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法院
距離審訊結束的日子不遠了,德國與美國的勢力范圍不斷地在布達拉美宮的州政府不斷地逼近,反對勢力聲勢浩大,美國是反對種植園,認為應該將種植園實行股份製,由多個股東控制種植園,從而杜絕虐待工人的現象發生;德國則是支持種植園,不過種植園不需要實現股份製,只需要拆解一部分業務,往西歐轉移,隻保留一部分產業在拉丁美洲,這樣就能達到平衡。美國方面當然要阻止德國公然吸納種植園的產業,德國也想染指美洲事務,兩國的鬥爭變得越來越緊張。
約翰遜總統的表現卻異常冷靜,冷眼看著新聞界那些極其尖銳的批評,認為約翰遜政府的不作為早晚會導致國家的利益被瓜分。然而他卻無動於衷,似乎在心裡盤算著另外一個計劃。
法院審訊的種植園案件隨著白熱化階段的推動,也無可避免地變成了一個政治事件。政治學家與金融界的精英都在緊緊盯著審訊的進度,他們可不就等著拆解種植園的大部分產業嘛,這很正常。
哈丁·奧斯法官負責了該案件的審訊主導,對此他壓力甚大,他希望謹慎又盡快地結束該案件的審訊流程,任由歷史順其自然地發展下去。無論案件的走向趨勢如何,他都能看到布達拉美宮在將來的面貌。世界秩序將會迎來一次新的重大改變。
隨著書記員的宣布,案件的審理開始了,在開始之前,法官還特意問了辛波斯卡弗:控方是否有新的證人需要傳召出庭作證?
辛波斯卡弗很平靜地搖了搖頭。可以看得出,法官對於控方無力傳召更多的證人而感到無可奈何。沮喪與絕望的情感一下子湧上心頭。
哈丁·奧斯法官:第一被告的辯護律師,你可以開始傳召證人。
莫裡亞的眼神變得愈發尖銳:法官大人……辯方暫時沒有證人需要傳召。
哈丁·奧斯法官:是嗎?第二被告的辯護律師,接下來的時間就交給你了。
喬治·威爾律師擔任了種植園莊主的辯護律師,其實還很輕松。首先他的當事人並不是首被告而是次被告,重點的指控落不到他身上,他根本不需要花太多的精神力氣去應付該案件。要不是傳召證人,他都差點忘記自己還有傳召證人的權利。
他攙扶著桌子,爬了起來,貌似剛才在找東西那樣。他衣冠楚楚,儀表堂堂,撐著桌子宣布著:
“我一直堅信法律是絕對公正的,一個無辜受難的人是不應該受到法律的製裁。無論站在哪個角度,上帝都不會允許法律變成某種勢力的庇護工具。我們想要了解真相就必須要接觸事件本身,學會聆聽他們的苦難,學會理解他們的苦衷,學會對他人持以寬容之心……否則我們是無法從痛苦不堪的狀態中走出來。像出埃及記那樣,必須經歷苦難,才會明白苦難的真正含義……法官大人,我要求傳召我的當事人出庭作證。”
哈丁·奧斯法官:本席同意。
種植園的莊主出現了,他很冷靜,處變不驚,很優雅很紳士地坐在了證人欄裡。
還沒等到書記員走過去,莊主就已經學會對著《聖經》宣誓:
“本人謹以真誠致誓,所作之證供均為事實以及事實之全部,如果有虛假或者有不真實的成分,本人願意接受任何形式的法律製裁。”
柏妮也參與了旁聽,她焦慮不已地看了看手腕上的時間,皺著眉頭,萬分憂慮地感覺到這可能是最後一場審訊,尤其是證人宣誓完畢過後,她更是有一種奇怪的預感,接下來她將會聽到謊話連篇的供詞。
喬治·威爾:請問你是如何接手種植園的經營權的呢?
莊主:在2000年初,我從外祖父的手裡接過種植園的經營權,那時候的棉花出口營業額很不理想,每個月都是虧錢狀態,種植園是家族產業,我不希望破裂在我手裡。所以到了2004年,我就開始全面拓展種植園的業務與出口分布位置。率先連接中亞地區,打通歐洲的出口市場,不再單純向美洲供應。除此之外,我還擴充了種植園的規模。
喬治·威爾:擴充規模?你指的是種植園內的那些房子、醫院、零售商店、健身器材等等……
莊主:沒錯,那些東西全是我為勞苦功高的工人而準備的,是他們帶領我走出困境,佔領了絕大部分的市場份額,我不會忘記他們。
喬治·威爾:這麽說,種植園全程由你管理是吧?
莊主:不!我的責任只是輔助種植園走出困境,當棉花的出口業務變得穩定起來,甚至走了軌道之後,我就不再接手種植園的事務。我只是找了個人幫忙管理,他很忠誠、熱愛工作、對工人關懷備至,使他們有著賓至如歸的感覺。工人們有歸屬感才會更賣力為你乾活。
喬治·威爾:你所說的那個人是誰?他現在是否在法庭裡?麻煩你指他出來。
莊主:就是坐在犯人欄裡的那個男人,他是為我工作的,我將所有的事情都交給了他。
喬治·威爾:在你完全撒手種植園事務給他之後,還有沒有去過種植園的現場觀察過?
莊主:本來一直有計劃去視察現場環境,但是他一直以各種借口阻止我進入種植園的范圍裡,還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證工人們的生存狀態很好,福利還能維持不變,甚至還變得很好,他們越來越幸福,日子過得越來越美滿,口袋裡的錢越來越多,人生也變得充實起來。
喬治·威爾:於是,他就這樣說,你就這樣相信了?
莊主:我當然之所以找他幫忙管理種植園,就是因為我知道他很忠誠,不會編造謊言,捏造事實來欺騙我,我也相信他會帶領工人走出困境,過上更美好的日子。我既然選擇了他,當然會無限地相信他,對於他的話,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質疑。所以,我對他是絕對信任的。
喬治·威爾:你對他很信任,因此你從來沒有真真正正走進種植園裡觀察裡面的真實狀況?
莊主:很老實說,並沒有。其實最重要的是,我手裡的產業還不止種植園一家,我還有石油公司、能源產業、通訊行業、零售轉銷、工商合作社、海洋業務、航運運輸……太多了,我無法一個個地列舉出來。總之我很忙碌,每一個產業其實都分給一個代理人幫忙運營,我並不需要時時刻刻盯著產業的運轉情況,相反,托管人就會稍微辛苦一點,幫我處理所有的大小事務。
喬治·威爾:你的代理人在種植園外面建起了一堵鋼鐵般的圍牆,還增加了持槍的守衛,你是否知情?
莊主:我並不知情。
喬治·威爾:你的代理人在種植園裡虐待工人,日複一日,極其殘忍與暴力,你是否知情?
莊主:我並不知情。
喬治·威爾:種植園的工人整體收入在很長的時間裡完全沒有增長,你是否知情?
莊主:我並不知情。我一直以為開支甚大的根本原因是工人的收入提高,現在看來事實並非如此,那就是說,錢不知道流到哪些地方去了。支出增加了,但是薪水卻依舊不變。
喬治·威爾:種植園的工人固定工時嚴重超支,根本不曾符合勞動法,你是否知情?
莊主:我並不知情。
喬治·威爾:種植園裡零售店裡的商品價格嚴重過高,普漲十分嚴重,你是否知情?
莊主:我並不知情。
喬治·威爾:警察在種植園的山底下找到了大量的骸骨與屍體,你的工人大量失蹤,去向不明,生死未知,你是否知情?
莊主:我並不知情。
喬治·威爾整個提問的過程中,只是在不斷地反反覆複強調差不多類型的問題,老實說,很無聊,感覺他就是在消磨時間。
柏妮沒好氣地看著這位捉摸不透的律師,好奇地問著:噢?原來今天的主題就是……我並不知情?演戲也得逼真,最起碼換一句像樣的台詞吧。
喬治·威爾:換言之,你的代理人在種植園的種種行為,你是並不知情。
莊主:是的。
喬治·威爾:謝謝你。法官大人,我暫時沒有其他的問題。
辛波斯卡弗站了起來,頭低著,似乎在看某些文件:你口口聲聲表示你對於第一被告的行為全然不知情,但是修建鋼鐵般的圍牆、增加守衛人員的開支、槍支的購入以及商品的價格定製……諸如此類的同意書,全部有你的親筆簽字,尤其是守衛人員的開支,單是一個月的支出就已經達到24萬美金。我當你只需要四名守衛,兩個人輪流站崗,平均每個守衛人員的月收入是6萬美金。6萬美元,你的種植工人的月收入往死裡撐也就3800美金,先不說你對守衛的存在是否知情,光是兩個崗位的收入差距就已經很能說明問題。
莊主:我每天都會簽署不同的文件,我壓根就沒有時間好好閱讀文件裡面的各種條款,我簽了名字不代表我對某種存在的現象知情。至於你說的收入差距,我想,我可以解釋。我認為那是他找了個差不多水平的代理人回來幫忙一起管理。
辛波斯卡弗:一個主管級別的代理人可以存在五個人?
莊主:當種植園的發展越迅速的時候,管理者的數量需求就變得越是急促。
辛波斯卡弗:在你心裡,管理層的收入是可以超過普通工人的,對吧!?4000美金對比6萬美金,這個差距有點大了。如果使用基尼系數來統計種植園裡的貧富差距,我想,這個數據肯定很嚇人。
莊主:很遺憾,種植園不是一個國家,不需要基尼系數的存在。
辛波斯卡弗:你對其他產業都是親力親為,為什麽就種植園不聞不問呢?還是說,你也並非完全不聞不問,只不過是在出事以後,你才變得被迫不聞不問。
莊主:我名下登記的產業太多,我自己都處理不了那麽多,忽略一些是很正常的現象。
辛波斯卡弗:可是根據你的會議出席記錄,就除了種植園之外,其余的會議你都有出席。噢,不對,關於種植園的會議記錄暫時還沒找到,不知道是沒有呢……還是被人惡意銷毀了……
喬治·威爾:反對!法官大人,我反對檢控官提出毫無證據的猜測。
哈丁·奧斯法官:反對有效。
辛波斯卡弗:種植園的開支記錄帳單、人員的酬金開支……你都有份在上面簽字。
莊主:我說了,我只知道在上面簽字,在這期間發生了什麽事情,我是不得而知的。
辛波斯卡弗:你剛才提過,工人住宿的樓房是你管理的期間建造的,對嗎?
莊主:是的,我說了,幾乎所有的娛樂設施全是我有份參與的。我給他們修房子、建造醫院、引入藥物、保證衛生醫療、購入進口商品、建立電影院,為他們提供娛樂空間。這些就是我為他們的付出。
辛波斯卡弗從檔案袋裡翻出一部分照片,展示給他看:像這種程度的房子也能稱作為房子嗎?我不是有意要針對你,我只是想問問你,你為他們建造的房子風格是參考了奧斯納集中營的建造模式嗎?照片裡的環境很明顯是極度惡劣的,窗口太小,洗手間太窄,過道過於狹窄,兩個人擦肩而過估計能把對方撞死。長時間沒有空調,悶熱,臭蟲遍地都是,虱子是常客,以至於後來我們還在宿舍大樓附近發現了死於黑死病的工人。看來你種植園的住宿環境不是一般的惡劣。你究竟是想幫助他們,還是想讓他們早點死?
莊主:當初我設計這種房子的時候,他們也沒有說不滿意,還表示有居住的地方就心滿意足。隔了那麽久,也沒有人向我抱怨住宿環境惡劣的問題。既然沒有不滿意的聲音,我當然覺得他們的生存狀態很好,很滿意,怎麽會想其他的問題呢?
辛波斯卡弗:這就是我的另外一個疑問了。你建設的娛樂場所,沒錯,是很不錯,應有盡有,表面上看上去,就像一個人間樂土那樣,充滿著幸福美滿。可是,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麽裡面偏偏沒有報紙、圖書……甚至是閱讀性的娛樂活動呢?書籍是人類的精神文明,是一種精神依賴,但是你卻封閉了他們對外面世界的消息來源?
莊主:首先,這一點,我必須要好好解釋。你要知道,種植園裡的工人多半是從非洲引渡過來的勞動力,多半是東非或者西非的黑人,他們普遍文化程度不高,就算我引入大量的書籍、報刊、雜志!他們會自行閱讀嗎?他們會研究學問嗎?他們不就是每天乾完活就顧著玩!送書籍給他們閱讀,他們也看不懂!我為什麽還要花那麽多心思為他們安排閱讀的計劃!你告訴我!
辛波斯卡弗的語氣變得很凝重:那麽封鎖外面的消息來源呢?在裡面宣傳種植園裡面的生活是多麽的美好呢?虛假的宣傳難道你半點責任都沒有?
莊主:我的種植園需要發展!就必須要留住大量的勞動力!我要是讓他們知道外面的世界那麽美好!他們怎麽可能會乖乖替我乾活!做我的廉價勞動力!我這是善意的謊言!我全是為了他們好!
辛波斯卡弗:你居然稱呼他們為“廉價勞動力”!
莊主:不使用廉價勞動力如何提高利潤!你到底懂不懂資本主義?!他們收入太低,難道就不會增加工作時長來增加收入嗎?那是他們太愚蠢!
辛波斯卡弗:問題就在這裡了。他們工作時長比全世界都高,但是收入卻比全世界都低。這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莊主:過去他們連溫飽都無法滿足,現在的日子已經好了很多!還有什麽地方不滿意的嗎?
辛波斯卡弗:噢……似曾相識的回答。不過你剛剛好像還說,對於他們的低收入毫不知情,可是從你剛才的言行舉止來看,你好像很清楚他們的問題在哪,但就是不願意解決眼前的問題。
話音剛落,整個法庭裡的人都已經紛紛展開討論,像蚊子般的聲音傳了出來。
法官並沒有急著維護秩序,而是讓他們先討論一小陣子。
此時的法官對莊主的基本印象可以說是沒了。
莊主:我只是覺得工人的收入提高了,種植園的利潤反而就低了,利潤沒了,工人就得出現裁員的情況,一旦裁員,對於他們來說,可就是一個巨大的噩耗。他們的收入停滯不前,債務完全無法償還,然而就會出現經濟危機。所以,綜上所述,降低收入是避免裁員的最好機會。我在給他們機會,不讓他們失業啊!你想想,工廠倒閉了,工人們多可憐!
辛波斯卡弗:工人們的債務問題……對了,這也是我想要詢問的問題之一。你在種植園裡的另外一處地方建起了私人住宅區,那邊的房子情況的確很優雅,很適合居住,目前的入住率大概有40%。在一個工人團體裡,入住率的確很不錯。但是我想問,為什麽你要另外為他們準備房子?
莊主:有惡劣的房子,自然就得需要優質的房子,他們選擇的花樣就多了。
辛波斯卡弗:你讓他們有選擇的權利倒是一件好事。只不過我想知道的是,為什麽你另外建造的房子價格那麽昂貴,一平方米差不多接近5萬美元,按總面積來說算,他們不可能一下子拿出所有的積蓄購買房子。
莊主:現在不流行存錢買房子了!而是流行分期付款!找銀行借錢!每個月還錢就行!美洲大陸、歐洲、西歐與東歐都是這樣執行的。
辛波斯卡弗:分期付款確實是一個很不錯的主意……所以你就在種植園裡面開設了超過17家借貸機構屬性的銀行分支?不僅如此,裡面還有股票市場機構,你玩金融倒是很有一套嘛。
莊主:銀行機構隻負責貸款,購買物業自然需要借貸基金,既然他們需要,我當然有必要為他們提供借貸機構。不犯法吧?
辛波斯卡弗:借貸銀行機構當然不犯法。可是利息好像太低了吧?
莊主:利息不低又如何鼓勵他們購買房子呢?
辛波斯卡弗:大量的熱錢湧入房子裡會造成商品價格上漲,這樣看來,商品價格過於昂貴的理由總算找到了。然而你們卻是用美元來交易房子的借貸,稀釋美元,使美元得到大量的釋放。
莊主:我不懂金融貨幣理論。我只是知道,我為他們提供優質的居住場所,還為他們提供借貸機構,簡直是一條龍服務,那麽好的服務上哪裡去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