的?”
“你也開始懷疑我了?”
“利益論無法使我相信你,當然我也沒有懷疑過你。”
“沒有。我如果要殺死他,有很多機會,沒有必要在開庭審理的期間再殺他。那樣很不劃算,而且很荒謬。”
“你說沒有那就足夠了。”
嵐伽俐很早就下班了,下午四點多鍾他就從律政司的辦公樓離開,其他的同事手裡還有起碼三個以上的案件,他想幫忙分擔,但是他們似乎不太願意讓他碰自己手頭裡的案件,看到他就好像看到幽靈那樣,躲都來不及。自從安全屋出事以後,他就變得清閑了很多,首先正在跟進的案件轉交給別人處理,他幾乎接觸不到任何的案件,每天在辦公室不是看電影就是看聊天室的留言內容或者是瀏覽法國罷工熱潮的歷史文獻。法國大革命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歷史的走向,這一點他老清楚了。但是他不明白,為什麽自己閑得很,而他的其他同事則很忙碌。他似乎有一種變相“停職調查”的錯覺,他什麽都不能碰,人是在這裡,還不用做事,也沒有人吩咐他做其他的事情。
他的預感從來都沒有錯,肯定有某些事情即將要發生了,他想起幾天前與詹斯的談話內容,他已經被盯上,被人懷疑。這其實他早就預料到,只不過他沒有想到會那麽快,他還沒準備好,暴風雨就來了。
戰爭一觸即發,看來他得做點準備工作。
他回到家中,打開了一本書,書裡面夾著一份律師的名單——那是他認識的律師當中,最厲害的幾個。他在物色合適的律師,將來他需要有人為他辯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