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拘留所內,朱迪斯再一次會見了斯蒂芬。
相比起第一次見到斯蒂芬,這一次他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從容淡定。
律師是不能單獨與當事人會面,於是黑澤明的作用再次顯現了,他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朱迪斯今天強製他不能發表任何的言論,當然他想發表估計也沒有多余的精神力量。
她很嫌棄不在狀態的黑澤明,但又不得不假裝沒事發生那樣。
“你待會就要出庭作證了,我看你今天的狀態還蠻好的。”她想了半天,終於想出了一句聽起來還挺像樣的安慰句子。
他苦笑著,望向外面,非一般的迷惘地說:我本來可以在外面過得好好的,現在又被法官取消了保釋外出的權利,是不是就代表法官對我的觀感開始出現問題?
她連忙搶著說:不是的,只不過這案件已經差不多到了結案陳詞的階段,法官認為沒有必要再簽署同意保釋外出文件的行使權。記住,你要對自己有信心,你要不斷地對自己說,你並非刻意或者是有計劃去謀殺死者,只要這樣就行了,剩余的,就放心交給我。
他始終不太放心,身子微微往後一縮:待會出庭作證,真的不會有問題?
她不以為然地說:“如果你按照我的思路回答問題,按道理來說,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他低下頭,苦笑著說:“朱迪斯律師,你能不能老老實實回答我一個問題。”
她捂著嘴巴,用眼神示意他繼續。
他憂心忡忡地問:究竟我有多少機會?
既然他也這麽問了,她也隻好如實告知:其實情況真的不樂觀,但我會在最後關頭力挽狂瀾!
他突然發出朗爽的笑聲,似乎接受了命運的製裁那樣:那我完全相信你了。
她故意地做著鬼臉:事到如今,你也只能相信我了。不過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待會出庭作證,無論控方問你什麽問題,你只需要回答,而且在法庭一定要說真話,如果你說出與事實並不相符的現象,只會影響法官與陪審團對你的觀感。另外無論發生什麽事情,你都要學會控制自己的情況,千萬別在法庭上情緒失控,那樣只會令事情變得更加糟糕。
他默默地點了點頭,望著黑澤明好奇地問:你的同事好像很累的樣子。
她下意識地用穿著高跟鞋的腳踢了兩下黑澤明,不以為然地說:“他啊,就是這樣的,每次遇到心儀的女生總會失魂落魄,看上去就像整夜失眠的那樣。”
他倒也不介意黑澤明的懶散行為:說起來我還得感謝你的同事,要不是他一直極力地挽留我,說不定我現在已經成為通緝犯了。
她微笑著說:這是他應該做的,不用客氣。
普通法院
黑澤明低著頭移動到自己的位置,還不停地滴著眼藥水,朱迪斯想搶回去,但黑澤明不肯讓她搶,隨口說了句:借來用用不行啊!別那麽小氣!
朱迪斯狠狠地說:這眼藥水是我新買的!我自己都沒有用過,都快被你用完了。
他又再次滴了滴眼睛,傲慢地說:最多等這宗官司結束了以後,我送你一箱眼藥水都可以!
朱迪斯倒是很期待地問:真的嗎?
他將眼藥水藏在衣袖裡,面不改色地說:當然是真的,就當是慶祝你贏官司。
法官已經進入法庭,所有人都已經到齊。
庭警大喊著:COURT!
所有人紛紛起立,嚴肅地鞠躬著。
書記員念著:迷失街道自衛殺人案件先作第六次公開審訊。
法官:辯方律師,你可以開始傳召證人。
朱迪斯很有信心地鞠躬著,隨後說:法官大人,我要求傳召本案的被告—斯蒂芬出庭作證。
法官:本席批準。
庭警:有請被告人出庭作證。
斯蒂芬被庭警從法庭外面帶了進來,所有人的目光都無可避免地落在他身上,那種一早就認定他是凶手的目光竟然是如此的冷漠與無情,但斯蒂芬早就習慣了這種世俗的冷眼旁觀。
很快他就坐進了證人欄內。
朱迪斯穿著修長的黑色衣袍,故技重施,將自己的身高高度墊高了百分之二十。
朱迪斯:斯蒂芬先生,你作為本案的被告,控方要控告你謀殺,你是否認罪?
斯蒂芬:不認!我沒有罪!
法官很不耐煩地提醒朱迪斯:辯方律師!麻煩你檢點一下你在法庭上的行為。
朱迪斯:斯蒂芬先生,麻煩你簡單地向我們講述一下,在2019年4月20號上午在迷失街道所發生的事情的具體細節。
斯蒂芬:那一天我像往常那樣騎車去送外賣,可能是車速比較快,我不小心撞到一輛汽車的上面,接著我就被彈了出去,那輛汽車被撞花了,但我就整個人都倒在地上,車上的外賣散了,身上多了幾處因為地上摩擦所造成的傷痕。
朱迪斯:接下來呢?接下來發生了什麽事情?
斯蒂芬:汽車的持有者很生氣地從車裡走出來,罵罵咧咧地朝我走過來,我已經一個勁地向他道歉賠罪,但是他愣是不停,二話不說,對我拳腳交加地毆打我,我只能下意識地保護自己,但是他好像越打越興奮,我忍受不了他對我的襲擊,於是我用力地推開他。
朱迪斯:然後呢?對方有什麽反應?
斯蒂芬:然後他就變得更生氣,從車的後尾箱拿出一把很長很鋒利的西瓜刀向我身上砍過來,最先我右邊的肩膀被砍傷,然後左邊的肩膀也被砍傷了,他還想向我撲過來,那一刻我只知道我要保護我自己,因為我還有家人要照顧,我不能被他就這樣砍死!於是我不顧一切地對他進行反擊,甚至奪過他手裡的刀。
朱迪斯:你奪過他手裡的武器以後,他有沒有停止要攻擊你的行為?
斯蒂芬:沒有!他當時仍然想置我於死地,我當時顧不了那麽多,只知道用手裡的武器向他襲擊,他雖然被我砍傷了,但他仍然想從車的後尾箱拿東西,雖然我不知道他想拿什麽,但我不能讓他有反擊的機會,也不能給他傷害我的機會!我就是這樣一刀一刀地將他砍傷……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我只知道他很凶殘,我不能留機會給他!
朱迪斯拿出一份文件:法官大人,這一份就是我當事人在醫院接受治療時的醫療報告,上面清清楚楚地寫明,我當事人的手臂受到很嚴重的傷害,如果死者的力度再猛烈一點點,我當事人的手臂估計就要殘廢了!
書記員接過朱迪斯手裡的醫療報告,遞交給法官檢閱。
朱迪斯:你還記不記得你砍了死者多少刀?
斯蒂芬:不記得了……我隻記得有很多血……血肉模糊的……我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我只不過是不小心碰到他的車子而已,他就要拿刀來砍我!我真的很害怕!更令我恐懼的是,當時滿大街都是人!竟然沒有一個人願意幫我!為什麽會這樣!
斯蒂芬的情緒很激動,看來就要失去控制了。
朱迪斯關懷地問:被告,請問你還能不能繼續?
斯蒂芬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語氣:我沒事,我還能繼續。
朱迪斯:當時你發現死者沒有生命反應以後(在醫學上的角度來看,是失血過多的休克)你做了什麽?
斯蒂芬: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很害怕,坐在那裡不敢動!後來警察來了,救護車也來了,將他送上了救護車,我也被警察拘捕了!過了沒多久!我竟然被告知,我要被控告謀殺!我都不知道發生什麽事情了!為什麽我要被控告謀殺!我只是在保護我自己而已!我還有家人,朋友,我不能讓自己出事的!如果我不還手,不保護自己,那天被砍殺的那個就是我了!這個世界到底怎麽了!保護自己也有錯?這也要負上法律責任?!
法官:被告!請你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緒!
斯蒂芬停了下來,低著頭表現得非常難過,很用力地握著拳頭。
朱迪斯:請問你與死者在此之前是否認識的?
斯蒂芬:沒有,我從來都沒有見過他。
朱迪斯:如果死者當時沒有拿武器襲擊你,你會不會對他進行生命上的剝奪。
斯蒂芬:當然不會了!只要他對我生命上構不成威脅,我都不會傷害他!
辛波斯卡弗:反對!法官大人,我反對辯方律師提出引導性問題。
朱迪斯:法官大人,我暫時沒有其他問題。
法官:檢察官,你可以開始盤問證人。
辛波斯卡弗很自信地站了起來,慢慢地走近斯蒂芬,裝作很好奇地觀察著他,又作出一副很嚴肅的樣子,偶爾會搖搖頭,但就是不肯開口說話,這一度使斯蒂芬的精神開始變得有點緊張了。
朱迪斯站起來大喊:反對!法官大人,我反對控方故意拖延盤問時間,刻意給被告添加精神負擔,這對我的當事人造成非常大的影響。
法官:檢察官,能否盡快開始盤問被告?
辛波斯卡弗:斯蒂芬先生,看你的體型還挺健碩的,請問你以前是從事什麽職業的?
朱迪斯很快就反應過來了:反對!法官大人,我反對控方提出與本案無關的問題。
辛波斯卡弗:法官大人,我很快就可以證明,我的問題絕對與本案有莫大的關系。
法官:反對無效,控方可以繼續。
辛波斯卡弗:被告,麻煩你清清楚楚地告訴我們,你以前是從事什麽職業的。
斯蒂芬:我以前是一名健身教練。
辛波斯卡弗:哦,健身教練這種高尚的職業怎麽也比送外賣要強很多,為什麽你要離開這個行業去做這種吃力又不討好的職業呢?(指的是送外賣)
斯蒂芬:做健身教練賺不了多少錢,混不了飯吃;送外賣則是多勞多得,雖然有時候是辛苦了一點,但最起碼賺錢快很多。
辛波斯卡弗:換言之你是一個可以為了錢而轉換職業的現實主義者是吧?
朱迪斯:反對!法官大人,問題與本案無關。
法官:反對有效,被告不需要回答控方的問題。
辛波斯卡弗:被告,你口口聲聲說,當時死者向你步步逼近,你為了保護自己,才迫不得已又迫於無奈地奪過死者手裡的武器,襲擊死者,傷害死者,以此來保護自己是嗎?
斯蒂芬:是的,事實就是這樣。
辛波斯卡弗得意地笑了笑:不,事實才不是這樣呢。根據我搜集到的資料來看,斯蒂芬先生你是世界格鬥中心的傑出格鬥員,曾經連續拿了三屆格鬥冠軍,成為一名很出色的格鬥人物。當時的風頭可以說是一時無兩,以你的格鬥技術,輕而易舉地奪過死者手裡的武器,我們一點也不奇怪,但最令我們奇怪的是,你明明是可以用拳腳功夫進行自我保護,為什麽你當時偏偏要選擇使用武器來對付死者呢?
朱迪斯:反對!法官大人,我反對控方在毫無真憑實據的情況下,對我的當事人提出毫無根據的指控。
辛波斯卡弗舉起手中的文件:法官大人,我這裡有一份格鬥中心的比賽記錄,上面很清楚地記錄了我剛才所提出的事實。
書記員接過辛波斯卡弗的文件,轉交給法官。
法官:反對無效,被告必須要回答控方的問題。
辛波斯卡弗步步逼近:被告,麻煩你回的我剛才的問題。
斯蒂芬:可能……我當時太害怕了……以至於根本不由得我想那麽多,再說了,就算我用格鬥技術也未必能扛得住他手裡的武器,我只是不想太冒險。
辛波斯卡弗:是嗎?法官大人,我這裡有一份黑市拳賽的比賽記錄,上面很清楚地記錄著,被告大約在兩年之前參加過拳賽,由於戰況激烈,又或者是他收不住拳腳,結果他錯手打死對手。由於黑市拳賽是簽了生死契約,所以被告當時打死人根本就不用負上任何的法律責任。
書記員再次接過辛波斯卡弗手裡的文件,轉交給法官大人。
法庭內因此引起一陣喧嘩。
法官很生氣地拿著木錘敲響著:肅靜!肅靜!
辛波斯卡弗:法官大人,我手上還有一份是關於被告讀書期間曾經被校園內外的小混混勒索,繼而被打傷導致進入醫院的記錄,一共是十二次!綜上所述,被告是一位在讀書期間長期遭受凌辱以及毒打、欺凌,這就足以證明被告是對帶有紋身的人士有一種很偏激的憎恨感。
朱迪斯:反對!法官大人,我反對控方錯誤地引證過往的案例來誤導陪審團!
法官:反對無效。
辛波斯卡弗:你承不承認,你對死者的外表打扮毫無好感,甚至有一種歧視的意思?
斯蒂芬:不!我沒有!我沒有!你別胡說!
辛波斯卡弗:有!你有!你因為對死者有偏見在先,所以就算他沒有拿出傷人的武器,你也一樣會對他大打出手,甚至不惜一切去奪取死者的性命!只不過是因為死者拿出了武器,給了你一個堂而皇之的殺人借口!於是就在死者毫無還手之力的情況下,你仍然選擇繼續砍殺死者!
朱迪斯:反對!法官大人!
辛波斯卡弗:法官大人,我暫時沒有其他問題。
法官:經控辯雙方進行一輪人證物證舉證辯論以後,迷失街道自衛殺人案件審訊就此結束。明天控辯雙方開始結案陳詞,退庭!
庭警:COUR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