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還在下雨,旅館的封鎖已經處於松懈狀態,鐵柵門被拆除,所有人可以自由出入,也隨時可以離開。旅館的老板親自過來跟他說這件事,他頓時喜出望外,詢問了老板為什麽會這樣,老板的回答卻是:可能是黑人的反抗與搗亂弄得那些警察筋疲力竭,他們再也無法阻擋歷史的潮流所造成的衝擊,只能放人。他恍然大悟,但很快又想起了別的細節:可是,西班牙大流感呢?旅館的老板嗤之以鼻:哪有那麽多大流感,他們在欺騙你們,只不過是找個借口困著你們,不給你們出去。西班牙大流感已經是上個世紀的事情,那會還是戰爭時期呢。說出來,你自己信嗎?他們自己都不相信。現在謊言被拆穿,他們在找個台階不讓自己那麽尷尬。
他趕緊從抽屜裡拿出塔羅牌,揣在兜裡,拿著電腦,迫不及待地說著:那好吧,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對了,這裡的床呢被燃燒彈給毀了,不好意思,無法保護你的東西。
老板毫無反應:沒關系,我也有客人在房間裡被活生生燒死。你要離開,得做好心理準備。
他急著要走,也沒有問清楚,走到樓下的時候,的確解封了,然而還有很多警察在門口蹲守著,他頓時就有了不好的預感,想盡量表現得淡定一些,結果他剛剛走過去,那些警察就抓住了他,他不想掙扎,很平靜地問著:你們想做什麽?
“想請你回去協助一項調查,不會耽誤很長時間的。”
就這樣,黑澤明被一些警察帶走,他發現被帶走的不止他一個,還有其他的黑人或者穆斯林教徒;有的人在反抗,結果傳來了槍擊聲。負責拘捕他的兩個警察提醒他:放心吧,槍聲可不僅僅是嚇唬你而已。
他重新回到了東區的審訊室,上一次來這裡是什麽時候呢?他想不起來了。
一個警察來到他跟前,一句話也沒有說,就狠狠打了他鼻子一下,他的鼻血頓時湧了出來。
“你為什麽會出現在旅館裡?”警察打完他的鼻子,就開始了問話。
他拿紙巾按住鼻子的血流,壓低了聲音:我本來只是想借宿一晚,結果第二天發現出不去,只能被困在裡面。
“根據我們的系統所篩選結果,根本就沒有你的記錄。”
“當然不會有記錄,我是西區的公民。”
“你一個西區人跑到東區去?”
他放下了手中沾滿鮮血的紙巾:警察先生,東區與西區很快要重新合並,你說這些不利於團結的話,有沒有想過後果?
警察裂開了嘴角:哼,合並只是預言,只要還沒有實現,這裡就是我說了算。看你的樣子還挺擅長辯駁,做什麽工作的。
“律師。”他說著。
“法律的締造者。怪不得那麽淡定。”
“我不是法律的締造者,只不過是執行者。”
“不管怎麽樣。”
“你為什麽要把我抓到這裡來?”
“為了調查一些問題。你有沒有參與過反抗、遊行示威的活動?例如衝擊我們的同事。”
“沒有。我長時間待在旅館裡。對了,你這裡的食物味道很怪,好像發霉了那樣。”
“資金不夠,體諒一下。你是不是穆斯林教徒?”
“不是。”
“你是否有宗教信仰?”
“每個人都有,這不是很正常。”
“你還別說,我就沒有。”
“這只能說明……你還沒有激發宗教細胞。”
“挺會說話的。還記得自己為什麽會被困在旅館裡嗎?”
他剛想回答,可是想起旅館老板的那雙困惑的眼睛以及額頭上的傷痕,嘴角的血絲,頓時就明白了什麽。
“那家旅館的服務挺好,我住得很開心,只不過現金不夠,餓了幾天,營養不足。”
“有沒有碰見很極端的現象?”
“沒有。完全沒有。”
“很好。很少人能有你這樣的覺悟。好了,你可以走了。”
他站起來,警察又提醒他:記住了,旅館裡看到的現象一旦傳播開來,你會很麻煩,不要覺得自己很幽默,不要以為我們找不到你。
他沒有回答,徑直離開了。
逃離東區社會,東區范圍,他以為就能獲得自由,可是他卻沒有想到,從他離開警局那一分鍾開始,就已經有人在監視著他,跟蹤著他。然而身為律師的他卻絲毫察覺不到有人在跟蹤著自己。他回到西區,第一時間就是回家,可是公寓裡空空如也,沒有人在家,他不禁感到失望。轉折之間他去了醫院,那是辛波斯卡弗過去接受過心臟移植手術的醫院。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有了一些奇怪的念頭,要去醫院看幾眼。他跟那裡的漂亮護士聊了幾分鍾,然後跟心胸肺外科的主治醫生交流了一些醫學上的意見,到了這個時候他都還在猶豫關於妻子的過去。他告別了醫生,到了天台散心。在天台的後面有一棟學生交流大廈正在動工,裝修材料都在最頂層那裡,裝修工人去了午休,這裡沒有人看管。他正滿臉哀愁地望著醫院大廈下面的病人,看著他們出出入入,被病痛所折磨著。他突然很想買個手機,給她發個短信什麽的。他看著藍天白雲,很渴望與她修補夫妻的惡劣關系。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珍妮特已經站在後面那棟大廈的頂層,桌子上鋪滿了紅磚,藍天白雲突然消失了變得陰雲密布。
他看著突如其來的變化,頓時變得很慌張。
她躲在他的身後說著:這一次,你不可能跑得了。去跟上帝說法律精神吧!她戴著手套,將眼前的紅磚往前一推,一大部分的紅磚像天女散花那樣散落在地上,無差別地砸在了他的腦袋上,他倒在地上,傷口頓時迸出了鮮血,染紅了地面。她看著他倒在血泊中,十分無助,冷酷無情地離開了。她逃離現場的時候摘下手套,放進了塑料袋裡,揣進兜裡,這一次她不可能留下線索。
辛波斯卡弗去找了米歇爾,她始終無法找出猶文太被謀殺的原因,找不到凶手的動機就很難鎖定嫌疑人。
“你找不到殺人動機很明顯是因為你不記得了一些很重要的細節。”米歇爾說著:那些信息很重要,至少對你而言。
“所以我需要你使用催眠的方法,嘗試幫我尋找可能丟失的記憶。”
“沒有問題,不過我可不能保證一定會成功,我盡力而為吧。”
“好吧,來吧。”
“全身放松,慢慢合上你的眼睛,接著你的身體會很疲勞,渾身上下沒有了力氣,你整個人就好像失去了重量那樣,慢慢往下沉,最底下的地方會有一扇門,那扇門就是第九扇門,你要打開它,你所有的記憶全部封鎖在裡面。首先,我們要把時間調整到2019年,你的記憶細節可能遺留在醫院裡也有可能在別的地方,尋找它,看清楚它的真面目就是你的目的……”
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接受心臟移植手術之前所經歷過的畫面,包括她處理了一宗被懷疑殺妻案的辯護工作,那一次她很成功地誤導了陪審團也教唆了當事人消滅罪證,那是她最成功的一次辯護。可是過了沒多久,她的秘密就讓猶文太碰見了,她原本以為他會去律師公會揭發她,但是他並沒有這樣做,因為沒多久他就死於空中襲擊,他的心臟移植救了她一次……秘密?就是她的秘密?難道她的秘密害死了他?
瞬間,她就蘇醒了,眼睛都快要撐破了眼眶,一分鍾眨了上千次,她聯想到別的細節了,不過還沒有把握,她不想亂說。
“怎麽樣?能否幫助到你?”
她開始胡言亂語:是的,哦,不,不一定,也許可以,也不一定行,可是我不敢相信。
“你到底是否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
“我想我知道的,麻煩借你的手機給我,我想打個電話。”
米歇爾遞了電話過去,就在這個時候,她的手機響了起來,她接了起來,電話那頭傳來女兒哭泣的聲音:爸爸出事了……
她立馬趕到醫院,發現黑澤明已經被送進了手術室,她徹底崩潰了,眼淚流個不停,蹲了下去,拚命地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音。
德裡也很難過,他知道不應該在這個時候懷疑她,但還是要說一些基本情況:他去了一家醫院,也不知道他去那裡做什麽,在天台上突然就遭遇紅磚從高空中砸下來,他的腦袋被砸破了,血流不止,情況十分危殆,說不定會導致腦死亡……醫生已經在裡面為他進行搶救……對了,是一個護士上天台聊電話的時候發現了他,及時送他進醫院。現場沒有可疑的現象,初步判斷是意外事件。醫院後面那棟大廈還在裝修,可能是工業材料擺放不當造成的意外。
她很激動地扯著他的衣領:你覺得這是我希望聽到的?你們什麽也查不到!是什麽也沒有!
他沒有掙扎,而是說著:一起為他禱告吧。醫生說了,救回來的概率很低。
女兒由保姆一起帶到醫院,女兒已經哭得很厲害,她心裡也很慌張,乾脆就抱著女兒一起哭。
黑澤明在手術室裡正在接受手術,燈光照在他的臉上,他的眼睛受到外來刺激,腦海裡出現了一幕幕猶如走馬燈的畫面。
他看到了她在儲物室把自己的心臟裝進了盒子裡;
他看到了他們三個人躲在櫃子裡玩沙丁魚遊戲;
他看到了他在醫院裡讓醫生為他檢驗心臟是否與她吻合;
他看到了女兒的笑容;
他看到了米歇爾帶著哭腔對他說:你幾乎要死了
他看到了他們在餐館吃東西;
所有零零碎碎的畫面一下子拚湊在一起,變成了一個完整的畫面,他的眼睛突然就有了反應,觸動了一下;他聽見醫生在說:病人目前還有生命反應!我們不能放棄!準備500CC強心劑素!準備電療!
怪不得她堅持說哪來的西區與東區,那些都是他們結婚之前的回憶畫面,那時候的拉丁美洲還沒有分裂;
怪不得說還沒有結婚,這些全是之前的回憶。
他現在全部明白了,這些就是人生的走馬燈畫面,難道他就要死了嗎?他的眼睛逐漸變得微弱……
在一個傾盆大雨的夜晚,隔開東區與西區的那堵牆終於崩塌了,兩個地區的民族終於可以擁抱在一起,他們再也不用仇視彼此,催眠自己去憎恨對方,東區的行政長官在電視機的屏幕裡宣告辭職,朱迪斯成為了一個整體國家的總統,布達拉美宮的旗幟換掉了。東區的制度全部被廢除,使用了海洋系法律系統,采取選舉制度,統一了貨幣,開放港口,資源共享。
朱迪斯當著全國民眾的面宣布,布達拉美宮結束了長達多年的分裂,完成了統一的艱苦任務。美國與德國的軍隊也在當晚撤走,聯合國第一時間承認了布達拉美宮的合並,從此它將會在歷史上留下濃密的一筆。
被撤換的政府官員遭遇多日的囚禁,突然有一天遭到了釋放。
他們很迷茫,問著:長官,我們幾乎違反了所有的規章制度。
“新的政府,新的規章制度,新的秩序,新的時代,你們已經無罪釋放,隨時可以離開。”
更換的旗幟緩緩升到空中,迷茫的民眾只能眼睜睜看著它升上去而無可奈何,他們也摸不清未來的道路到底在哪。
部分的囚犯因為制度的更改以及國家的統一而遭到赦免,他們獲得了自由,可以重新回到社會的懷抱中。
新的政府官員在隔天就宣誓就職,朱迪斯幾乎出席了所有的外交場合,外出訪問多個發達國家,商討未來的合作細節。
以後再也沒有東區人與西區人的稱呼,全部要改;東區街道的名稱也要跟著一起改;神羅警察的執法標準也要依照聯邦警察的規章制度去執行工作;在新的制度上排斥一切限制人身自由的決策,開放互聯網,東區不再因為保護主義而將自己囚禁在內。
一個月後,辛波斯卡弗與黑澤明到了傑克律師樓辦理離婚手續,根據新的婚姻制度,在離婚之前必然要經過律師的心理谘詢以及尋求各種解決的方案。
“我是傑克律師,很遺憾幫你們辦理離婚手續,在法律的程序上,無論如何我都要詢問一些很小的細節,或許你們會感覺到厭煩,但是不管怎麽樣,我希望你們可以認真考慮過後才回答我的問題,好嗎?”
他坐在左邊,似笑非笑:沒有問題。
她攤開雙手:我也沒有問題,這是理所當然的。
“你們了解彼此嗎?”
他說著:哦,我太了解她,她不太了解我,所以就得分開。
她的回答是:嗯……他總是玩世不恭,我猜不透他。
“這一周怎麽樣?”
他問:包括這個周末嗎?
“當然!”
“不太記得了。”
“說說你們是如何相識的?”
“也不太記得了。”
“那大概是多久的事情?”
“8年前吧?”
“10年了,親愛的。”
“我覺得是11年。”
“親愛的,你非要跟我過不去是吧?”
“好吧,看出來了,你們深愛著對方。”
“不!不太可能!”
“你們在生活上有哪些地方是不能忍受的嗎?”
“他總是買錯東西還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嫌棄我挑選的窗簾布;不欣賞我的穿衣風格。”
“她很嫌棄我開車的技術,盡管我沒有駕照。”
“好吧,這也是個問題,我們乾脆來到第二部分吧。”
“很好。”
“你被囚禁了那麽久,為什麽要跑回來,至少現在要跑回來。”
“我得說明一件事,我愛我的妻子,我非常愛她,我希望她重新擁有幸福。”
“有什麽問題?”
“我們之間有巨大的空白……而且不斷被我們互相保留的一切所填充著……這個叫什麽?”
“婚姻。”
“是的,婚姻,只不過他有時候真的……”
“你對他有多坦誠?”
“非常坦誠。我是說,不是我對他撒謊什麽的……我們只是有個小秘密。人人都有秘密。”
“可能感覺只有你們經歷著這些,但是有幾萬對夫妻正在經歷著這些同樣的問題。”
“我明白。”
“你們多久沒有做愛了?”
他們倆人沉默了半天也無法給出一個準確的答案。最後傑克律師還是給他們離婚協議書,讓他們在上面簽字。
他們幾乎沒有猶豫就簽了。
他想起那天他在醫院蘇醒的時候,她哭得像個無助的孩子那樣,他以為自己死過一次,結果沒有。經歷了那一次的生死存亡,他突然就想通了,也許他不應該再執著於婚姻的問題。他還是向她提出了離婚的要求。這一次她沒有拒絕,不假思索就答應了。他沒有告發她,她也沒有問他為什麽這樣做,兩人以最後的沉默走過了充滿危機的婚姻最後的道路。
辛波斯卡弗回到律師事務所,準備向所有人宣告可能要關掉事務所,給他們半年時間找工作,或者重新選擇合夥人。
珍妮特想不明白她為什麽要關掉律師樓的業務,她給出的回答是:婚姻失敗,沒有心思工作,這樣總行了吧?
“這個不是理由。”
她很不耐煩地打斷:夠了,不要再勸我,這裡沒了,你可以另外尋找合夥人。
珍妮特剛好電話響了,她出去接個電話。
辛波斯卡弗有一些文件放在了珍妮特的辦公桌上,她在收拾文件的時候發現抽屜拉開了一點點,沒有合上,她就很好奇拉開了抽屜,結果她當場傻眼了:她分明看到一張屬於公司的支票很安靜躺在抽屜裡,她認得那張支票,按道理來說,不應該在珍妮特的桌子抽屜裡;但是事實擺在眼前。她趕緊把抽屜合上,假裝沒事發生,珍妮特折返,還在勸她,然而此時此刻的她根本就聽不進去,她看著珍妮特就好像看著一個惡魔那樣,內心充滿了恐懼……當你有一天發現多年以來的朋友突然搖身一變,成了一個惡魔,你會怎麽樣?
這個問題她想了很久,但是沒有答案,最終她也沒有選擇揭發珍妮特,她假裝什麽也沒有看到,只是她不再與珍妮特合作,帶著女兒前往德國柏林,她可能再也不想回到這個鬼地方。
黑澤明賣掉了房子,他心情很迷茫,這一次他終於考了駕照,自己開車朝著一個未知的方向出發……
也許未來很遙遠,但仍然充滿著期待。
光明在哪裡,希望就在哪裡,他必須朝著有光明的地方前進……只有找到了方向他才知道,自己是否已經到達。
尋找已經失去的信仰,總有一天,他會面對曾經的恐懼……
AndtheLORDwentbeforethembydayinapillarofacloud,toleadthemtheway;andbynightinapillaroffire,togivethemlight;togobydayandnight:
Hetooknotawaythepillarofthecloudbyday,northepillaroffirebynight,frombeforethepeople.
13:21;13:22
日間,耶和華在雲柱中領他們的路;夜間,在火柱中光照他們,使他們日夜都可以行走。
日間雲柱,夜間火柱,總不離開百姓的面前。
《出埃及記》第13章21、22小節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