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超級聯賽球隊要來臨原市的消息並沒引起多大波動。

  因為大家都知道，球隊的國腳成員被征召，大部分主力也會休戰，來的大多是些青年隊和角色球員。

  不過四廠很熱鬧。陸霄父母提前幾天就開始挨家挨戶去送票，並一再要求大家準時到場。

  “怎麽？現在又成票務員了？這球我可看不起啊。”不少人拿著票憂心忡忡。

  國內球迷的確是個人數不少的群體，當年臨原市的頂級聯賽，每場比賽的上座率基本在兩萬人以上。不過和龐大的人口基數比起來，能去球場看球的人還是少數。

  臨原市最繁榮的時候，人口數一度接近四百萬。兩萬和四百萬比起來，連百分之一都沒有。而且對四廠的普通員工來說，就算當年效益最好的時候，看球這種非生活必需的花銷也是能省則省。

  所以，四廠大部分員工，在以前不過是了解臨原市足球很火，口頭上能叫出幾個知名球員的名字，具體球員長什麽樣子，他們很難辨認出來。

  以前都是能省就省，現在則是徹底不敢花這筆錢了。

  “沒見過大世面吧？”陸霄他媽眉飛色舞的說：“陸霄在球隊深得教練器重，還能讓你們這些叔伯阿姨破費？放心吧，票都是陸霄給咱們準備好的，不要一分錢。到時候去了，每個人還有飲料喝呢。”

  票自然不是陸霄準備的，而是主辦企業的免費贈票。這種表演性質的比賽，主要目的不是賣門票回本，而是企業的一個促銷噱頭。只要滿足其銷售條件都能拿張票。不過湊夠幾百張，陸霄父母也沒少費工夫。

  大家其實都知道這件事，只是沒人拆穿。於是，一群人都誇陸霄厲害。

  “行啊，到時候一定去。咱們要不要把廠裡的鼓帶去，給陸霄撐撐腰？要是他能上場的話。”有人提建議的時候，也沒忘調侃陸霄父母。

  “上……場肯定是要是上的。”陸霄的父母心裡也沒底，“你說得對，咱們把鼓帶去，陸霄在的球隊就是咱們四廠的球隊。自家的球隊踢球，說什麽也得幫他們把氣勢拿足！”

  到了比賽當天，抬著鼓進市立球場的陸霄父母氣得不行。他們感覺被放鴿子了，幾百張票送出去，四廠來的卻只有幾十個人。加上其他球迷，看台上也只有區區一兩千人。

  這倒不完全是四廠的人眼紅陸霄家，是他們看球的動力實在不足，一遇到有事耽擱，那就真的耽擱了。

  “人在精不在多。咱們幾十個人夠了。”陸霄他媽尷尬笑著鼓勵大家。

  唐宋到球場，就和提前到的林雨曈站在了一起。林雨曈說到做到，兩人在同一所學校，這周真的沒見過面，就連擦肩而過的邂逅都沒有。

  “這次不是你找我，也不是我找你，是咱們恰好遇見了。”唐宋笑著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

  “就你話多。”林雨曈瞪了唐宋一眼，不想理他。然而很快，她又抓起唐宋的手，看著上面磨出的老繭，歎了口氣，扔了雙嶄新的手套給他：“我在外面撿的，這球場設計太不合理了，連個垃圾桶都沒有。”

  “沒事。”唐宋把手套揣回兜裡，“以後四廠的球場，每個座位旁都有一個垃圾桶。”

  打定主意要在唐宋面前不苟言笑的林雨曈噗呲一下笑了：“亂講，你想建的是球場還是垃圾場！”

  “當然是球場！”唐宋鄭重申明，接著補充：“但沒人打理的話，肯定得成垃圾場。林雨曈，你來幫我吧，當年你說了要幫我的。”

  林雨曈記得唐宋說過的每句話，唐宋同樣也記得林雨曈說過的每句話。

  “你真把我當仆人啊！”林雨曈覷準時機，狠狠的跺了唐宋一腳，“別想得寸進尺，這件事我絕對不會參與的！”

  林雨曈是真的氣唐宋，這一腳用了很大的力氣，唐宋卻連一點反應都沒有。他習慣了，忍受傷痛的能力，是歲月賜給他的另一個天賦。

  林雨曈見他沒反應，心下很是後悔。此時比賽開始，也就沒繼續發脾氣，陪著唐宋，在陸霄他爸敲響的鼓聲中安靜的看比賽。

  這場比賽穆未平並沒到場，不過他應該交代過助理教練，所以陸霄首發登場，引得看台上尖叫不斷。

  開始是四廠的人，然後是被四廠帶動的其他觀眾。

  “喲。”遼城月光這場比賽的隊長馬俊向陸霄挑了挑眉毛，“要不是場地爛，我還以為是在咱們遼城的主場呢。”

  陸霄有些慚愧：“你說笑了，不管在哪裡，不管場地怎麽樣，球還不是一樣的踢？”

  馬俊在球隊的地位很特殊，連穆未平都暗示過陸霄要和馬俊搞好關系，可惜這恰好是陸霄所不擅長的。不管是在臨原市的四廠和校隊，還是在遼城月光的青訓隊，陸霄都是一呼百應。現在讓他主動去迎合別人，雖然從晚輩的角度來看沒錯，但陸霄做不到那麽自然。

  “怎麽說話呢！”有隊友不樂意了，“什麽你不你的，要叫馬大哥。”

  雖然遼城月光的核心並未前來，上場的大部分還是一線隊成員，被這些人一說，就算場上有幾個和陸霄交好的年輕球員，也只能噤若寒蟬。

  “怎麽稱呼不重要，年輕人有些傲氣也是應該。”馬俊眯起眼對陸霄說：“不過你是地頭蛇，踢完球後，可得盡地主之誼。這用不著我多說吧。”

  陸霄知道這是人之常情，回來之前就有這個念頭，於是點點頭：“這是自然。不過，你……馬……馬大哥，我們還是專心踢球吧，你的位置……”

  馬俊踢的是防守中場，這場比賽的大部分時間，站位卻都和擔任球隊前鋒的陸霄平行。

  附近球員又有意見，不過馬俊一抬手，讓他們閉上了嘴。“年輕人認真是好事，但太較真就不對了。這就是一場表演賽，大家踢得高興就成。我一把年紀了，也想嘗嘗後插上進攻的滋味，你不會反對吧？”馬俊問陸霄。

  “不……不反對。”陸霄看了一眼場邊的助理教練，見他示意繼續，以為是戰術的特殊安排，也就不太好多說。

  馬俊這才意味深長的對陸霄笑了笑。

  整場比賽踢得波瀾不驚，堂堂遼城月光半數一線隊出戰，居然和臨原市當地的一支叫臨原全鍵的乙級球隊踢了個旗鼓相當。

  期間，陸霄很努力的尋找著機會，奈何隊友沒怎麽給他做球，一味的給馬俊創造機會。

  不過四年過去，陸霄的進步已經毋庸置疑，即使在這種情況下，他也在一次前場任意球的爭頂中，憑借出色的身體素質搶到了足球。然後沒交給位置不太好，但揮著手要球的馬俊，而是一蹴而就，取得了他在本場比賽中的唯一進球，也是球隊繼馬俊之後的第二個進球。

  看台上鼓聲震天，掌聲連連，比馬俊進球時的氣勢雄壯了好幾倍。

  唐宋也跟著使勁鼓掌和呐喊，臉上是從心裡冒出的喜悅。林雨曈悄悄看了他一眼，又歎了口氣。

  四年前走出去的本該是唐宋，四年後重回臨原市並取得進球的，也本該是唐宋。陸霄才該是那個要組建四廠球隊並在看台上歡呼的觀眾。一個人的未來被另一個人偷走，恐怕也只有唐宋這種沒心沒肺的人，才會如此坦然吧。

  “你等我一下。”掌聲停下時，唐宋的表情也變得凝重。林雨曈貼心的遞了張紙巾給他。唐宋愣了一下，搖頭道：“我不去衛生間。”

  林雨曈俏臉一紅，她關心的認為唐宋這是忽生感觸，遞紙巾是給他抹淚，結果這家夥完全誤會她就算了，還曲解得如此不倫不類，氣得她又想去踩唐宋的腳。

  不過她並沒有踩下去，唐宋也沒給她機會。

  唐宋從人群中擠過去，找到躲在看台角落的胖子安吉。

  “你準備好了嗎？訓練場我已經建好了十分之一，不過我們可以一邊訓練一邊建。”

  唐宋又說謊了，那片水泥地實在不好敲，對沒有經驗的唐宋來說，更不好敲。五天下來，他頂多隻敲了個缺口出來。不過唐宋還是認為，既然是遲早都能到達的目標，提前說出來也沒什麽不對。

  安吉看著唐宋過來就沉著臉，此時卻差點笑出來。水泥地改足球訓練場這種事，要麽就是沒建好，要麽就是建好了，敲了十分之一怎麽用？還不如不敲呢！

  但安吉沒把這些話說出來，昨天下午遇見溫良丞的胖子就是他。唐宋的決心他知道，如果還是當年，他絕對已經義無反顧的加入了唐宋。現在不同，他已是成年人，還是一家之主，他有自己的困難。

  “唐宋，我不可能去的。因為……”安吉的手在褲兜裡揪住了大腿，“我老婆懷孕了。”

  即將成為一個父親，肩上日益沉重的擔子，讓安吉在夢想和現實之間做出了他認為最正確的選擇。因為這個而拒絕加入球隊，任何人都該知道無法改變安吉的心意。

  “那太好了。”唐宋居然比安吉還高興：“安吉，咱們更得抓緊了，在寶寶出生之前拿個冠軍，是送給他的最好禮物。”

  安吉怔怔的看著唐宋，就像看一個真正的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