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妮卡的頭髮很敏感,她在英國法庭上戴著卷發也不是很習慣,在法官到來之前,她時不時會摘下卷發,按摩著頭部的神經,偶爾會感覺到瘙癢.
梅菲斯是助理,坐在她旁邊,略顯誇張做著嘴型:注意點形象,這裡是英國法庭,不是美國,你不能那麽隨意。還有,卷發是律師的一種形象代表,你不能隨意摘下。認真回憶黑白電影《控方證人》就對了,那個形象是很偉大的。
莫妮卡趕緊重新戴上,因為她突然想起來了,有份參與此案的檢察官一共有四位,只不過她是主力,其余的只能出謀獻策,也能提供法律意見,還能代表控方發言呢。她身旁的律師都用著奇怪的眼神盯著她看,讓她很不自在。她注意到理查德與他一樣不習慣卷發的習俗,只不過他的忍受能力似乎看起來很強,到目前為止也沒有表現出不舒服的反應。
兩名被告從外面走進來,換了一身整齊的禮服,很安穩坐在犯人欄裡,理查德與彼得在空中用眼神交流,他給予當事人極大的信心。當然,彼得也很信任他的代表律師。
莫妮卡念叨著:“你猜陪審團的席位裡,那幾個是美國人。”
“美國人的眼神裡多半是充滿著憤怒、鬥爭與不滿還有傲慢的態度。不管來自哪個階層。”
莫妮卡注意到陪審團的席位裡與美國的是不太一樣,陪審團的成員顯而易見,都安排在近鄰的座位上,不像美國那樣,到底誰是陪審員還需要律師去猜測,觀察陪審員的反應然後隨機應變,隨時改變辯護的策略。在英國法庭就可以省略這個步驟,因為一眼就能看出來哪個是陪審員。
布魯斯·沃勒是主審法官,協助法官有查理斯·布爾、貝克·貝利、斯蒂芬·朗姆、薩馬·利亞、薩姆·埃爾文。
莫妮卡沒有想到布魯斯居然是主審法官,她一直以為美國傳統的聽證會主審法官聽取案件的初步陳述之後就不能再觸碰同一案件的主審工作。但是沒想到美國傳統到了英國其實是不適用的。而且美國的法庭並沒有那麽多協助審理的法官。看來這一次在英國法庭她的收獲不小,哪怕是使用同一種語言的國家,在傳統上也有不盡相同的模式。
法官助理手持一份文件念起了案件的情況:案件編號0020410809,倫敦大橋酒店謀殺案。第一被告人彼得、第二被告文森·西弗被控告於2041年8月9日的夜晚凌晨時分大約3:00-4:00之間,分別闖入受害者阿德裡的酒店房間將其毆打致死,然後逃離現場。
莫妮卡觀察著身旁的協助律師,發現他們在暗示她,輪到她發言了,她站立起來,本來按照之前的習慣,她還想著離開座位,繞到陪審團的面前拉進距離,但是英國法庭不允許有這樣的行為,她只能待在原地,作開庭陳述,盡管她並不清楚英國法庭稱呼這個過程是否為開庭陳述。
“法官大人,各位陪審員,倫敦大橋酒店的謀殺案是一個很有趣的故事。不,它不是一個故事,它是一個已經發生了的事實。謀殺就靜悄悄發生在酒店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本案中的涉及的兩名被告分明是有預謀地犯案,他們處心積慮要害死一個十分無辜的人,事前經過十分周詳的計劃,而事後又企圖隱瞞真相。盡管兩名被告互相之間並不認識,作案動機可以是私人恩怨也可以是錢債糾紛。兩名被告的作案手法極度凶殘,毫無憐憫之心,甚至充斥著反人類文明的手法。案中涉及大量的證人以及證物,控方將會展示他們醜陋的一面。本案件的指控簡直是毫無疑點,無容置疑,我們今天站在這裡就要伸張正義,為死去的無辜者討回一個公道。有人被謀殺就必須有人為此負責,案件中的兩名被告行為極其惡劣,應該受到民眾的譴責。今天我們作為公訴律師,對於兩名被告的起訴罪名是一級謀殺,我希望你們能支持我,不為別的,純粹是為了伸張正義。”
布魯斯·沃勒法官面向陪審團說著:很好,現在各位陪審員們,你們有責任依據理清事實。同時你們必須自行判斷事實,然後你們必須嚴格按照本法庭為你們提供的法律指導。將法律用於事實。不管是否認同該法律,你們都必須嚴格加以遵守。本席有責任提醒你們,你們在審理該案件的期間必須要保證做到心無旁騖,不受外界的輿論所影響,對被告人不能持有主觀印象以及輸出個人情緒。請一切以法律為依據,看在上帝的面子上,以控方所提交的證據以及證人的供詞為主要參考對象。在案件審理期間,切勿閱讀過多毫無營養的媒體報道,那樣只會導致你們智商在降低。第一被告的辯護律師,你可以作開庭陳述。
莫妮卡納悶了,難道布魯斯法官也是美國人?美裔清教徒?
理查德應聲而起:是的,親愛的法官大人。各位陪審員,我是一位美國律師,在美國要起訴一位嫌疑犯是必然要經過測謊儀測試,盡管測謊儀的測試結果並不能作為法庭上的一種參考。但是我仍然很喜歡測謊儀的使用,它可以為我們消除心中不少的疑惑。很容易讓我們看到到底是誰在說謊。我的當事人是一個脆弱、敏感、容易受傷的被動體質。不過在這之前,他的被動技能已經消失不見。他來英國只不過是跟著女朋友一起旅遊,根本就沒有想過要犯下什麽滔天大罪,更別談什麽有預謀犯案。今天的檢察官可神氣了,一下子入罪兩名被告,在她的檢察官生涯裡肯定留下了精彩的公訴戰績。但是公訴是否就意味著絕對正義以及絕對正確呢?公權力被濫用,成為一種晉升的手段是否應該得到約束呢?檢察官是否絕對公正?我想,這些都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不過我的問題不在這裡,我只是想向你們指出,我的當事人是一個有過多次自殺記錄的抑鬱症病人,在此之前,他曾經有過多次自殺的記錄,不斷嘗試摧殘自己的身體來獲得某種安穩快樂,盡管這種快樂是極其短暫的,但是對他而言也已經足夠。試問這樣的一個人又怎麽會處心積慮去謀殺一個他根本就不認識的人呢?這本身聽起來就很荒謬。不得不說,我的當事人其實已經通過測謊儀的測試……
布魯斯法官趕緊叫停理查德的行為:辯方律師,這裡不是美國法庭,美國的法律可不適合在英國行使。測謊儀不能當作某種證據來使用。希望你不要犯同樣的錯誤,這些錯誤本身就很愚蠢。
“很抱歉,我的法官大人。當然我希望補充的一點是,我從來不認為我的當事人是什麽惡劣的罪犯,他根本就沒有犯罪記錄,沒有暴力傾向,就是一個普遍的民眾,一個虔誠的民眾,我認為我們沒有必要去質疑一個虔誠的信徒。他信仰上帝,信仰人之善良,我等憐憫,豈能懺悔?”
理查德發言結束,莫妮卡用一種很奇怪的目光看著他,總覺得他今天怪怪的,難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不管怎麽樣,他的發言總是能讓陪審團與法官眼前一亮。牽扯到宗教的問題,擺在法庭上就很具高見了。要是彼得是一個黑人,那就更有優勢。美國最進步的地方就是政治正確,但是最魔怔的地方也是政治正確。當種族問題被無限誇張地放大,本意就會逐漸迷失。
布魯斯法官沒有說話,因為他還在等待麥卡倫律師的開庭陳述,不過他似乎並沒有想過要作開庭陳述。原本他是想著,利用《國際引渡法》的條例引起國際輿論,拖延時間,按照他以往的經驗,這個案件最起碼可以拖延半年的時間,現在一切順利,還展開了審訊,與他預期的計劃不太一樣。他根本沒有做好準備,但是開庭陳述總還是要有,要不然會影響法官對他的觀感。
“法官大人,我的當事人並不具備可疑的作案動機,況且他當晚住在案發現場的對面也只不過是一種巧合。而警方對我當事人的合理懷疑以及抓捕全是因為一個白人小子所提供的消息。一個不學無術、沒有穩定收入的乳臭未乾的小子所提供的供詞居然也能相信?裡面沒有欺騙成分我不是很認可。我一直在懷疑我們的執法標準是不是要置換,他們對於抓捕行動太過於隨意,法院批準的逮捕令也過於輕率,我實在沒有辦法認同執法人員的做事方式。以一種根本無法證實的罪名將我當事人告上法庭。今天我站在這裡全是為了日後不讓相同類型的當事人站在法庭的被告欄裡。我的存在很有價值很有意義,但是執法人員似乎不太顧及人權的問題。這些大概就是我的具體發言。”
他坐下去,撐著額頭,心裡亂得很,如果待會法官直接宣布進入傳召證人的階段,那麽他今天的表現將會是最糟糕的一天。
但幸好,法官在聽取三方律師的開庭陳述以後便解散了庭審,盡管所使用的理由是很難令人接受的。法官大概的意思就是說,英國人很珍惜很重視時間,從來不會拖延多一分鍾。
夜晚,他們的飯局來了。
理查德打扮得很紳士,帶著一個背包,運動牌子的,黑色的類型,不容易被注意到;莫妮卡倒也帶著行李包,不過是很小的一個,也是不容易被發現。兩人各懷鬼胎卻不知道他們要執行的任務居然是同一個。
剛剛坐下,牛肉與漢堡就上來了,侍應給他們開了瓶紅酒,具體年份不知道,酒杯裡裝滿了紅色的液體,他們很乾脆地碰杯。
她想起今天的開庭陳述,皺著眉頭問著:你今天怎麽會有這樣的神來之筆。居然借用了宗教的名義嚇唬法官?
他搖了搖頭:“不,英國是天主教的叛徒,它摒棄了天主教,上帝的那一套他們可不受用。”
“我覺得我很欣賞你今天的表現。”
“你的也不差,字字珠璣,就是語氣平靜了不少,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難道是因為限制了你活動范圍的緣故?”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他抽起餐布擦拭著嘴巴,他在擦嘴巴的同時吐出了一口紅酒,液體滲透在餐布上,他掩蓋著,不讓她發現他在暗中吐酒。在執行任務之前或者期間都不允許喝酒,這是規定。酒精的作用總是會破壞既定的程序。
她決定試探他的態度:“嗯,所以呢,你那麽年輕,肯定有想過結婚的,對嗎?”
“嗯,的確有想過。不過呢,你有好的介紹嗎?”
“你覺得我怎麽樣呢?”
“十分迷人。”
兩人在餐桌旁跳起了迷人的舞步,酒店內播放了藍色多瑙河舞曲,他們跟著節奏,踩踏著舞步,動作極其曖昧,他的手放在她的腰間,在附近路段慢慢遊走,一轉身他摟住了她的腰,嘴唇差點就親吻在她的脖子上,但就是沒有親上去,呼氣逼近,暖熱了脖子位置,動作很親密,就是沒有下一步的行動,她已經閉上眼睛,等待他的吻,他的眼睛沒有閉上,左手的隙縫裡散落了藥粉,那是可以令人暫時昏迷的粉末,大概會昏迷一個小時左右。殊不知她也在不知不覺中將粉末散落到紅酒裡。現在兩人的紅酒裡都融入了粉末,但是他們都不知道。
“你的舞步還算不錯,有節奏感。”她感歎著。
他很紳士地回應:你的小腰也很性感,充滿了誘惑。
“那麽,我們為什麽不來一杯呢?”她拿起了手中的酒,他也很高興地與她碰杯,兩人當著彼此的面喝下紅酒,一轉過身就將酒水吐出來,他們都要執行任務,當然不能喝酒。
“我有點醉了。”他們幾乎是同時說的。
“我想,我得回房間打個瞌睡。”
兩人朝著不同的方向走進了不同的房間,很熟練將門反鎖起來,然後以最短的時間換掉了身上的衣服,用眼罩掩飾著自己的樣子,加上黑色衣服的套裝,在黑夜裡幾乎無法被認出來。他們分別從窗口鑽出去,朝著同一個方向出發。
他選擇了白天早就計劃好的線路,從對面天台潛入警察大廳,從逃生通道進入值班前台。夜晚的前台是沒有人看守的,他拐到電閘房,關掉了電路開關,僅有人看守的位置都滅燈了,然後逃離電閘房,等值班的警察進入電閘房裡一探究竟的時候,他再趁機跑開。在這個過程中,他盡量不讓自己的行蹤暴露,也盡量不讓別人發現,他希望以和平的手法盜取信函,不傷害任何一個人。或許他與英國警察混熟了,他不忍心。引開了門口的值班警察,現在他要做的就是引開證物房的警察,那裡的崗位有兩個人相互看守,他準備了幾根針,以熟練的手法射入他們脖子處,在不經意期間。他們應聲而倒,他還跑過去扶住了他們,慢慢將他們放下。他慢慢進入了證物房,根據他的記憶,之前在白天的時候他就已經進來跟這裡的守衛打過招呼,試探道到證物的儲存地,很輕易就找到了。
她剛好也及時趕到,不過她的技巧沒有那麽委婉,手裡持著槍,不過不是發射子彈,而是發射銀針,這些針的效果是一樣的,可以短暫令人失去知覺,她用槍發射,準確率更高,命中率也高。她大搖大擺走進警察廳,不慌不忙舉起手中的槍射向正在值班的警察,無論是發現的,還是沒有被發現的,都無一例外被射中,陷入短暫的昏迷。她很快就趕到了證物房,他恰巧找到了所需要的信函,就套在一個塑料袋裡,透明的那種,她很快就注意到他手裡的東西。
兩人根本認不出對方,一言不合就動起手來。
她一個飛踢過去,他側身閃過,用腳踢她,她靈敏地閃開,他想逃走,她卻窮追不舍,他轉過身,一個大旋轉側踢被她用拳頭給擋住;她一個箭步衝上前掐住他的脖子,他用左手甩開她的手,一個膝蓋頂破她的下顎,但幸好她反應過快,用手肘擋住,他控制著她的雙手,讓她動彈不得,他不想在這裡糾纏,一個翻身踢,將她踢倒,不過傷害不高,她很快就站立起來,他卻一個箭步逃離了她可以控制的范圍。
她還想追上去,可是警察大廳的警示燈亮了起來,發出了嘈雜的警告聲,她知道,一旦發出警告聲就意味著軍隊可能會趕到現場,畢竟警察大廳遇襲不是小事情。她只能從大門逃走,逃離現場。在搏擊方面她還是一個新手,打不贏受過訓練的警察。
他最先回到房間,把信函藏在枕頭底下,換掉了身上的衣服,慌裡慌張把衣服塞進廁所的馬桶裡,還去廁所洗了一把臉。這是他執行任務以來,第一次遇到對手,也是第一次受到了干擾,差點出意外。他本來以為可以很輕松盜取信函,但是沒想到碰到了阻礙。他從來沒有受到外界的干擾。今天算是特別刺激的一天,他心跳加速,還好習慣了隨機應變的他有了逃生的經驗,搏鬥技術還算可以,要不然碰到了這麽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也怕是戰勝不了。他站在鏡子前,端詳著自己的樣子,脖子上有被神秘人抓過的傷痕,為了掩蓋傷痕,他用刀子輕輕刮傷,然後就可以名正言順貼個創可貼。他計算著時間,莫妮卡應該在這個時候醒了。他推開門,剛好看到她也從房間裡出來,兩人的感覺貌似都不太對勁。
他僵硬地問著:你到底怎麽了?
她不以為然地回答著:我……喝多了,所以打瞌睡,剛剛才醒過來。
他也跟著附和:嗯,我也差不多,我在房間裡打瞌睡,好像還放了個屁。
她忍不住笑了,他覺得很尷尬,看著餐桌上的食物,好像放了很久那樣。他問著:所以,這些食物還需要嗎?
“噢,不了,睡了一會,已經沒有胃口了。你懂的。”
“噢,我懂,你說的這些我都懂。”他仿佛明白了,但是又沒有完全弄懂。
氣氛突然降到冰點,兩人都沒什麽話可說,就在這個尷尬到極點的氛圍,外面的街上突然就響起了尖銳的警笛聲。他們倆一點都不驚訝,而且還很淡定。
“喝點酒吧。”他建議著。
她還沒有回應,突然就有人在敲門,而且是很急促的那種。
他們不急著開門,直到門被爆破,好幾個英國警察加上外勤的特工闖進來,他們在宣布著:警察局出現了襲擊者,根據案發范圍鎖定,我們在搜查酒店、旅館的住客。麻煩你們出示身份信息。
他們微笑著,從褲兜裡拿出身份證信息,遞了過去。
這一晚注定要不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