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準備換誰？”一直對嚴清華言聽計從的薄慶國這次多問了一句。

  嚴清華面露不悅，道：“我用不著給你解釋吧？”

  嚴清華一邊說著，一邊在替補球員中挑選著換上去球員。

  薄慶國這次卻有些鍥而不舍，繼續道：“老師要一次換上三個人嗎？”

  “你要教我嗎？”嚴清華聲音中已經帶著怒氣了。

  他一直瞧不上薄慶國，但學校新建，必須要一個可供驅使的人。而薄慶國於足球一途沒有天賦，但卻正好契合了嚴清華想要看著別人掙扎的心理，便將薄慶國留在身邊。薄慶國也知趣，對嚴清華的安排從來沒有任何質疑。感覺自己失去了對球隊掌控力的嚴清華，發現薄慶國竟也冒出了一絲反抗的苗頭，心裡怎能不怒？
  薄慶國殷勤的笑著，道：“學生怎敢？只不過，學生平日裡和球員們走得更近，對他們的心態也略有了解。老師你看，當你讓我過來的時候，球員們人人自危，盡都害怕自己被換下。這個時候，老師一次用完三個換人名額還好，如果隻用了一兩個，不僅場上的球員感覺那把刀還沒完全落下，就連剛換上去的球員也會擔驚受怕。所以，學生建議老師乾脆一次用完能用的名額，讓所有人都能安心。”

  “胡說！他們為什麽要擔驚受怕！”嚴清華怒斥！

  兩人身邊站著的球員看到嚴清華的手揚了起來，以為他要打薄慶國，一起閉上了眼睛。他們不敢看結果。要是嚴清華和薄慶國發生了衝突，他們連應該站在哪一邊都不知道。

  是站在更有權勢的嚴清華一邊，又或是站在平時和大家關系不錯的薄慶國一邊？
  打鬥聲並沒有響起。嚴清華揚起的手也很快放下了。

  他歎了口氣，整個人像是要垮掉了一般。

  他知道薄慶國說得對。此時不是換一兩個人就能解決問題的。

  薄慶國一直睜著眼，看著嚴清華揚手，又看著他將手放下。

  “老師自然知道他們為何會感到恐懼。”薄慶國看了看時間，兩人爭吵時，又過去了一分鍾，“還有十二分鍾的常規時間。一次換三名球員，球隊當然不可能像三中隻換一名球員那樣很快就適應過來。而楚格又……”

  ”楚格又怎樣！“嚴清華打斷了薄慶國的話。他當然知道楚格會怎樣！下半場三中的第一個進球，楚格僅是利用前場退防球員和後衛線上球員配合之間的一絲混亂就製造了進球，現在球隊一次換上三名球員，楚格難免不會借新球員不熟悉比賽節奏的情況讓三中取得領先！
  到時候，自己的臨場調動反而成了失敗的原因，豈不是將自己置於千夫所指的局面？
  “你們全部坐下去！”做事果敢絕伐的嚴清華，竟然在此時猶豫了起來。薄慶國便讓替補球員坐了回去。

  “你……”嚴清華沒想到薄慶國竟然替自己做了決定，瞪圓了眼睛看著他。

  “老師，別忘了到加時的時候球隊可以多換一人。那個時候，我們就可以直接換上四個人！而且加時之前的五分鍾休息時間，老師還可以詳細的安排新的戰術……”薄慶國迎著嚴清華的怒目說道。

  最初的足球規則中，常規時間可以任意替換三名首發球員。近幾年國際足聯發布的新規則，是可以在加時賽的時候，增加一個換人名額，也就是薄慶國說的，如果常規時間沒有換人，在加時賽中，可以一次換四個人。

  嚴清華突然感到自己說不出話來了。這場比賽，這個球館的空氣，無法掌控的球員，已經讓他覺得無比倦怠。換人，或者不換人，平時只是一個念頭的決定，此時卻如同球館裡粘稠的熱氣，緊緊的將他的思想黏住了。

  “老師，不如看看場上吧？”薄慶國建議道。

  這個建議，對疲乏的人來說，帶著無法抗拒的蠱惑，嚴清華竟然順從的看了過去。

  見替補球員重新坐在了替補席上，而嚴清華也並未作出換人的決定，場上的球員精神也隨之振奮了起來。

  他們身上能看出疲態，但他們依舊在不懈的跑動，讓三中無法抓到機會發起威脅如山球門的進攻。

  薄慶國說的是對是錯？嚴清華看向薄慶國，有那麽一瞬間，他從薄慶國身上看到了郭棟的影子。

  上個學年，嚴清華在籌備如山足球學校的時候，就去找過郭棟，希望郭棟出來擔任他的助手。郭棟不僅一口回絕了，還想給嚴清華發請帖，請嚴清華出席他的婚禮！
  結婚？放棄了自己足球夢想的郭棟，竟然想逃避到婚姻中去！嚴清華對郭棟徹底失去了希望。

  此時，他又想念起了郭棟。要是郭棟在身邊的話，會給自己做出什麽建議？
  “這次不換人，是你的決定。”嚴清華打起了精神，對薄慶國說道。

  薄慶國滿臉堆笑，道：“自然，這是學生的決定，和老師無關。”

  嚴清華哼了一聲，不再理薄慶國，他抬頭看向時間，只有十分鍾就要結束常規時間了。加上補時的長度，三中絕無可能在這十幾分鍾內打入進球了。

  既然如此，就留著力氣在加時賽中吧。嚴清華終於下定決心，準備將最強的手段放到加時賽中。

  做出決定後，嚴清華抱著手站在場邊。他聽到旁邊韓春陽在要球隊趕緊做出改變。

  韓春陽已經沒有辦法了吧？他將張力換上場，讓球員展開最後的進攻，就是害怕加時賽吧？進入加時賽，三中無人可換，等待他們的，將是摧枯拉朽的如山！

  加時賽！自己竟然要被韓春陽拖入加時賽了！嚴清華很想嘲笑自己。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稚嫩的韓春陽時的場景，一個四歲的孩子，追著一個和自己差不多高的足球滿地亂跑。

  第一次帶韓春陽去山水足球學校，才四歲的孩子，居然就在人群中找到了郭棟，死活要郭棟給他簽名。

  在山水足球學校的日子裡，郭棟是最閃亮的明星，而韓春陽，則是明星後面拖著的軌跡。

  他還記得韓春陽在球場上技驚四座的表演，也記得他無數次在球場上讓不服氣的吳青負氣而走，也記得山水足球學校停校時，偏執的韓春陽掛出的那條橫幅。

  那條堵死了韓春陽在球場上天賦的橫幅，被人拍成了照片，幾經轉手遞到了已經離開山水足球學校四年的嚴清華手中。

  那個時候，韓春陽還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那個倔強的孩子，到底哪裡來那麽大的勇氣？
  那之後，他對韓春陽的關注便少了。隻偶爾從家鄉人口中聽到韓春陽進三中，又聽到韓春陽當校隊教練，然後，他就回來了。

  韓春陽當教練了，最好的發展空間不是應該在他手下嗎？
  可是，韓春陽竟然死守三中，還和吳四海捯飭出了一隻叫憶然的足球隊！

  那個孩子，憑什麽有這麽大的勇氣！此時想起來，從那個時候起，嚴清華就在嫉妒韓春陽了吧？他為了組建老虎隊，為了構建如山足球學校，顛沛輾轉八年，經歷了數隻球隊，作了無數曾經最厭惡的事情，而韓春陽，僅僅是個小孩，竟然就敢完成這一切，而且還成功了！

  憑什麽！
  韓春陽，你的神話到頭了，楚格的神話也到頭了！這個世界，不是憑勇氣和熱血就能成功的！今天，我就要教會你們這個道理！

  嚴清華看向時間，常規之間還有五分鍾，憑他的經驗，這場比賽最後的補時不會超過三分鍾。

  也就是說，三中最多還有八分鍾的時間來挽救他們駛向失敗深淵結局。

  嚴清華將要換替補而又未換的情況，韓春陽和林峰早已察覺。

  在嚴清華放棄換人後，兩人同時看向了電子顯示屏。

  韓春陽很快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腕表，少見的再次確認了一下。

  “只有八分鍾了。“林峰道。

  “或許還不到，真希望書榮能給我們一個超長加時。”韓春陽知道這是不現實的，在書榮的心中，堅持裁判的公正性，就像楚格堅持要團隊的勝利一樣，是不會受任何壓力而改變的，“真是驚喜啊，沒想到終點線居然還會向前移動。”韓春陽自嘲道。

  最後八分鍾如果不能破門，就會進入加時賽。韓春陽和林峰在中場時告訴球員的終點線是常規時間結束，他們兩個人都沒想過加時賽。

  三中現在的情況，既沒有替補，球員的體力也快在最後的衝刺階段耗盡了，面對還能一次替換四名球員的如山，他們在加時賽恐怕連跑都跑不動，談何去反超還能加速的如山？

  “三中今天已經做得足夠好了。用資質和實力都不夠的球員，通過各種博弈，在比賽常規時間的最後幾分鍾，居然和對方打成了平局。說實話，真想去見見他們的教練。”中年人道。

  高大男子也隻得長歎一聲。下半場楚格的表現也足夠好了，幾乎是靠個人能力憑空製造了兩個進球。可惜，球隊也講究團隊的實力，隊友在整場比賽中，給楚格的幫助是在太有限了。

  好吧，只要楚格能進國青隊，三中是輸是贏，並不重要。高大男子的心態開始退而求其次。

  開始見三中很有拚勁，出於同情，他還希望三中能贏下如山。現在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