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目睹彼得被抓走,她急得不行,她認識很多律師朋友,但多半是美國律師,這裡是英國人的地方,必須使用英國法律。盡管英美的法律系統被統稱為海洋法律體系,可是她知道,必須得有一位英國律師才行。畢竟兩者的司法制度仍然有很大的區別。英國法院的秩序更為嚴謹,相反美國的就顯得較為隨意,合眾國的法律系統就是如此的雜亂無章。她對英國人一無所知,情急之下,她想到了理查德·所羅門,不過對方可是美國律師,他的執業資格證能否在英國法庭行駛仍然是未知之數。她回頭把行李拿回了倫敦大橋的酒店,想著打電話回美國,可是她突然出現了低血糖的征兆,腦袋發暈,她走到酒店的大廳的時候就體力不支暈倒了。
醒來的時候自己已經在醫院,慘白的天花板映入她的眼簾,她的眼淚不可控制地往外湧現,她的鼻子棱角分明,具有三分之一法國人的血統,不過她不喜歡投降,她向來主張與命運作鬥爭,無論多艱苦她都要堅持下去。
或許是她在魂遊四海,醫生在她旁邊她都沒有意識到,直到醫生開口說話,她才反應過來。
“你的家人呢?或許他們應該來探望你。”他拿起床頭的病歷本,端詳著病歷本上的內容。
“我是外地遊客,我來自美國,我的家人不在這裡。”
“你的丈夫呢?是否隨你一起來英國旅遊?”
“丈夫?你在說些什麽呢,我還沒有結婚呢。”
此時醫生緊皺著眉頭,試探性地詢問:你多久沒有來月經了?
“貌似有一段時間了吧?我也記不清楚了。”
“婚前性行為呢?”
“我有男朋友的,醫生。”
“我當然知道你有男朋友,沒有才是最大的問題。”
“醫生朋友,你想說什麽,能否直白一點?我剛剛醒過來,腦袋轉不過來。”
“根據我們的檢查結果來看呢,相信你已經懷孕了三個月,但是你卻告訴我,你還沒有結婚,但是你有男朋友,那就是未婚先孕。我想問清楚,你到底有沒有想過要結婚?如果沒有,那麽你不能打掉肚子裡的孩子,你得考慮婚姻的問題。這裡不是美國,墮胎是犯法的。”
“是的,美國的部分州是允許墮胎的。”
“噢!上帝!作為一位宗教信仰者,我非常鄙視墮胎的行為。你看美國政府都幹了什麽事情。為了拿選票,為了獲得女性選民的支持就什麽鬼話也說得出來。”
“我不懂政治問題。”
“不懂也好。不過你得通知你的男朋友,他即將要當父親了。”
醫生的話倒是提醒了她,彼得被英國警察逮捕的事實。她立馬匆匆忙忙鬧著要出院,醫生說了讓她留院觀察肚子裡的孩子,她不肯,醫生也不讓她現在就離開,兩人僵持不下,最終她隻好說服了醫生,借手機給她用。她身上換成了病人的衣服,別說是手機,她連錢包在哪都搞不清楚。
她拿到了手機,幸好她記住了理查德律師的手機號碼,那個號碼十分容易被記住,記住了也不奇怪。
此時的理查德剛好在南部康沃爾小鎮的公寓裡,他還沒有從英國回到美國,因為他要刺殺的目標死在了別人的手裡,他必須搞清楚到底是不是對家組織所乾的好事。在此之前,他必須向組織解釋這一次的行動為什麽會失敗。
組織的說法是,這件事暫且可以告一段落,不過身為殺手,他根本沒有完成任務,於是他必須完成一個組織交待的臨時任務,完成了之後才能拿到酬勞並且不會被認為任務失敗。這個最新的任務就是,組織讓他從英國警察大廳的證物房裡將一封告密信給偷出來,偷出來之後必須直接銷毀,不允許閱讀信封裡的內容。完成任務之後,組織才會原諒他這一次的失敗。偷東西對於他來說只不過是熱身運動,很簡單也很容易,只是他更好奇的是,信封裡的內容是什麽。如果要混進去英國警察大廳,就必須找一個正當的理由,他是美國律師,無論怎麽樣都找不到一個看似合理的理由。就在他煩惱采用哪些借口的時候,一個電話打了進來,給了他一個啟發。
“請問是所羅門·理查德律師嗎?”
“是的,我當然是。請問你是……”
“我是瑪麗,彼得的女朋友,之前他是辯方的重要證人,你還記得嗎?”
“噢,小彼得,我當然記得,他那麽特別,我怎麽可以不記得他呢。”
“他在英格蘭機場被警察拘捕,目前已經被送到倫敦警察大廳接受審訊,聽說他被起訴謀殺,我很擔心他,但是我現在在醫院裡,我無法為他做任何事情,在英國我沒有相熟的律師,我突然想到了你,你能幫我個忙嗎?”
“關於這個事情……”他假裝很困擾,但其實心中暗喜,因為他終於找到了理由進入倫敦警察大廳。
“你……似乎有所顧慮,難道是因為差旅費的問題?這點你可以放心,差旅費我會事後連同律師費一次性付清。”
“噢,瑪麗女士,這個完全不是問題,不過你要知道的是,我剛好也到了英國,不過不幸的是居住在南部城市,我開車過去就可以,盡管要花費很多的時間就對了。”
“很好,我聽到這個消息很是興奮。只不過你怎麽會無緣無故來到了英國,而我卻居然不知道?”
面對瑪麗的靈魂拷問,理查德勉強找了一個智商及格的理由:那天……在機場,我就發現了彼得的異常舉動,他看上去心事重重,情緒高昂,我擔心他會闖禍,所以就跟著他來到了英國。沒想到,悲劇還真的就這樣發生了。
“真是不幸。”
“對了,他被控告謀殺了誰?”
“阿德裡。你看了英國本地新聞了嗎?那天早上我想給彼得看,可是他沒有興趣。”
理查德心裡咯噔了一下,阿德裡不就是他要刺殺的目標?難道說彼得也是殺手?不可能,他從來沒有見過那麽仁慈的殺手,肯定是某些地方給搞錯了才會造成那樣的信息誤差。
“聽你說話的語氣貌似知道了一些秘密。”
“嗯,其實也不算什麽秘密。只不過就是……”
她停止了說話,他在電話那頭再次詢問著:怎麽了?
“沒有。我感覺他來英格蘭並非旅遊那麽單純。他從來就沒有說過喜歡英格蘭的風土人情,可是他偏偏要過來。我就覺得他肯定另有目的。結果我的猜想是正確的。那晚睡覺之前,他給了我一杯熱牛奶,可能是他太累了,已經不記得我對牛奶是過敏的,我假裝喝進去,然後窩在床裡耐心觀察他到底想要做什麽。一個小時之後,我再去隔壁房間的時候就發現他已經不在房間裡。第二天早上,我假裝喝了牛奶而陷入昏睡,等他叫醒我的時候,已經是天亮,他的樣子卻是十分疲勞,我看了報紙才知道倫敦大橋的內屬酒店發生了命案。接著他就在機場被英國警察給拘捕。”
理查德在電話另外一邊沉默了許久。
“理查德律師?你還在線嗎?”
“是的,我還在。根據你的說法,那就是說,彼得很明顯是想弄暈你,讓你一直以為他在隔壁房間睡覺,然後他就跑到外面……好吧,沒準是做別的事情,但是他不希望讓你知道。我只能這樣理解。”
“是的,他有很多事情一直在隱瞞著我。但是你知道嗎?我很害怕,他消失了一個晚上,而且是鬼鬼祟祟的,第二天早上回來,命案就發生了。說不定他真的……”
“你覺得他殺了人?”
“我不希望這是事實,可是他的行為舉止確實很讓人懷疑。我不知道是否該相信他,我現在很慌張。”
“沒準我們可以一起去警察局探望他。他剛剛康復不久又遭遇拘捕,情緒必然是崩潰的。”
“我想,我無法跟你一起去。”
“噢,是嗎?為什麽呢?”
“我懷孕了,討厭的醫生不讓我離開醫院。”
“噢!我的上帝!這可真是極好的消息。”
“嗯。麻煩你把消息轉告給孩子的父親。”
“我會的,你放心好了。”
理查德簡單地收拾了房子裡的雜物,然後就開車前往倫敦,從南部到倫敦需要很漫長的時間,不過沒有辦法,彼得是他唯一可以完成任務的一塊翹板,同時他也是唯一一把鑰匙。
好不容易到了倫敦警察大廳,他表明了身份並且告知了當事人的身份信息,查理就很疑惑地問著:彼得在警察局沒有打過電話,你是怎麽接到通知的。
“他女朋友通知我的,她可是親眼目睹自己的男朋友被警察逮捕了。你們還沒有開始審訊是吧?一旦開始了審訊,所有的供詞將會無效,因為沒有律師在場,這些供詞法庭是不會接納的。”
查理倒是很晦氣:“我也希望審訊順利開始。可是彼得那個小子一直在鬧情緒,拚命罵人,他很激動,我們根本無法交流。現在你來了正好。我們就不必勞煩醫生為他注射鎮靜劑。”
“就算他脾氣再暴躁,你們也不可以對他注射鎮靜劑,這是人權問題。”
“這裡是英格蘭,你這個美國佬!”
他進入看管所,剛好看到彼得在發脾氣,亂砸東西,滿口髒言。
“夠了,彼得。你還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麽嗎?無論如何,都要保持鎮定,不能讓情緒失控。”
彼得看到理查德,臉上終於浮現出一絲驚喜:你來了!我看到你真的太好了。
“可是我看到你這個模樣,我卻高興不起來。彼得,你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他們冤枉我!我沒有殺人!我真的沒有!對了,瑪麗呢,她沒有過來嗎?”
“她現在暫時不方便見你,我們還是先討論這個案件的細節吧。”
“不是,你告訴我,她去哪裡了!你必須告訴我!媽的!該死的!”
“你現在是對著你的律師罵髒話?”
“抱歉,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可是你一定要告訴我,她現在到底在哪裡。”
“她在醫院裡留院觀察呢,她懷孕了,你這個笨蛋。你要當父親了。”
他瞪大了眼睛,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神色,自言自語道:我真的要當父親了……?我真的可以……噢!這真的是太好了!
“然而你現在仍然是囚犯,即將是謀殺犯。”
聽到這些,他仿佛又從喜悅的心情跌回了現實,一下子跪倒在地上,表現得非常難過。
理查德安慰他:不用害怕,只要你跟我說實話,一定不會有問題。嘿!他對不遠處的警察說著:老哥,給他開門,我是他的代表律師,沒看到他很辛苦嗎?給他點藥,我需要單獨跟他聊聊。
看管所外面就是七個單獨的會議室,通常是圓桌會議,隻限於律師與當事人的會面。
“好了,盡管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你無論如何也要跟我說實話。把你那晚做過的事情老老實實交待清楚。”
彼得正搓著雙手,表現得很糾結,支支吾吾地講述了案發那晚的故事。
“那天我給瑪麗的熱牛奶裡加了安眠藥,然後等她睡著了以後,我就偷偷溜了出去。找到了C995房間,我就闖了進去,隨手拿了個武器就對他進行毆打,盡管我拚盡了所有的力氣,他的確很傷,但是我可以肯定,在我離開的時候,他還是活生生的,不停地咳嗽,他當時活蹦亂跳,怎麽可能會就這樣死了呢?我只是想教訓他,沒有別的惡意,我不可能殺人!”
理查德皺著眉頭,一聽他說話的語氣就知道他在說謊,不過他並不急著拆穿他,而是不慌不忙地嚷著:“你沒有殺人,你對他沒有惡意。沒有惡意又怎麽會三更半夜跑去找他麻煩,還要毆打他。他只不過是一個老人家,你為什麽要毆打他?”
“他是一名神父,我最痛恨宗教人員,尤其是神父之類的我覺得簡直就是社會的毒瘤。所以我就隨便找個人教訓一下。”
理查德沒有盯著他的眼睛,而是望著圓桌上的汙跡分析著:這個世界上有成千上萬的人有宗教信仰,神父之類的更是不計其數。年輕的也有,年老的也有,你為什麽偏偏要選擇阿德裡呢?
“他叫阿德裡嗎?我真的不知道,我是隨便挑選目標。”
理查德實在是聽不下去了,他連忙中止彼得的發言:“老朋友……朋友,從我進來到現在,你就一直在跟我說謊!你即將要面臨的是謀殺,如果到了法庭,你還是對著陪審團或者法官說謊,那麽我可以很肯定告訴你,你就別想見到你的孩子了。”
“我說的全部是事實。”
“等等,你先等等,我想你必須要明白一件事,我是你的律師,我不是白癡。如果你不肯說實話,我幫不了你。”
“是嗎?”彼得開始緊張起來了,他想到瑪麗已經懷孕,不可能再任性下去。
“有沒有香煙?”他問著。
理查德很少吸煙,當然在他需要集中注意力去思考問題的時候他很依賴煙草,這些都是他不能表現出來的特性。他只能嘟嘟囔囔地嚷著:“我很少吸煙,剛好身上有。”
他把煙草遞過去,彼得趕緊接了過來,吸了一口香煙,他整個人就好像飄飄然那樣。
理查德提醒他:這些只是普通香煙,可不是大麻,你不必表現得那麽享受。
他苦笑著回憶起來:“你知道嗎?以前我搞不清楚自己的性別的時候,性生活是十分糜爛,其實我很痛苦,痛並快樂著吧。那段時間如果沒有大麻使我安定下來,我想已經成功自殺了。這玩意雖然害處很大,但是對於我來說,就是一種救贖。”
“瑪麗也是你的救贖,包括你的孩子。”
“有些秘密我不想說出口,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其實呢,我來之前已經找人了解過這個案件的一些基本信息。死者在遇害之前一直在寫告密函件,他在函件裡承認了以前的罪行。他傷害了無辜的孩子,他一直在懺悔一直在愧疚。犯下這些錯誤的人可遠遠不止他一個人,估計還有同謀。可惜,他還沒寫完就已經死了。我聽瑪麗說,你以前在教會學校接受教育是吧?”
彼得逐漸變得痛苦、難過以及悲傷。
“而根據你接受心理治療的日志所記載,你就是從離開教會學校那段時間裡突然發現了自己很抗拒與生俱來的性別。你報復他,毆打他,並不是隨機報復宗教狂熱分子,而是……你被他傷害過,對嗎?”
現在,彼得終於無法忍受內心的悲痛,一下子就情緒泛濫起來。
理查德很平靜地說著:“對於你來說,治好了童年陰影當然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可是你明明可以重新開始新的生活,偏偏要在這個時候惹事生非,很明顯,你的童年陰影與阿德裡有關。”
彼得幾乎是帶著哭腔說著:“其實我不想再惹麻煩,尤其是那些關心我的人,我真的不想再讓他們擔心我。本來我已經準備好開始新的生活。可是那天我重新遇見了教會學校的同學,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知道,有些陰影不是你說不記得就可以不記得。陰影一直在,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消滅陰影給你帶來的困擾!”
“所以你殺了德裡?”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我潛入酒店目的就是為了教訓他!我沒有想過要殺害他!我都準備要求婚,然後去結婚旅遊!我為什麽還要殺人!”
“噢!我的天!你居然還想著要求婚!不得不說,這真是極好的事情!”
“嗯……理查德律師。”
“噢,很抱歉。嗯,根據警方的調查報告顯示,死者是死於受到外來攻擊而造成心肌功能紊亂導致的窒息致死。通俗來說,就是在遭受虐打的過程中心臟功能無法負荷而導致心臟停止跳動。現場找到的凶器,上面有你的指紋,凶案現場也找到了你的鞋印,可以說整個案發現場都是你的指紋。不得不說,彼得,這個案件的指控對你很不利。能指證他人的證據都針對著你。”
“不可能的!我走的時候他還好好的,肯定不是我!”
“你先冷靜下來,死者雖然是死於心肌功能紊亂而導致的窒息。但是他的腦袋卻被打爆了。是一支手槍,近距離開槍所導致的。”
“那就行了,我根本沒有槍,這不就剛好說明我是無辜的?那太好了。”
“很遺憾的是,警方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找到打死死者的槍械。況且沒有人可以證明死者是死後被爆頭還是死前。不同的結論將會導致案件走向不同的地方。況且還有第四個人的鞋印,曾經有人進入凶案現場,這些就是疑點,只要我們咬著這一點不放,應該就沒有問題。”
彼得可不關心這些,他只是想知道能不能申請保釋外出,他想見瑪麗。
理查德歎了一口氣:目前暫時還不可以。檢察官的人選還沒有定下來,正式落案起訴之後才能走保釋外出的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