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法院
黑澤明穿著黑袍,穿了增高鞋的皮鞋,整個人看起來高大了很多,由於與身型極度不吻合,在他站在三號法庭外面的走廊的時候,就已經引起其他人的注意。這是他極少數的情況下穿黑袍,除了檢控官之外,其他的律師是不可以穿黑袍的。當然,不同的地區不同的法院會有不同的規矩,普通法院的原則是不可以讓非政府的律師穿黑袍。
因為黑袍是象征律政司的精神與力量,也是權力的象征。
只有他們才有資格說誰是有罪的,誰是無辜的。
黑澤明與辛波絲卡弗在走廊上遇到了,兩人就像惺惺相識那樣,很有默契般握著手。
跟在其身後的珍妮特與小聰明一下子沒看懂兩人曖昧的笑容。
隨後,辛波絲卡弗率先進去,黑澤明的目光一直在跟在她身後。
小聰明煞有介事地說:辛波絲卡弗絕對不是一位容易對付的人物。
黑澤明隨口地說著:誰在乎呢?
進入法庭內,陪審團的數量由六位增加至九位。
辛波絲卡弗剛剛坐下,從公文包裡拿出了相關要用到的文件,拿出一支鋼筆握在手裡。
對於陪審團的增加數量,她不禁感到憂心忡忡。
被告謬罕默德被帶進犯人欄,黑澤明剛想對著被告豎起勝利的手勢,但猛然想起,自己這一次的角色不再是辯方律師,而是檢控官,他便立刻變得嚴肅起來。
此時,法官進來了,書記員喊著:COURT!
書記員:案件編號D20200413,被告謬罕默德被控告於2020年的4月13日晚上的八點至九點鍾,在家中與妻子發生爭吵,在爭吵的過程中,因為一時的憤怒繼而殺害自己的妻子。
法官:主控官,你可以開始作開庭陳詞。
黑澤明站起來,端莊嚴肅地陳述著:該案件是一宗感情糾紛,意氣用事的謀殺案。被告因為不滿意其妻子與別的男人有不可告人的戀情,經常對妻子進行慘無人道的毆打與虐待。終於在本年的4月13號,被告再一次毆打死者進行發泄情緒的時候,導致死者死亡,到目前為止,我們仍然沒有找到死者的屍體,但是控方已經充分掌握死者的殺人動機以及殺人的罪證。我代表律政司控告被告故意謀殺罪。
法官:辯方可以開始作開庭陳述。
辛波絲卡弗:法官大人,我當事人的確對妻子偶爾會有粗暴的行為,但這些只是僅限於在他喝過酒以後作出的錯誤行為,在案發當天我當事人並沒有攝入過量的酒精,因此他並沒有毆打妻子。而控方指出,我當事人的妻子的屍體尚沒有找到,因此我代表我當事人否認一切的控罪。
法官:鑒於控辯雙方各執一詞,本席現在接納控辯雙方的措辭,該案件並不需要轉交高等法院審理。主控官,你可以開始傳召控方證人。
黑澤明稍微鞠躬著:法官大人,我要求傳召負責本案化驗工作的許仲文先生出庭作證。
法官:本席批準。
他留著一部分的白發,穿著挺直的職業裝,直接坐在了證人欄裡。
黑澤明:你能不能告訴所有人,你是從事什麽職業的?
許仲文:我是負責檢驗屍體的法醫官。
黑澤明:在4月13號的晚上,你是不是到了凶案現場?
許仲文:是的,每當有凶案發生的時候,我總是會及時地出現。
黑澤明:你在案發現場發生了什麽事情?
許仲文:現場非常混亂,有很顯然的打鬥跡象,地面上全是血,包括浴缸裡的血液。
黑澤明:之後呢,你做了什麽?
許仲文:采取血液樣本回去化驗。
黑澤明:現場的血液樣本是屬於誰的?
許仲文:經過血液的資料庫對比,結果證實在現場發現的血液是屬於一個人,就是被告的妻子-瑪麗亞·摩洛。
黑澤明:我們暫時還沒找到瑪麗亞女士的屍體,請問你是如何判定瑪麗亞女士已經遇害了呢?
許仲文:根據血液含量。在現場找到的血液含量樣本的數量來看,最起碼有4800毫升,每個人的血液總量為體重的7%-8%,即每公斤體重約有70-80毫升血液,而一個正常人的體內血液含量大概為4500至5200毫升左右。我們在現場采集到的血液總量為4800毫升,換言之,一個正常人在流失4800毫升的血液之後,除非及時送往醫院急救,然後輸血,否則這個人熬不了十分鍾就會因為失血過多出現休克,繼而死亡。
黑澤明:流失超過4800毫升的血液就會死亡?會不會太兒戲了一點?給點面子,撐個一倆天總沒有問題吧?
許仲文:不可能,在那樣的環境下,如果沒有及時輸血,是熬不下去的。
黑澤明:麻煩你用你的專業知識告訴所有人,凶案現場的血液是怎麽形成的。
許仲文:浴室的地面中染有的血液是呈水滴形狀的,是由於利器從右往左直插入人體,但沒有插穿血管,於是血液便一丁點地開始流失;窗簾布上的血液則是呈噴射型,是由於利器在很短的一瞬間割破頸動脈,血液像泉水那樣噴湧而出,噴在了窗簾布上,呈V字型;最後就是浴缸裡的血液,浴缸裡的血液是整個浴室裡佔比最重的,以我檢驗屍體多年的經驗所知,死者最後死的姿勢是趴在浴缸的邊上,整個頭顱沉浸在水裡,利器插穿她身體的每一寸肌膚,血液在水中浮現。相信是死者死亡以後,凶手仍然拿著刀在其背後刺穿著皮膚表面的細胞。
黑澤明:謝謝你,你描述得很好。法官大人,在我手裡的是由英格蘭訓練場用電腦科技,根據凶案現場布局進行數據演練的示意圖,藍色部分代表屍體,紅色部分當然代表血液,其他的色素是浴室裡的陳列物,染有紅色的部分就是血液噴灑的位置。我絕對有理由懷疑死者的屍體已經被被告非法處理掉。
書記員接過黑澤明手中的照片,辛波絲卡弗站起來喊著:反對!法官大人,在法庭上我認為隻應該陳述事實,而不是陳述推理,我們這裡可不是福爾摩斯的世界。
法官扶了扶眼鏡,然後問著:主控官,這一份模擬出來的照片,其真實程度有多少?
黑澤明:法官閣下,英格蘭訓練場的模擬技術已經有將近一個世紀的時間,絕對可靠。
法官:本席將會慎重考慮作出參考,你可以繼續。
黑澤明:法官大人,我暫時沒有其他的問題。
法官:辯方律師,你可以開始發問。
辛波絲卡弗以微笑示好:法醫官……不好意思,你不介意我這樣稱呼你吧?
許仲文:當然不介意。
辛波絲卡弗:你剛剛指出,你之所以斷定本案的死者已經遇害是基於在現場發現的血液含量是與一個人正常血液含量的標準數值持平化的,對吧?
許仲文:是的,現場發現的血液含量已經差不多要超過標準線,因此我可以肯定,血液所屬者已經遇害。
辛波絲卡弗:請問你采取了浴室裡的哪些位置呢?
許仲文:剛才的示意圖不是已經標得很清楚,很明顯了嗎?
辛波絲卡弗厚著臉皮說:剛剛的時候呢,我在思考其他很重要的問題,所以對於血液采取的位置並不是很清楚,麻煩你重新給我再講一次。
許仲文無奈地望向法官,法官沒有反應,他隻好重新說了一次:在牆上,在窗簾布上,在浴缸附近的地面上,還有就是浴缸裡的血液含量……
辛波絲卡弗:停,大概到這裡就差不多了。從現場的照片來看,所謂的死者,當時應該是正準備洗澡的,浴缸裡的水是滿的,而你檢測到血液恰巧也在浴缸裡,如果兩者的佔有成分如果混合在一起,你還能不能單獨將兩樣物質分開來檢測?
許仲文:其實是可以,只不過我……
辛波絲卡弗:只不過是你懶得去檢測浴缸裡血液的真實含有成分對吧?
許仲文:我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只不過要分開檢測,需要用到很長的時間,一時半會是不夠時間準備的。
辛波絲卡弗:你沒有準備沒有關系,我為你準備了。法官閣下,在我手裡的檢測報告,是德國最新研究的《血液檢驗法》,這項血液測試成果是2019年的七月份正式公開,具有一定程度的權威保證。該份檢測報告分析得很清楚,血液在水中混合,血離子破裂,大部分的血細胞無法尋找,但是其中水所佔的含量是百分之八十,而血液所佔的含量只是百分之二十,換言之浴缸裡的血液最多也就只有2000毫升,根據你提交的報告,其他地方發現的血液含量是不超過1500毫升,整個浴室裡的血液含量大概也只有3500毫升,根本無法構成你所指出的失血過多而死亡的事實!
書記員從辛波絲卡弗的手裡接過最新的血液檢驗報告。
黑澤明:反對!法官大人,辯方只能指出浴缸裡的血液含量沒有預期的那麽多,但是也不代表浴缸裡的水是在死者遇害之前注入還是遇害之後注入的。
法官:反對有效,血液含量的偏差值不應該作為判斷死者是否遇害的一種數據。
辛波絲卡弗:法官大人,我暫時沒有其他的疑問。
法官:主控官,你可以繼續傳召證人。
黑澤明:法官閣下,我要求傳召負責本案化驗的化驗師出庭作證。
法官:本席批準。
黑澤明:請問你在凶案現場發現了什麽?
化驗師:發現了一把大約3米長的利刃,上面染滿了鮮血,經過化驗證明是屬於死者的。
黑澤明:你們在現場發現的利刃應該是殺人凶器,請問上面有沒有其他的發現?
化驗師:我們找到了屬於本案被告的指紋,以及他手掌附近的皮屑組織。
黑澤明:我可不可以理解為,被告曾經接觸過殺人凶器,並且劃傷了自己的手。
化驗師:可以這麽認為。
黑澤明:案發現場的別墅門鎖有沒有遭到破壞的痕跡?
化驗師:沒有,一切完好。
黑澤明:換言之可以進案發現場的房子裡都是熟人,最起碼是與死者關系密切。
化驗師:你可以這樣說。
黑澤明:從這個角度看過去,你認為被告是在哪種情況下,才會傷及手掌的位置?
化驗師:拿著凶器,凶狠地攻擊某一樣東西,但遭到其他力量的抵抗產生的破損傷害。
黑澤明:我可不可以形容為被反抗時所遭遇的傷害?
辛波絲卡弗:反對!法官閣下,我反對主控官在毫無事實根據的情況下,作出主觀猜測。被告手掌上的傷口是如何形成的理應是驗屍官的責任,而不是化驗師。
法官:反對有效,證人不需要回答主控官的問題。
黑澤明:在浴室內,除了發現被告的指紋之外,請問還有其他人的指紋嗎?
化驗師:我們還發現了死者的指紋。
黑澤明:換言之他們當時在浴室內發生過打鬥……
辛波絲卡弗:我很驚訝,我博學多才的朋友竟然在毫無事實根據的情況下嘗試妄自推測。
黑澤明:噢!很抱歉,我還是收回剛才的話好了,法官大人,我暫時沒有其他的問題。
法官:辯方律師,你可以開始發問。
辛波絲卡弗:在現場發現的凶器上,你聲稱發現了我當事人的指紋,這一點無容質疑。請問還有沒有其他人的指紋?
化驗師:我們還發現了死者的指紋。
辛波絲卡弗:根據我當事人手掌的傷痕,無論是對方推他,還是他推對方,這個傷痕都是無可避免地形成的對嗎?
化驗師:是的。
辛波絲卡弗:換言之,你可以說是我當事人想襲擊死者,死者反抗,力度過大,從而造成了他手掌上的傷痕;我同樣可以說,死者想傷害我當事人,我當事人無法保護自己,因此手掌被割傷。
黑澤明:反對!反對辯方律師提出假設立場。
法官:反對有效,辯方律師剛才的一番話,陪審團不需要記錄在案。
辛波絲卡弗:法官大人,我暫時沒有其他的問題。
法官:今天的庭審到此為止。
辛波絲卡弗:法官大人,鑒於目前控方仍然沒有找到死者的屍體,我的當事人仍然只是疑犯,但是由於考慮到我當事人是商業人士,在拘留所囚禁對他來說,無疑是一種精神上的折磨以及金錢上的損失。所以我懇請法官閣下批準我當事人保釋外出。
法官看了一眼黑澤明,對方表示沒問題。
法官:本席批準辯方律師的請求,允許被告保釋外出。
法庭內的人都在逐漸散去,黑澤明收拾好其他的東西,正準備離開,辛波絲卡弗很頑皮地跳到他面前,吩咐珍妮特先行離去。
黑澤明環顧著空空如也的法庭,支支吾吾地說:說實話,我現在挺緊張的,我該怎麽辦?
辛波絲卡弗慢慢地靠近他:這有何不可呢?
他感到心跳在加速:你究竟想幹嘛?
她幾乎要貼到他胸口的位置了:你今天的表現真的很好,出乎我的意料。過去我參考了很多宗關於你上法庭的案件,你的臨床表現一般為非常兒戲,不務正業,常常說出一大堆的廢話。但是這一次你居然表現得那麽專業,真的讓我刮目相看。
他微微往後靠攏著身子:這是我難得一見為律政司處理起訴工作,我只不過是想表現得好一點,僅此而已。
她好奇地問:就是那麽簡單?
他在她的處處逼迫下,不禁脫口而出:我尊重你這個對手,所以想認真處理這宗案件。
她心滿意足地說:你看,這就是我想要聽到的答案。我很容易聽到你這樣說。
此時,猶文太突然出現,冷靜地說著:好了,別胡鬧了,我們該回去了。
她很聽話地離開了法庭,猶文太拍了拍黑澤明的肩膀,隨後也消失在法庭內。
黑澤明這邊廂剛剛松了一口氣,突然想起對方剛剛那個並不起眼的小動作,下意識地摸了摸黑袍裡的衣兜,找到了一張小紙條,上面寫了一個酒吧的名字。
“LUNA。”
他一時半會搞不清楚,對方葫蘆裡賣的是什麽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