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遜的竊聽案件遲遲沒有開審,高等法院方面還在考慮這一次的審訊會不會對國家的形象產生巨大的影響,各方面的證據貌似很充分,但是說服力不夠,縱使組成了一個檢控官的隊伍,司法機構也不敢輕易展開審訊。不過審訊或許可以延遲,但是謠言與汙蔑倒是可以作為輿論的一種武器。有好幾個公眾人物本來是默默無聞的,但是竊聽風波發生了以後,他們就突然冒出來了。不僅經常在互聯網上露面,還舉行了記者招待會,痛斥竊聽風波現象。他認為約翰遜控制了西區所有可監視的范圍,竊聽了每一個角落,他可以聽到民眾內心深處的聲音,知悉他們的習慣,熟悉他們的日常出行,一雙猥瑣的眼睛正在背後盯著這個國家的民眾。他們在他眼裡無疑是赤裸裸般的存在,一絲不掛。
由於他們集體出動,批評竊聽風波現象,他們就像變成了神一般的存在,對他們過度崇拜,感覺他們說的就是真理,容不得一絲絲的懷疑。曾經試過有一位德國人評論了西區發生的這種現象,認為他們就是政府的口舌,實際上他們什麽都不懂。結果這一位德國人就被網絡的用戶一路怒氣辱罵,一千多條評論大概只需要半個小時,後面評論的數量還在增加,整個服務器都快要崩潰了。最後無法運作,辱罵風波才驟然停止。
事後那位不知名的德國人在一家報紙評論上留言:這太可怕了,顯然在他們心裡是沒有真理,只有服從。別人說什麽,他們就得信什麽。
之後他們的演講逐漸增加,次數也變得頻繁起來,崇拜他們的人就變得越來越多,當然還是會有人公然反對他們,不過發出反對聲音的人都會遭受可怕的報復。例如家裡的房子被半夜焚燒,坐公交車被驅趕。
最典型的還是一位普通用戶在網上辱罵他們,指責他們為了博取大眾眼球不惜製造誇張、不切實際、令人反感的輿論。結果聯邦警察當天夜裡就把他逮捕了,法官覺得很苦惱,因言獲罪是荒謬絕倫的現象。過了沒幾天就宣布他無罪釋放。不過從此以後,他再也不敢在互聯網上發言。事情越鬧越大,法院裡的公職人員極其厭惡極端的言論現象,西區面臨的危機在加重。
由於拖延案件多時,民眾將一切的不快與憤怒轉移到法院的身上。經常有人在法院門口縱火,扔玻璃瓶,偶然會砸到裡面的人。法院裡的公職人員也遭到圍堵,民眾圍著他們,不讓他們走;案件自然也無法正常審理,總有人在法庭上搗亂,尖叫呐喊,破壞一切秩序。有一段時間,法院的確癱瘓了,無法正常運轉,很多案件就這樣堆積如山,卡在檔案室裡,有一些案件明明一個上午就能弄完,偏偏拖了不少時間。
直到最後,聯邦政府派出了軍隊鎮守在法院門口,隨時預備開槍,他們就不敢亂來,不過仍然可以隔空對罵。這已經是聯邦政府的最後一步保守行動,他們無法乾預民眾的選擇,允許他們自由,但是過度自由會擾亂社會秩序。因此議員們其實也很擔心軍隊會走火開槍,那樣事情就會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聯邦政府不僅開始治理社會秩序現象,還限制了互聯網上的發言權限。言論過於激動的會被刪掉,並且拒絕向媒體公開竊聽案件的調查進度,只是一個勁反覆強調,一切都在控制中。
紛紛擾擾的世界令人不安,這一次的風波使大部分人感覺沮喪,西區就沒有一個角落是可以繞開紛擾的,除了約翰遜的度假屋,他在拘留所的待遇一直提高,先是在裡面,後來又秘密送到一個小島上,這裡人煙稀少,是度假的好地方。約翰遜雖然站在風尖浪口之上,但是他卻顯得逍遙自在。他的生活其實很單調,早上就吃個早餐,然後在海的邊沿散步;厭倦了散步,他就回到書房裡閱讀那些哲學書籍;覺得無聊,他還可以觀看電視,與外界保持聯絡。這裡與美國的島嶼較為貼近,他的日常生活用品基本來自美國進口,他不喜歡美國產品,但是這時候還願意供應商品給他,就只有美國。因此美國總統偶爾會來這裡與他聊天,陰陽怪氣的問著:嘿!你怎麽淪落到這種地步了?
他只能以微笑示之,以之化解冷場的尷尬。
審訊的安排還在拖延,極端的示威者轉移了攻陷陣地,不再進攻法院,當然他們也無法進攻。他們把目標開始轉移到上層階級的身上。富人區開始受到影響,日常生活被打擾得不清,車子放置了炸彈,司機率先被炸死;半夜裡會有人躲在角落裡開槍,不少上流人士不幸中槍,但是也無法確定是誰在開槍。他們隻好增加了保鏢與雇傭兵保護該區域的安全。然而這一切還是於事無補,他們已經瘋狂到在富人住宅區裡安裝了地雷,不少人因為不小心踩到地雷而留下終身殘疾。
過去半個月,政府統計的傷亡報告中,比例是提高了不少,死亡率也在飆升,整個西區亂作一團。有一部分醫生都快要瘋了:我從來沒有見過那麽多種死亡方式的現象。
立法會不斷敦促法院盡快展開審訊,他們認為目前的各種令人擔憂的社會現象已經影響到正常人的生活,如果再不製止此等現象,恐怕西區會比東區快一步崩塌。
立法會與司法機構的對峙中,顯然是司法機構處於下風。
最後法院出了最後通牒,在2025年的2月必須要啟動審訊程序。
黑澤明得悉審訊日期,第一時間坐飛機到了那個小島上。
此時的約翰遜還在燒烤,大口大口喝著啤酒。
黑澤明簡單匯報著:後天就要開庭,你今晚可能就要坐飛機離開這裡。
“當然,我可不會忘記這件事。”他嘴上雖然這麽說著,但是聽他的語氣就知道其實他一點也不在乎。“來一根德國肉腸吧,味道挺不錯的。”
黑澤明心裡其實挺苦惱,他逐漸意識到自己被帶進了一個逃不開的迷宮裡,他現在還有機會逃離,而且還是唯一機會。“現在的輿論對你很不利,其實你有沒有想過承認竊聽呢?以最迅速的效率結束這一次的竊聽風波,你最多就是下台,你還能過上好日子,提前退休。”
“對於這件事,我完全不知情,我不會承認的。”
“你應該很清楚,所謂的竊聽風波具體在針對誰。”
“我當然知道,不過我向來喜歡垂死掙扎。”
黑澤明也猜到自己的建議不會被采納,所以他也沒有多說什麽。在小島上的度假屋空間比較大,他也在島上度過了2天的假期,到了第三天,他跟著約翰遜一起坐飛機離開。
在開庭前夕,他有點緊張,無法入睡,他趁妻子熟睡以後,獨自走了出來,繞到海灣附近,他從來沒有遇到過像這樣的案件,涉及了政治,顯然不是一般案件,他搞不清楚輿論的風向到底是要保護他,還是想讓他下台。
朱迪斯突然出現了,帶著警告的口吻嚷著:別打他的主意,就算你想讓他認罪,我是不會同意的。
他目睹她的出現並不覺得驚訝,她向來如此,極其神秘,自從當了國家首腦以後,她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他完全不認識的人。他不想靠近她,刻意保持著距離:我只不過是不想浪費時間。不管結果如何,他都不可能繼續當總統,認罪了說不定還不用判刑……不對,違憲該如何判呢?還是你告訴我吧。
“我不用跟你解釋太多,總之你別指望勸他認罪,24小時都有人盯著你,你做過什麽,見過哪些人,我都清楚。你就別耍小聰明。“
他笑了起來:你承認你在監視我了?怪不得那麽大一個荒島你居然還能偷聽我與其他人的談話。
“只是限於這一次,等這件事完了以後,我不會監視你。“
他轉身瀟灑離去,留下一個極為諷刺的背影。
竊聽案在民眾施加壓力以及輿論造勢的情況下終於得以正常展開。
為了法院的安全起見,限制了大部分人,對進入聽審的人的背景審查做了一個大規模的排查。債務纏身、有犯罪記錄、有暴力傾向、曾經發表過激烈、極端言論不允許進入,全部被排除在外。
陪審團的成員倒是隨機挑選,不過也會調查他們的政治傾向,保守派與自由派要區分,目的就是不讓他們有主觀判斷,必須從客觀的角度去思考問題。
約翰遜首次進入犯人欄裡,黑澤明登場,不過他覺得很孤獨,以往他幫當事人辯護,為了謹慎起見,當事人會額外再聘請多幾個律師一起擔任辯護工作。因此辯護律師的座位上會出現好幾個律師,負責處理突發事件以及商量對策。而這一次他要為總統辯護,很多人怕死,不敢輕易接手辯護工作,於是就出現了這麽一個情況:檢控方的律師差不多有8-9個,而辯方的律師卻只有一個。對比如此鮮明,很多人其實並不看好這一次的辯護律師,認為他沒有這個本事,憑著一己之力對抗整個檢控方。
辛波斯卡弗當然也有份參與聽審,朱迪斯其實也在,不過她得極力隱藏自己的存在,畢竟西區人非常憎恨東區人,他們認為他們經濟下滑、崩潰、經濟蕭條全是因為東區人湧進來所造成的緣故。東區人不被討好,他們的總統其實也不例外,他們還辱罵他們的總統是獨裁者。
不過她倒是隱藏得很好,很少西區人見過她,可能見到了也不一定能認出她。只不過她必須謹慎小心就是了。沒有人可以預料到後果會有多嚴重。
書記員宣讀了案情摘要:檔案編號00202501012,約翰遜被控告於2024年11月24號致使數個情報員在政府大樓的議會大廳安裝竊聽器,隨後警方通過大量的調查工作也在普通民眾的家中發現了類似的竊聽器,覆蓋率比較高。竊聽民眾已經構成了侵犯他人私隱,嚴重違憲。
珍是檢控官中資歷比較淺的,不過她渴望表現自己,因此她獲得了開庭陳述的發言機會。
“這一次的政治醜聞是我從來都沒有遇到過的,一度令我十分驚訝。被告擔任總統已經兩屆,為時八年,從我們國家一分為二到現在,他已經為我們服務了8年,我向來很認同他的工作能力,在他的管理下,我們的州與州之間的經濟開始騰飛,我們過上了8年的好日子。我一直都很希望他可以繼續帶領我們走向更好的未來,因此我內心其實是希望他繼續做下去……但是我很快就清醒了過來,8年了,我們對著西布達拉美宮的總統已經有8年,我們早已厭倦了。我們厭惡他的溫和政策,厭惡他的對外戰爭,我們犧牲了多少孩子,犧牲了多少有為青年。因此無論如何,我們都要換掉他,只有換了他,我們才有更值得期盼的未來。所以,新的一屆總統選舉即將要舉行,他們如火如荼重新競選新的總統,一旦有了結果,被告就會被勸退,提早退休,搬出權力的中心。但是被告真的甘心離開權力的重力范圍?不,他做不到,所以他必須要竊聽民眾的想法,竊聽國會與立法的具體方向,他只能迎合他們,才能穩操勝券。他安排了前情報科的調查員,也就是那個年代的間諜,在可以活動的范圍內竊聽他們,在桌子下,椅子上分別安裝了最新設備竊聽器。他在竊聽他們的想法,無時無刻都在侵犯他們的隱私。幸好,最後東窗事發,控方具有十分有力的證人可以指控被告,還有各種鑒定專業人士的報告。這就是我們要做的,一個總統開始肆無忌憚竊聽我們的日常生活就是他走向犯罪的開始,他已經違憲,嚴重違憲,我相信他已經忘記就職宣誓的時候說過的那些話,他要保護人民做不到,他要尊重自由選舉,也做不到,很顯然他已經在干涉,而且是從各方面干涉。說來可笑,就是這麽一位總統,我們居然被他欺騙了那麽久,他有罪,他必須有罪,否則我們的法律將不複存在。決定他是否有罪的權力具體就掌握在你們的手裡。你們得慎重考慮,我們是不是真的需要這麽一位犯案累累的總統。我們原諒他就代表著不幸的開始。我暫時沒有其他的要補充。
黑澤明發現只有他一人為約翰遜辯護,不過他只是一時之間想不起來。
“我的當事人在擔任總統職位的時候可以做到盡心盡力,問心無愧,他從來都不會迷戀權力,當新的選舉開始的時候,他也沒有想過要繼續爭奪代表權力的職位。他在新任總統被選出之前就已經做好權力交接,準備退出權力的中心。光是這一點,我就無法認同控方的觀點——我當事人極其迷戀權力。根本就是與事實嚴重不符。你們要記住,總統的身份不是一個普通的職業,他的使命與責任是無比的重要,壓在他肩膀上的任務——如何帶領國家走出困境。這件事他做了,而且做得相當到位,他一直在努力尋找各種可以解決眼前問題的社會方案。哪怕要換屆了,他也沒有放松警惕,仍然處理完手頭上的工作,他都已經做好工作交接,根本無心留戀權力,既然是這樣,又哪來為了連任而竊聽他人的說法呢?根據我私下的民意調查,他們在竊聽案件發生之前,普遍認為他是目前來說做得比較好的一位總統,只不過他們厭倦了他,才急著需要撤換他。我可以列舉很多事實,例如測謊儀、心理測試……當然,我並不需要這些,很明顯他的成績我們是有目共睹的,如果光是聽信一兩個自稱是情報員的三言兩語就去懷疑一個國家總統,那樣就真的太可笑了。我認為控方根本無法拿出實質的證據去證明我的當事人是有罪的,也無法證明他就是竊聽事件的幕後主使。“
他面向了陪審團,叉著腰,掀開黑色衣袍,使用真摯的眼神很虔誠的對陪審團的每一位成員說著:一位國家總統,一個政府首腦的存在是多麽的意義重大,如果你們輕率接受他是有罪的事實,那麽毫無疑問,你們等於在慢慢毀滅一個國家。當涉及政治范圍卻偏離事實本質,那樣就會演變成政治風波或者政治事件,我可不想重新定義一個案件的性質。究竟是誰在操控一切?究竟是誰在玩弄你們,我相信你們心裡應該清楚,心裡明白。當我汙蔑你的時候,我要讓全世界都知道;當我懷疑你非法裝有竊聽器的時候,你最好真的有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