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等法院
法官:本來維多利亞港謀殺案已經到了結案陳詞的最後階段,但由於辯方律師掌握了非常充分的證據,故此本席批準結案陳詞階段延遲,同時允許辯方律師重新盤問控方一位重要證人。
帕特麗夏:反對!法官大人,目前已經是結案陳詞的階段,我認為不再適合盤問證人或者將審訊延期。
法官:反對無效!辯方律師的確掌握了非常重要的證據。辯方律師你可以開始。
黑澤明很有自信地站起來,雙手從容不迫地放在木架子上。
“各位,在我盤問控方一位重要證人之前,我想講一個簡單的故事。”
帕特麗夏:反對!法官大人,辯方律師講的故事與本案無關。
法官:反對無效,辯方律師請你繼續。
黑澤明:謝謝。本來我已經發現了本案最重要的一樣證物,但就在我拿證物回來的時候,我在停車場遭遇毫無征兆的襲擊,那個神秘人從身後拿了一把刀想傷害我,想置我於死地。但幸好我平時有所防范,神秘人襲擊我不成功,還讓我用一種染發劑的噴霧劑噴在神秘人的頭髮上,這種染色噴霧劑經過特殊加工處理,一般的藥物是消不掉的。現在你們猜猜,神秘人會如何處理他頭髮上洗不掉的汙漬呢?
帕特麗夏很生氣,再次地站起來:反對!故事與本案無關。
法官:辯方律師,你說完了沒有?
黑澤明:說完了,法官大人。
法官:反對有效。辯方律師請你進入正題。
黑澤明:法官大人,我想再次傳召控方的目擊證人—安弗德出庭作證。
頓時間,法庭內的所有人都好像被某種特殊的力量給吸引住了,一個個都不約而同地望向從法庭外走進來的安弗德,更令人驚奇的是,他兩邊的頭髮都剪光了,使整個髮型與臉型看起來非常的不協調。一般人是不會這樣剪頭髮的。
黑澤明心裡似乎已經有了答案。
安弗德非常鎮定地坐在了證人欄那裡,黑澤明拿著兩份檔案走向證人欄,一邊走過去一邊笑著說:安弗德先生,你好像剪了頭髮,無緣無故的。
安弗德不太自然地撫摸著頭髮,小心翼翼地說:我跟我的朋友組織了一個樂隊,所以一起剪了同一個髮型。
此時聽審席上有三名青年在做著極之不起眼的打招呼動作。
黑澤明:哦,原來是這樣。安弗德先生,我們言歸正傳。上一次你出庭作證,很清楚地指出就是我的當事人很殘忍很冷血地用力掐死死者。
安弗德:是的。
黑澤明:殺了人是不是應該要下地獄?
安弗德很難堪,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黑澤明:你信不信有鬼啊?
安弗德反應很快,立刻回答:不信!
黑澤明:你信不信有惡魔?
安弗德:不信!
黑澤明:你信不信這個世界有報應?
帕特麗夏:反對!法官大人,我非常討厭辯方律師的這種幾乎恐嚇、凶神惡煞的盤問態度,這樣很容易影響到證人在作供時的準確性。
法官:很老實說,我也很反感這種凶神惡煞的盤問技巧,但法律是人人平等的,只要能使一個罪有應得的人受到懲罰;一個無辜的人無罪釋放。任何一種盤問方法我都願意接納,主控官,我希望你能夠審慎一點使用你的反對權。辯方律師你可以繼續。
黑澤明:當天你形容我當事人在作案時的動作與表情,形容得很逼真,很生動,甚至很投入,法庭內的所有人都聽得很清楚。
安弗德很害怕地說:因為凶手那猙獰的面目實在太可怕,當時的情景實在是太深刻!
黑澤明:但是你半句都沒有提及過死者臉上的表情,為什麽?
安弗德:可能我看不到,不過她動了幾次然後就不動了。
黑澤明:是嗎?各位,我手裡有一份法醫官的驗屍報告,該報告上指出,死者在掙扎的時候由於驚慌過度,咬斷了自己的舌頭,曾經表現出恐懼與痛苦的表情,並非你所說的很快就不動。(他將驗屍報告很用力地扔在地上)
安弗德:可能是因為我當時過於害怕,不記得了。
黑澤明:是嗎?誰會相信,你連我的當事人摸過死者的胸部與下體多少次,你都記得那麽清楚,但卻對死者臉上的神情一無所知?除非……
安弗德:除非什麽?
黑澤明很陰森森地說:除非你當時就站在死者的後面,用力地掐著死者的脖子,使她透不過氣,由於當時你是背對著她……
帕特麗夏非常生氣非常憤怒地站起來喊:反對!
黑澤明很快就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反對有理!我收回剛才那番話。
接著他便走回自己的座位。
法官:主控官,希望你也可以像辯方律師那樣自律。
黑澤明毫無預兆地從衣袖裡拿出錄影帶:法官大人,我手上有一份錄影帶,是案發現場附近的防盜反監控系統無意中拍攝到的,經過技術處理與還原,錄影帶已經可以重新使用。安弗德先生,我希望你可以好好地睜大眼睛看清楚,看看錄影帶裡的男人究竟是不是我的當事人。
庭警拉著一部放映機進入法庭,法庭內頓時引起一陣騷動,庭內的燈光開始變得暗淡起來,黑澤明高高地舉起手中的錄影帶,笑著說:安弗德先生,請你認真地看清楚,殺人凶手是否是我的當事人。
錄影帶被放了進去,放映機的屏幕逐漸浮現了維多利亞港的景象,所有人都看得很清楚,是一名身高大約一米七八的男子從背後勒著一名女子,剛開始時,女子掙脫該男子,男子倒在地上,很快就站起來,又從背後撲上去,一直勒著女子的脖子,他的手在女子的身上非常野蠻非常狂野地撫摸著,上下觸動,然後該男子還嘗試…
安弗德看著放映機裡的畫面,臉上不斷地出現恐懼、大驚失色的表情,眼看畫面越來越近,突然卡著不動了。
黑澤明不以為然地說:哦,抱歉,卡住了。我們從頭到尾再重新看一次吧。
於是畫面又再次重播,又是同樣的畫面,同樣的動作,同樣的背影,但這一次畫面沒有再卡住了,該邪惡男人的背影在畫面中越拉越近,模糊的背影竟然逐漸地清晰起來。
安弗德臉上的肌肉顯然在抽搐,他越來越恐懼,心眼都快要跳出來了。
清晰的背影還在播放著,眼看畫面中的人勒著女子,直到女子暈倒以後,沒有反應了,他竟然嘗試、企圖回過頭來,就在千鈞一發之際……
安弗德再也按耐不住內心的恐懼,從證人欄上站起來,指著放映機:不是我!我不是有心殺她的!上帝啊!我真的無意殺她的!
法官:庭警!
安弗德被很野蠻地拖了出去,他可憐兮兮地叫喊著:爸爸……救我啊!我不想坐牢我不想被判死刑啊!爸爸!
隨著安弗德被帶出法庭以後,法庭內又恢復了片刻的寧靜。
法官:辯方律師,可不可以繼續看下去?
黑澤明:當然可以。
放映機繼續播放,回過頭的男子既不是安弗德也不是彼得,畫面中的人還對著鏡頭吐了吐舌頭,做了一個鬼臉,引得法庭內的人發出曖昧的笑聲。
黑澤明:法官大人,證人安弗德在作供的時候,表情與神態過於逼真,露出了破綻。我們只不過是將他所說的動作重新做一次,沒想到他居然被自己給騙到了。
法官:行了行了,其他的細節方面,你留給處理這宗案件的法官說吧。
黑澤明:是的。
法官:明日控辯雙方正式結案陳詞。退庭。
傍晚時分,黑澤明一如既往地往額頭上敷著熱毛巾,躺在沙發上,仰天長歎,連續地發出悲哀的喊聲。
朱迪斯則得意洋洋地望著高高掛起的律師袍,雙手合十,不禁抱起一絲絲的幻想:如果在我有生之年,還能再次穿上這一身律師袍,還能進入法庭為每一位無辜的人進行理性的辯護,那就真的太好了。有時候真的很懷念做高級律師的時光。
黑澤明又再次發出悲鳴的喊聲,朱迪斯則很不耐煩地嚷著:我的前任,你到底是怎麽了?一個晚上都在我這裡唉聲歎氣的,你現在快要贏官司了,你應該高興才對,只要你明天那一份結案陳詞寫得精彩絕倫、鏗鏘有力,再加上你身為律師的那種為當事人辯護的感染力,一定能感染到陪審團以及法官的。現在算算,維多利亞港謀殺案其實算得上是真正意義的技術性勝出,這是你贏的第一宗官司,這一種歷史性的時刻一定要記錄下來才行。
黑澤明苦著一張臉說:你倒是開心了,你被吊銷了執照,你不是律師,當然不用忌諱法官。我就不一樣了,這一次這樣威脅他,以後處理官司的時候萬一遇到他,真的別想有活路跑了。算了,我看我還是想方設法地移民算了,最起碼不用在布達拉政府的范圍內履行我身為律師的職責。
朱迪斯倒是挺意外地說:你怕那家夥啊?
黑澤明:我不是怕,我是擔心他會處處針對我。
朱迪斯自信滿滿地說:淡定,有我在,他不敢亂來的。
黑澤明冷笑著說:這宗案件完結以後,你都要回北愛爾蘭了。
朱迪斯故作神秘地說:這種事誰也說不定的,或許我會改變主意呢?
帕特麗夏破天荒地在房間裡吸煙,一種很廉價的女士香煙,薄荷味的,味道比較淡,對健康的危害程度簡直是微不足道。但最重要的是,她幾乎不吸煙,只有在壓力大,精神方面極度緊張的情況下才會想到要吸煙。
她一群大學同學在客廳外面開派對,玩得很瘋,稍微有一兩個比較貪玩的,在沒有敲門的情況下就闖了進來。
只見她左手手拿著’英雄’牌子的鋼筆在一張白茫茫的稿紙上井然有序地書寫著,右手則拿著香煙,時不時抽上一口。
她的同學闖進來想找她玩,但被她很殘忍地拒絕了:你們下一次進來能不能先敲門?
“我們一起到外面玩嘛,外面很熱鬧耶!”
“我不去了,我還要做結案陳詞呢。”
他們還想掙扎幾下,但她已經做出逐客令的手勢。
多余的人終於出去了,但過了沒多久,又有一個人走了進來。
她很煩躁不安地嚷著:都說了進來要敲門,你們這些人受過高等教育,能不能表現得有禮貌一點呢?能不能稍微尊重一下我?
“很抱歉,我沒有接受過高等教育,我只是一個警察。”
她驚訝地回過頭,發現了伍衛葉林就站在她身後。
“就算是警察,進來也要敲門,哪怕你有搜查令。”她不禁嘟囔著。
伍衛葉林心事重重地在她床上坐了下來:我今天不是以警察的身份來找你,我是以朋友的身份來找你。
她停止了結案陳詞的撰寫,假裝驚訝地說:朋友?我們算嗎?
伍衛葉林無理取鬧地說:我們認識了那麽久,勉勉強強也算是朋友了吧?
她不禁自我吐槽:得了吧,我們那是工作上的合作關系,我每次找你都是因為工作上的原因。況且我們的關系好像也不是那麽親密吧?對了,你還記得我們認識了多久?
伍衛葉林回答得非常迅速:七年零六個月。
她笑著說:回答得挺快的,看來你早就知道我會問你什麽問題。
伍衛葉林:並非如此,我只是記性太好了而已。
她饒有興趣地說:那讓我來考驗一下你,你還記得我們是怎麽認識的嗎?
伍衛葉林慢悠悠地說:你當時在超級市場偷了一盒家庭裝的巧克力,有一尺那麽長,當時你被我抓住,但是你反過來咬我一口,誣蔑我,說是我偷了巧克力。然後我被警察抓走了,到最後我都沒有將你偷巧克力的事情說出來。後來是你媽媽為我做辯護律師,當時證據不足,所以我被無罪釋放。我們因此而認識,而最令我驚訝的是,你在事後竟然沒有公開承認自己的錯誤。
她一笑而過地掩蓋著臉上的尷尬:當時年紀太小了,沒有足夠的勇氣嘛。
他話中有話地說:我真心希望你,以後都有足夠的勇氣面對自己的錯誤。
她沉默了,良久以後不太愉快地問:你究竟來找我有什麽事?
他深呼吸著說:“沒什麽,預先給你打個招呼。我們明天會見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