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軍缺糧?
輜重難以為繼?
開什麽玩笑?
聽了郭守斌的話後,劉繼元的眼睛,猛地一下,便瞪大了起來,眉毛也隨之挑了起來!
大宋奄有四海,砥定中原,南平荊湖,西滅孟蜀,四分天下,已佔其三!
剩下的南邊的唐國,東南的吳越,也全都俯首稱臣,就差納土歸降了!
如此強大的大宋,會缺少糧草,輜重難以為繼?
可能嗎?
郭守斌是在開玩笑,虛言欺君嗎?
郭守斌說出這話的時候,也在偷偷打量劉繼元。
見劉繼元聞言之後,原本喜怒不形於色的大漢皇帝陛下,竟然臉色急變,郭守斌心中也不免心驚,不等劉繼元開口,便又說道:
“陛下,末將所言,句句屬實,不敢有半點欺君之言!”
說著,略微停頓了一下,郭守斌便又繼續說道:
“當日末將率軍,趁夜摸到潞州城外,本想趁著宋軍不備,偷襲宋軍,斬殺一二宋軍,便返回太原。”
“不曾想,末將在瀘州城外,竟親眼目睹,宋國禁軍,與運送糧草輜重的民伕壯役,大打出手,就為了搶奪一車糧草,吃上一頓飽飯!”
“為此,宋國禁軍,和民伕壯役,甚至動起了刀劍,無數民伕壯役,慘死於宋國禁軍的刀劍之下!”
“末將勞師遠征,旅途困頓,麾下又僅有數百之眾,人數不及宋軍萬一,如何能斬殺宋軍一千余人?”
“漢軍雖勇,然與宋國精銳禁軍相比,孰高孰低,末將不言,陛下心中自明。”
這句話,可謂是在劉繼元的心口上插刀子,是在揭劉繼元,揭大漢國的老底。
因此,說完這句話,郭守斌當即便又說道:
“若非宋軍內亂,末將如何能有此斬獲?”
說著,郭守斌更是斬釘截鐵地說道:
“宋軍缺糧,輜重難以為繼,宋軍與民伕壯役之手,搶奪糧草,甚至不惜大打出手,如此種種,乃是末將親眼目睹,絕非妄言!”
“陛下若是不信,大可命人查探!”
“末將若是有半點虛言,甘願受死!”
聽了郭守斌的話,劉繼元不由得又愣了愣。
如果郭守斌說的是真的,那這個消息,對於劉繼元來說,對於漢國來說,可絕對算得上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了!
宋軍缺糧,數十萬大軍遠征於外,戰事又如何能夠持久?
只需要堅守上數日,恐怕不等漢軍出城,宋軍便要自亂潰敗了!
嗯,甚至都不需要契丹人出手相助了!
只是,這事如果是郭守斌編造的謊言,用來欺騙自己的,那……
宋國大軍圍城,契丹援軍又不能及時趕到,大漢國,恐怕就真的有覆亡之禍了!
到那時,漢國這十二軍州,又如何能夠保全呢?
想到這些,劉繼元眼神不由得又微微縮了縮,冷眼盯著郭守斌,語氣也變得有些冰冷了起來,說道:
“卿家剛才曾言,卿家曾為宋軍所俘。”
“不知卿家,卻是如何逃出宋軍魔掌的?”
這句話一出口,郭守斌頓時便如同掉進了冰窖一樣。
前面他那些話,說得再怎麽天花亂墜,都沒用!
只要不能解釋清楚,自己是如何從宋軍手中逃出來的,沒有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大漢皇帝,就完全有理由,懷疑自己已經投降了宋國!
的確,如果不是大宋官家不肯收留,直接讓人將郭守斌,像扔一條死狗一樣,扔出了潞州城,郭守斌其實真的不願意再回漢國了!
嗯,能夠留在大宋,能夠留在大宋官家身邊,哪怕是做一條狗,做一個阿諛奉承的幸臣,也好過在漢國啊!
跟宋國比起來,漢國真的是太小了,小得就如同猛虎旁邊的一隻小兔子似的,猛虎的一個翻身,就能將這隻小兔子給壓死在身下!
做宋國的官,和做漢國的官,誰更有前途,還用多說嗎?
若非宋軍驅趕,若非妻兒老小,還在太原,鬼還願意回太原呢!
一瞬間,郭守斌腦海裡,已經轉過了無數個念頭。
沒有任何遲疑,郭守斌便再次磕頭說道:
“陛下恕罪,罪臣得知宋軍缺糧,輜重難以為繼的機密之後,為了能夠將這一機密回報陛下,罪臣隻得假做投降,假意歸順宋國。”
聽了郭守斌的話,劉繼元眼神一縮,猛地一拍禦座扶手,厲聲喝道:
“大膽!”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郭守斌急忙連連磕頭說道。
劉繼元眼神縮了縮,厲聲說道:
“郭守斌,那你現在,是以宋人的身份,還是以我漢國子民的身份,來見寡人的?”
“陛下,罪臣生是漢國之民,死是漢國之鬼,終此一生,絕不敢背叛陛下,背叛漢國!”
郭守斌急忙又磕頭說道。
“罪臣歸順宋國,完全是為了留此殘軀,回報陛下。”
“而且,宋人也並沒有相信罪臣。”
“他們把罪臣抓了起來,嚴刑拷打,罪臣身上,手上,腿上,這裡,還有這裡,到處都是宋人鞭笞留下的傷痕!”
“陛下若是不信,罪臣現在就解下衣衫,請陛下查驗!”
說著,郭守斌還做出了一副要脫下身上的破衣爛衫的樣子。
劉繼元微微愣了一下,旋即擺手說道:
“罷了!”
“寡人便再信你一回!”
說著,停頓了一下,劉繼元才又說道:
“你剛才說,宋人沒有相信你,還對你嚴刑拷問,那你又是怎麽逃出來的?”
“回陛下,宋人對罪臣嚴刑拷打,想要從罪臣嘴裡,問出漢國軍事機密。”
“罪臣寧死不從,任由宋人拷問,哪怕以死相挾,罪臣也沒透露漢國任何機密。”
“而且,宋人自始至終,也並不知曉罪臣身份,隻以為罪臣是軍中小卒。”
“宋人見罪臣嘴硬,寧死不從,毒打了罪臣一頓之後,便將罪臣給放了。”
“罪臣這才死裡逃生,逃了回來,才能再見陛下天顏,再沐陛下皇恩。”
說到這裡,郭守斌又放聲大哭了起來。
劉繼元被郭守斌聲淚俱下的表演,說得有些心軟,看著郭守斌衣不蔽體,破衣爛衫,如同乞兒的樣子,心中也不免有些不忍,擺了擺手,說道:
“愛卿請起,剛才,是寡人錯怪愛卿了。”
說著,略微停頓了一下,劉繼元卻又說道:
“愛卿剛才所言,宋國軍中缺糧,輜重難以為繼,此事若是屬實,愛卿大功一件,寡人,寡人也不會虧待愛卿的!”
“愛卿偏師遠征,斬殺宋軍數千,功勳顯著,有大功於社稷,寡人欲拜愛卿為禦營都……”
說到這裡,劉繼元又微微停頓了一下,然後改口說道:
“寡人欲拜愛卿為禦營副都指揮使,整軍備戰,整頓城中軍伍,愛卿可願意?”
聽了劉繼元的話,郭守斌當即便又拜了下去,磕頭說道:
“陛下隆恩,罪臣損師折將,陛下非但不怪罪於臣,反而委臣於重任。”
“如此皇恩浩蕩,罪臣萬死難報!”
“只是,罪臣資序尚淺,恐有負陛下厚望,還請陛下另擇賢能,罪臣能為軍中一馬前卒,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嘴上這樣說著,郭守斌心裡卻不由得暗爽。
一番巧言令色之後,小命不僅保住了,而且還能加官進爵,這買賣,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