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號皇庭
  法庭內的人員陸陸續續地入席，黑澤明很早就已經坐在自己的位置，被告被帶至犯人欄，他臉上滿是疲倦不堪的神情，臉色蒼白，極度無助地望向黑澤明的方向。黑澤明回過頭對著勞倫斯，調皮地做了一個勝利的手勢。

  勞倫斯情不自禁地苦笑著，眼神裡的苦，真的大概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辛波斯卡弗一進來就戴著假發，黑澤明突然想起自己還沒戴假發，匆匆忙忙地重新戴上，這邊廂法官剛好進來了。

  所有人差不多到齊了。

  克裡斯仃小聲地問黑澤明：你跟你的當事人和好了？

  黑澤明嘴唇不動地發出聲音：和好你個大西瓜，我只是給他一點信心而已。

  庭警大喊：上庭！
  所有人紛紛起立，鞠躬著，然後安靜地坐了下去。

  書記員宣讀著：深水街公寓謀殺案，現作第五次公開審訊。

  法官：辯方律師，你可以開始傳召證人。

  黑澤明站起來，很有禮貌地鞠躬著：法官大人，我希望傳召本案的第二證人—范澤西先生出庭作證。

  法官：本席批準。

  庭警：傳范澤西出庭作證！
  范澤西被外面的庭警帶至證人欄內，神情略感不安，恐慌不已地望著四周。

  黑澤明乾咳嗽了幾聲：范澤西先生，請問你是從事什麽職業的？

  范澤西：我是深水街公寓樓上的物業管理員。

  黑澤明：通俗來說，是不是保安？

  范澤西：是的。

  黑澤明：那麽，請問在上個月的23號晚上的九點至十點鍾之間發生了什麽事？

  范澤西：當時剛好是交接班，我跟對班的同事聊了幾句以後，對方就下班了。而我就全然負責整棟樓的保安工作。

  黑澤明：當時發生了什麽事？

  范澤西：我當時看到一名男子手上拿著一袋東西，慌慌張張地從電梯裡逃出來，我們互相對視著，沒多久他就從我側邊繞過去。

  黑澤明：當時大概是幾點？
  范澤西：大概是九點四十六分左右。

  黑澤明：你很肯定當時是九點四十六？

  范澤西：是的，因為我身體不太好，需要在既定的時間內服藥，所以我記得特別清楚，更何況那個男人鬼鬼祟祟的，手裡還提著一袋東西，因此我印象特別深刻。

  黑澤明：你那晚所看到的那個男人他在哪裡？
  范澤西：在法庭內。

  黑澤明：麻煩你指他出來。

  范澤西很激動地指著勞倫斯：就是他！
  黑澤明：好，麻煩你清清楚楚地指給陪審員看，那晚到底是誰在九點四十六分的時候就已經離開了公寓的范圍。

  范澤西很激動地再次重複道：就是他！坐在犯人欄內的那個男人。

  黑澤明：之後呢？之後你有沒有再次看到被告？

  范澤西：沒有。

  黑澤明：你身為一名保安，為什麽你當時沒有追出去呢？

  范澤西：我有追出去，但我追出去的時候，已經看到他上了一輛計程車。

  黑澤明：你很肯定，被告當時已經上了計程車。

  范澤西：是的。

  黑澤明微微一笑：好，謝謝你。法官大人，我暫時沒有其他問題。

  法官：主控官，你可以開始盤問證人。

  辛波斯卡弗鄭重其事地站起來，雙手放在肚子的位置：范澤西先生，請問你從事保安這個行業有多久了？
  黑澤明站起來大喊：反對！法官大人，我反對控方提出與本案無關的問題。

  辛波斯卡弗：法官大人，控方很快就可以證明，所提出的問題絕對與本案有著莫大的關系。

  法官：反對無效，主控官麻煩你盡快進入正題。

  辛波斯卡弗：范澤西先生，麻煩你跟我們說說，你從事保安這個職業有多久了？

  范澤西：大概有二十多年了。

  辛波斯卡弗假裝佩服地說：二十多年了……厲害厲害，那也就是說，你們對於陌生人出入在公寓內的警惕性很高了，對嗎？
  范澤西：是的。

  辛波斯卡弗：為什麽你看到被告鬼鬼祟祟地拿著一袋東西匆匆忙忙地離開公寓，你當時並沒有立刻製止他呢？反而是等他坐上計程車了，你才想到要追出去。

  范澤西：可能當時我還沒反應過來。

  辛波斯卡弗：是嗎？究竟是你沒反應過來，還是你根本不想反應過來。你可是一名有著多年豐富經驗的保安工作人員。

  范澤西：總之我當時沒有反應過來。

  辛波斯卡弗：你沒有反應過來，是不是因為被告是你女婿，你因為徇私，所以才故意放走他的？

  黑澤明站起來大喊：反對！法官大人，我反對控方對未經證實的事妄下判斷。

  法官：反對有效，證人不需要回答問題。

  辛波斯卡弗：你可以因為他是你女婿，於是你就假裝看不到他，故意放他走；而現在你更加可以為了維護你的女婿，不惜在法庭內虛構以及捏造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事實！是不是！是不是！
  黑澤明：反對！

  法官：主控官，麻煩你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舉止。

  辛波斯卡弗：請問你還有多久就可以正式退休？
  范澤西：大概還有半年。

  辛波斯卡弗：退休之後，你們每個月可以拿多少補貼？

  范澤西：大概是3000至4000.
  辛波斯卡弗：有沒有住的地方？
  范澤西：沒有。

  辛波斯卡弗：有沒有想過買房子？

  范澤西：買不起，房價簡直是天價。

  辛波斯卡弗：被告一旦罪名成立，你知不知道最嚴重的後果是什麽？
  范澤西：知道，最高刑罰是死刑。

  辛波斯卡弗：你年紀大了，你覺得自己需不需要被人照顧？
  范澤西：當然需要了。

  辛波斯卡弗：如果被告被判死刑，你的下半生就沒人照顧了對嗎？

  黑澤明：反對！法官大人，我反對控方提出與本案無關的問題。

  法官：反對無效，證人必須回答控方的問題。

  范澤西：是的。

  辛波斯卡弗：那就是說，你為了被告不被判死刑，你會不惜一切代價提供一些不盡不實的供詞，你更加可以為了被告而說謊！而你現在就是在說謊！
  范澤西：沒有！我沒有！那晚我真的看到他離開了！
  黑澤明：反對！

  法官（稍微停頓了一會）：本席有責任提醒各位陪審員，證人出庭作證的動機必須是作為一種證供可信性的重要參考，證人的供詞是否被接納，應該由你們自行決定。

  辛波斯卡弗：在案發之後，警方曾經找過你，但你當時並沒有很刻意很明確地提及過被告離開的時間，為什麽？
  范澤西：因為我當時並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辛波斯卡弗：那為什麽開庭審理那麽久了，你都沒有考慮過出庭作證？
  范澤西：我當時還在恨他，行了吧？我恨他害死我女兒。

  辛波斯卡弗：所以現在你不恨了，決定出來出庭作證？

  范澤西：我不想一個無辜的人被判死刑。

  辛波斯卡弗：范先生，你的供詞前前後後，根本就是前言不搭後語，你這樣的供詞讓陪審員如何相信你呢？
  黑澤明：反對！

  辛波斯卡弗：法官大人，我暫時沒有其他問題。

  黑澤明再次站起來：法官大人，我希望傳召本案的被告出庭作證。

  法官：本席批準。

  勞倫斯被帶至證人欄。

  黑澤明：被告，麻煩你給所有人簡單說一說，當晚你為什麽會去死者的家裡。

  勞倫斯：我妻子當時難產，護士說需要動手術，但是手術費要五十萬！是整整的五十萬！我只是工薪階層的人士，一下子不可能拿出五十萬那麽多！但如果湊不夠手術費，他們是不會動手術的，雖然護士說會盡力而為，但我知道他們不會的。於是我只能偷偷地去高先生的家中偷一些值錢的東西或者現金。

  黑澤明：接著呢？
  勞倫斯：接著高先生就回來了。我當時很急，隻好拿著水果刀威脅他，讓他拿出五十萬現金。他很順利地將現金給了我，我拿到手以後，他又想搶回去，我當時很害怕，他說會報警抓我，我一時情急，拿花瓶砸傷了他。後來我就離開了現場。

  黑澤明：接著你就搶了高先生的錢離開了現場？
  勞倫斯：我沒有搶！我只是暫時借著先，以後再慢慢還！我真的沒有想過搶東西的。

  黑澤明：之後呢，你到了醫院以後，你的妻子有沒有得救？
  勞倫斯：沒有……我妻子難產死了，他們只是做著急救的工作，並沒有動手術。

  黑澤明：接下來你去了哪裡？

  勞倫斯：我萬念俱灰地回到了自己的房子，到了第二天，就有警察找上門，說我殺了人，然後就抓了我回去。

  黑澤明：你有沒有殺人？
  勞倫斯：沒有！我只是拿花瓶砸傷了他！
  黑澤明：你現在清清楚楚地告訴陪審員，你有沒有殺人？
  勞倫斯：沒有！

  黑澤明：大聲一點，告訴陪審員，你有沒有殺人？
  勞倫斯：沒有！我真的沒有殺人！
  黑澤明：法官大人，我暫時沒有其他問題。

  辛波斯卡弗：被告，你說你當時很需要那五十萬，於是你就想到了使用非法的手段去獲取這一筆巨款是嗎？
  勞倫斯：是的。

  辛波斯卡弗：你又知不知道，急用錢其實是可以透過很多途徑獲取的。例如貸款，向銀行借貸等等……現在連買個電子產品都可以分期付款。

  勞倫斯：當時的情況實在太危急，容不得我想那麽多。

  辛波斯卡弗：布達拉美宮的有錢人是高達八十八位的，為什麽那麽多人你不選，偏偏選擇了高先生呢？
  勞倫斯：因為我隻認識高先生。

  辛波斯卡弗：根據你的說法，你當時是抱著借錢的心態去找高先生的？
  勞倫斯：是的，其實就算我真的搶走了他的錢，我一定會還給他的。

  辛波斯卡弗冷笑著：誰會相信你真的會還錢？
  勞倫斯：我無法向你證明這一點，我只能告訴你，我沒有惡意的！
  辛波斯卡弗：請問你有沒有欠債的記錄？

  勞倫斯猶豫了一會：有。

  辛波斯卡弗：既然你有欠債記錄，你憑什麽讓陪審員相信，你去搶錢是為了給妻子湊手術費？

  黑澤明：反對！法官大人，我反對控方對未經證實的事作出妄下判斷。

  法官：反對有效。

  辛波斯卡弗：你口口聲聲說，你當晚只是搶了死者的錢，並且在非常無奈的情況之下襲擊了他，有誰可以作證？
  勞倫斯：我自己！
  辛波斯卡弗：有誰可以證明，你搶死者的錢只是為了湊足手術費給妻子。

  勞倫斯：我自己！
  辛波斯卡弗：有誰可以證明，你並沒有殺害死者？
  勞倫斯：我自己！
  辛波斯卡弗：那也就是說，從頭到尾，只有你自己證明你自己沒有罪！

  勞倫斯：我真的沒有殺人！
  辛波斯卡弗：法官大人，我手上有一份關於死者丟失的財物報告，死者丟失的財物包括一個價值連城的手表，現金58萬，還有一張三十萬的匯豐銀行本票，這些財物在案發之後竟然變得不翼而飛，而被告又有欠債記錄……我看……

  黑澤明：反對！法官大人，我反對控方在法庭上作出不必要的推測。

  法官：反對有效，在法庭上只能講事實，任何的猜測均不能被接受。

  辛波斯卡弗：各位，高先生本來是一位與世無爭的成功人士，他的生活可以很平靜，但很可惜，這美好的一切都被一個視財如命的不法之徒給徹底摧毀……

  黑澤明：反對！抱歉，現在還不是結案陳詞的時候。

  辛波斯卡弗：當晚你除了拿走死者的五十八萬現金之外，還有沒有拿走其他東西？
  勞倫斯：沒有！

  辛波斯卡弗：你肯定你自己沒有說謊？

  勞倫斯：是的。

  辛波斯卡弗：但是在你給警察錄口供的時候，你口口聲聲說，自己隻拿走了保險櫃的五十萬現金，在後來的調查結果中，你給了司機八萬多，也就是說，你其實是拿走了五十八萬現金，你前前後後的口供相互矛盾，你有何解釋？
  勞倫斯：如果你無緣無故被人當成了殺人犯抓進拘留所，你也會跟我一樣心慌意亂。

  辛波斯卡弗：你被抓不可能是無緣無故吧？你擅闖他人地方，以非法的手段奪取他人財物，有什麽後果你早就應該猜到。

  勞倫斯：我知道，但是我當時已經沒有其他的選擇！我要麽去犯法，湊足手術費救我的妻子，要麽眼睜睜地看著她死！為什麽一定要有這種規定？為什麽不能先救人再拿錢？如果他們肯動手術救人先，我妻子不用死的！
  法官：證人，請你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緒。

  辛波斯卡弗略感不安，似乎有所觸動，低著頭面向法官：法官大人，我暫時沒有其他問題。

  法官：辯方律師，你是否還有其他證人？
  黑澤明：沒有。

  法官：明日控辯雙方開始結案陳詞，退庭！
  庭警：退庭！
  所有人紛紛離去，辛波斯卡弗的眼神顯然顯露著對被告的同情。

  但黑澤明痛心疾首地望著離去的被告，似乎對他失去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