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辛波絲卡弗與猶文太住在一起的那棟公寓的陽台上,兩人分別放了一張軟綿綿的正方形沙發,窗簾被拉下,遮擋住從窗口望向外面的視線,裡面看不到外面的情況,外面也看不到裡面的情況。
被催眠過的辛波絲卡弗,流了一身的冷汗,至今心有余悸,對她而言,那簡直就是一場噩夢,為了讓自己稍微冷靜下來,她決定點燃香煙,因為在這個時刻,只有香煙可以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嘴裡咬著香煙,眯著眼睛給自己點火,卻發現打火機怎麽也無法產生火焰將香煙點燃,她嘗試了兩分鍾,結果失敗,她覺得很沮喪。
此時,猶文太拿出自己的打火機,哢嚓哢嚓的聲音不斷地響了起來……
一分鍾過後,她嘴裡的香煙終於被點燃了。
她迫不及待地吸了一口,然後緩緩吐出美麗的煙圈。
奇怪的是,她居然一點舒緩的感覺都沒有。
就在這個時候,她突然發現,坐在她對面的猶文太已經獨自點燃香煙,開始沉迷於自我釋放了。
她愣了一下,一時半會也搞不清楚究竟是哪裡不對勁。
他用手指夾著香煙,一字一句地問著:那個女孩的死,你覺得與你有沒有關系?
她覺得有點冷,摟著自己的肩膀,隨口地嚷著:這個世界每天都有幾十萬人在死去,你總不能說都與我有關吧?自殺案例比比皆是,你是警察,你應該知道自殺案例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有時候自殺的原因不是一個單一的因素,還有很多其他的原因的。例如欠債,生活壓力大,又或者感情破裂之類的,還有另外一種可能就是……患有極度嚴重的精神病之類的……可能性有很多種的,對吧?
他面無表情地說:“那個女孩出庭作證之前就已經做過精神測試,顯示一切正常,並非你說的精神有問題;至於欠債方面,我看你在盤問證人之前已經查得很清楚;情感破裂又不太可能……
她很不耐煩地打破他的陳述:夠了!說來說去,你無非就是想將這一次的自殺案例的責任推到我身上。
他翹起二郎腿,若有所思地說:“那宗自殺的案件是我處理的,上級讓我寫評估報告以及防止同類型的自殺案例出現,我當然要搞清楚她自殺的真正原因。”
她攤開雙手,很自然地說:原因很簡單,對生活失去了信心,非常的絕望,過不了自己心裡的那一關……
她發現他一直在觀察著她說話時的神情,她忍不住問著:你是不是真的覺得是我間接害死了那個女孩?
“你覺得責任不在你身上?”
“當然,我從來不認為責任在我身上,我只是負責辯護工作,判決的責任在陪審員與法官的身上。”
“你是不是要一直這樣下去?”
“我聽不懂你的意思。”
“以後你還會繼續用相同的手法為你的當事人辯護?所謂的爭取最大的利益就是扭曲是非,黑白顛倒?”
“當然,我不怕告訴你,我從來沒有覺得我處理案件的手法有什麽很大的問題。為當事人爭取最大利益有什麽問題?爭取不了最大的利益,幫不了當事人才是最大的問題。這個就是法律精神,錯與對輪不到你去決定。”
他沉默了很久,她轉過頭,嘗試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看來這是你的真心話。”他突然冒出了一句。
她剛要回答對方的問題,突然之間她就意識到了一個問題,在剛剛的對話中,她回答問題幾乎是在沒有思考過的情況下作出的,這種感覺很奇怪,她從來沒有試過像這樣的果斷、勇敢回答問題。
這裡又不是法庭,她居然沒有想過要撒謊?難道說……
他留意到她臉上的變化,微微翹起嘴角:你終於發現了是嗎?
她很害怕,環顧著四周,往後退了幾步,自言自語地說著:難道說我還在夢境裡?這是第二重夢境?
他沒有否認她的疑惑,但也沒有承認事實,而是給了她一個選擇:如果你開始懷疑這裡是夢境的一種,你大可以從這裡跳出窗外。進入夢境催眠的人,一旦從高處墮下,失去重力,你就自然從夢境中真正地蘇醒過來。你看到那個搖擺的大鍾沒有,它的搖擺速度快了很多很多,但是它什麽時候會停,沒有人會知道。現在就要看你的了,你敢不敢跳,敢不敢從夢境中醒過來。不過你可要想清楚了,如果這裡是現實世界,而你又跳了下去,你就會悲慘地死去,就跟那個女孩一樣。而你又會變成多一宗的自殺案例。
她望著周邊的環境,對著空氣說:“真正的猶文太不會鼓勵我自殺,我要靠自己!我要利用手裡的東西,砸出一片未來!”
說罷,她隨手拿起一張椅子,毫不猶豫地砸向窗戶,將窗戶的玻璃砸個粉碎,玻璃碎片猶如下雪那樣,散落在外面的世界裡。她鼓起勇氣,縱身一躍……
在墜下的過程中,在她的眼球裡折射出艾莉莎的臉龐以及那隻殘缺不全的左眼……
眼看就要摔到地上,一陣極大的吸力將她凝固著……
67秒過後,她的眼睛緩緩張開,身體不由自主地抽搐著。
燈光仍然耀眼,猶文太那雙柔情似水的眼睛注視著她,她伸出手撫摸他的臉龐,蒼白無力地問著:我醒過來了是嗎?求你告訴我,我現在已經不在夢境裡了。
他笑著說:傻瓜,我們這裡一切正常,當然是現實世界裡了。
她不禁望向門口的位置,一個看不到臉的背影從門口消失了。
他連忙說:那是我的朋友,不用擔心。
她委屈巴巴地躺在他懷裡:對不起……或許我真的不應該那麽狂妄自大。
他安慰她說:應該是我說對不起才對,或許我不應該干涉你工作上的事情,你有你的做事原則,我不可以那麽主觀地去看待每一件事,這樣是有失公允的。
她沒有力氣再多說一句話了,默默地躲在他的懷裡,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牆上的大鍾,其搖擺的速度還在不斷地加快……
三天以後,群毆案件的審訊開始了。
高等法院
書記員:群毆謀殺案件現作第三次公開審訊。
三名辯護律師裡,只有第一被告的律師還沒有到,APPLE有點焦急地吩咐其他的助手打電話給辛波絲卡弗,遺憾的是,一直聯系不上她。
黑澤明與朱迪斯面面相覷,兩人都覺得很奇怪,一般很少有律師會遲到,更何況是這種非常專業的大律師。
黑澤明低聲地說著:她該不會找到新的證據了吧?
法官:主控官,你可以開始傳召證人了。
帕特麗夏剛剛站起來,辛波絲卡弗就在這個時候闖了進來,法官很不高興地望著她,她連忙不斷地點頭,以此表示道歉,法官示意她趕緊進來。
她找到了自己的位置,APPLE還不忘質問她為什麽遲到,她沒有回答問題。
帕特麗夏:法官大人,我要求傳召本案的第二號證人-弗蘭西·爾基。
法官:本席批準。
弗蘭西·爾基從法庭外面被帶進來,一副稚嫩未脫的樣子,身上雖然穿著黑色禮服是為了法庭的嚴肅而做出的一種禮貌行為的搭配,可是穿上禮服看著也像是學生,人們很容易就猜想到他的實際年齡。
書記員拿著宣誓的詞稿遞給他,他左手拿著《聖經》,高高地舉了起來,照著詞稿上面的內容念了起來:
“本人謹以真誠致誓,所作之證供均為事實以及事實之全部,如果有虛假或者有不真實的成分,本人願意接受任何形式的法律製裁。”
帕特麗夏:弗蘭西·爾基先生……她停頓了一會,笑著說:不好意思,我差點忘記了你還是一個學生,我稱呼你為“先生”感覺不太對勁,要不我還是稱呼你為“同學吧。”
“弗蘭西·爾基同學,請問你與三名被告是什麽關系?”
弗蘭西·爾基:同學關系,我們都是同班同學的關系。
帕特麗夏:包括死者也是?
弗蘭西·爾基:是的。
帕特麗夏:當你得知他們三個打死一個同班同學之後,你有什麽感覺?
弗蘭西·爾基:起初是驚愕不已,隨後是遺憾,悲傷以及一萬個同情。
帕特麗夏:為什麽你的第一反應不是奇怪,他們三個合謀打死同班同學,難道你心裡真的一點疑問都沒有?
弗蘭西·爾基:他們三個都跟死者有過不愉快的經歷,尤其是第二被告。
帕特麗夏:是嗎?你能不能跟我們簡單地陳述一次,死者與三名被告有哪些恩怨?
弗蘭西·爾基:死者與第一被告的前任女朋友正在來往,為了這件事,第一被告曾經多次警告過死者,但是死者沒有理會對方的警告,仍然我行我素,兩人經常在學校發生爭執,私底下也鬥毆過……
第一被告在被告欄內很憤怒地喊著:弗蘭西!你這個家夥別亂說話!當心我揍你!
法官敲響著木槌:第一被告請你控制自己的情緒,否則本席將會考慮加控你多一條罪藐視法庭。
帕特麗夏:請你繼續。
弗蘭西·爾基:死者曾經誣蔑第二被告偷東西,但是最後查出並非事實,兩人在班上也差點動起手來……
第二被告也跟著喊了起來:那一次是他動手先的,跟我沒有關系!
法官很不耐煩地敲響著木槌:肅靜!肅靜!如果被告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而急於向我們證明他們是無辜的,我可以考慮休庭半個小時,讓他們好好地為自己辯護。
帕特麗夏:法官大人,我想他們只不過是一時衝動而已。證人,請你繼續作供。
弗蘭西·爾基:死者欠了第三被告很多錢,第三被告不斷地讓他還錢,可是他就是不聽,第三被告曾經向我大吐苦水,總有一天要狠狠地教訓他……
第三被告也想站起來大呼大叫,可是被身邊的庭警強行壓了下去。
帕特麗夏:換言之,他們三個都跟死者有過很大的仇恨對吧?
黑澤明:反對!法官大人,我很驚訝檢控官居然用“仇恨”兩個字作為總結。
法官:反對有效,主控官,請你注意一下用詞。
帕特麗夏:很抱歉,或許我可以換一個說法。他們三個都跟死者有過一些很不愉快的矛盾對吧?
弗蘭西·爾基:是的,基本都有不可調解的矛盾。
帕特麗夏:如果我現在告訴你,他們三個合夥打死了死者,你會相信嗎?
弗蘭西·爾基:相信。
帕特麗夏:如果我說,他們是不小心,一時失手打死死者的呢?
黑澤明與朱迪斯一同站起來喊:反對!
辛波絲卡弗沒有反應,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發愣。
法官:反對有效,證人不需要回答主控官的問題。
帕特麗夏:法官大人,我暫時沒有其他的問題。
法官:第一被告的辯護律師,你可以開始盤問證人。
辛波絲卡弗仍然在發愣,一時半會沒有反應,直到法官再次提醒,APPLE用手肘推了推她,她這才反應過來,紅著臉說:很抱歉。
辛波絲卡弗:證人,你剛才說,被告因為女朋友與死者在一起,因為感情上的問題對死者非常不滿而產生矛盾,這個就是你指控我當事人的殺人動機對吧?
弗蘭西·爾基:是的,我沒有說謊。
辛波絲卡弗突然笑了起來,整個身子都在抽搐:當然,我沒有認為你在說謊。你覺得死者的女朋友怎麽樣?平心而論,一個女孩能有那麽多追求者,肯定有很多優點了是吧?
帕特麗夏:反對!法官大人,我反對辯方律師提出與本案無關的問題。
辛波絲卡弗:法官大人,我很快就可以證明我的問題絕對與本案有莫大的關系。
法官:反對無效,證人請回答問題。
弗蘭西·爾基:是的,她……是挺好的,為人勤奮好學,又聰明,又善解人意,很會哄人開心,跟她在一起相處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辛波絲卡弗的笑容仍然沒有消失,因為她知道對方已經上當了:你好像很欣賞死者的女朋友以及我當事人的前女友。
弗蘭西·爾基:純粹是欣賞的角度而已。
辛波絲卡弗:你承不承認對死者的女朋友有著一種近乎畸形的暗戀?
弗蘭西·爾基(遲疑了三秒鍾):沒有……沒有這樣的事情。
辛波絲卡弗(突然語氣加重)你在說謊!我當事人在與前女朋友交往的時候,他女朋友向他投訴,經常收到你送給她的情書,一個星期一封,湊起來足足有一個箱子那麽多!
情書被作為A2證物呈堂
辛波絲卡弗:你因為暗戀我當事人的女朋友,又對我當事人因為得到你喜歡的人,因此你非常不滿,於是你選擇出庭作證指證我當事人,而我當事人一旦入罪被判入獄,你就自以為有機會接近我當事人的女朋友是不是?是不是?!
弗蘭西·爾基:不是的!不是!我只是暗戀她,那些情書只是用來表達我對她的愛意而已!我絕對沒有說謊的必要!
整個法庭都發出了熱鬧的起哄聲音。
可憐的法官又得敲響木槌維持秩序:肅靜!肅靜!
辛波絲卡弗:各位陪審團,一位在情感中不能正確地表達自己的人,他所作的供詞是否具有可信性呢?這一點就由你們自己判斷。法官大人,我暫時沒有其他的問題。
黑澤明不禁在小聰明的耳邊吐槽著:有沒有搞錯啊……這麽私隱的事情也能被她就這樣挖了出來,那多沒面子啊……
小聰明反擊道:所以別輕易出庭作證,不然遇到那些專業的律師,問得你口啞無言也就算了,最重要的是沒有面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