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安吉一拳砸在椅背上，“我有了孩子，以後的重心就是撫養他長大。我沒出息，我不希望他也沒出息！所以我不會再踢球了！”

  安吉的吼聲中，唐宋的神色突然一斂，表情變得認真無比。

  “安吉，你的意思我明白。但你不是為了孩子，你是在逃避。這個借口不比沒有球鞋所以不能踢球高明。也許你現在覺得，為了孩子放棄夢想很高尚。可你想過沒有，多年後你的孩子知道這段往事，他會怎麽看你？你認為他也該和你一樣，為了各種理由，而放棄追求夢想嗎？”

  唐宋頓了頓，在安吉要開口的時候，又說：“我要建的，是一支職業化的球隊，不會要求球員無私奉獻。相信我，就算球隊前期會有困難，但一切都會好的，每個人，都會獲得相應的回報。安吉，我還是不要你現在回答我，你可以繼續回去準備。我只希望你不要拖太久，因為我們要拿到明年足協杯的參賽資格，很快就得去參加外圍賽了。”

  唐宋說完就走，他似乎不需要知道安吉的答案，又似乎已經知道安吉會給出什麽答案。

  這場巡回表演賽很快落下帷幕，最後兩隊二比二打平。馬俊下場時有些不高興，陸霄也有些不高興。四年後回到臨原市，他想要的是一場勝利，而不是一場有力無處使的平局。

  被助理教練叫住時，陸霄正想好好抱怨，結果反被助理教練埋怨了一通：“陸霄，你腦子裡裝的都是漿糊嗎？戰術是穆帥交代過的，但你不會臨場變通嗎？這種比賽，難道穆帥還會賽後看錄像複盤？”

  陸霄聽得不明不白，腦袋裡仿佛真成了漿糊。

  “算了，有些話我不好說。這幾天大家為這場比賽沒少辛苦，晚上請馬俊好好吃頓飯，再好好的去放松一下。”助理教練意有所指。

  “你呢教練？”陸霄回來之前都想好了，球隊所有人都得請。

  “我？”助理教練的表情諱莫如深，“你們年輕人的事，我這個糟老頭去湊合幹嘛？你們去吧，接下來幾天都在臨原市，不要擔心影響狀態。”

  陸霄還是有點糊塗，想不出助理教練和大家一起吃飯有什麽不妥。

  比賽時馬俊就在催陸霄做東，回到更衣室後，馬俊卻閉口不提，陸霄連著問了幾次，馬俊都當不知。他的這副態度，讓其他老隊員也都紛紛推諉。

  最後在助理教練和年輕球員的勸說下，馬俊才說：“那咱們就去，看樣子臨原市也沒什麽好東西，陸霄，你也別太隆重，隨便找個能消遣的地方就行。”

  馬俊松口，這件事才算定下來。陸霄心中暗暗不爽，不知怎麽得罪了他。

  而接下來的事更讓陸霄有些不明白，球隊明明有大巴，大家在更衣室衝涼後換上乾淨衣服，直接去飯館就行，馬俊卻非要先回住宿的酒店，然後再讓陸霄安排車帶大家去地方。

  “這你就不懂了吧。”隊裡有個老成的球員暗地裡給陸霄解釋：“咱們再怎麽說也是超級聯賽的球隊，不知多少記者等著咱們出洋相呢。弄這一出，叫做瞞天過海。”

  陸霄不明白的就是這一點，吃頓飯而已，有必要掩人耳目嗎？
  陸霄並不摳門，請客的地方安排在柳飄飄家的餐廳。四年過去，柳安國將飯館重新裝修，以前就知名度頗高，現在更成了臨原市的名片之一。

  “就這地方？”馬俊乜斜著眼，不滿就寫在臉上，“你還真就請大家吃頓飯啊。”

  陸霄的拳頭驟然捏緊。馬俊幾次陰陽怪氣，他看在穆未平的面子上都忍了下去，這時卻漸漸的有些忍不住了。

  因為柳安國就在旁邊。超級球隊來臨原市，市裡面很高興，柳安國對踢球的人和陸霄再怎麽看不上眼，面子上也做得很足，甚至親自過來招待。

  陸霄選在這裡請客，也是有這方面的考慮。他想讓柳安國看看，當年那個柳安國瞧不起的窮小子，現在已不可同日而語！

  然而，馬俊一句話，讓他和柳安國同時有些下不來台。

  陸霄的臉拉得越長，馬俊就越是故作不見，還變得更為苛刻：“小地方就是小地方，瓷磚貼得再多，也遮不住那股子土腥味。”

  “你！”陸霄騰地站起。

  “我什麽我？”馬俊扯著嘴角，冷冷的看著陸霄，“瞪什麽？別以為得到穆未平的賞識，就能鯉魚跳龍門了。我告訴你，跳過龍門的鯉魚它還是鯉魚，做成菜也吃不了幾口。”

  “你再說一遍！”陸霄推開幾個想要攔他的年輕球員，霍然走到馬俊面前，眼睛裡似要噴出火來。

  陸霄此時已有一米八幾，全身的肌肉將襯衣撐得好像要裂開。他往馬俊面前一站，如同烏雲壓頂般，讓馬俊心裡直打突。不過，馬俊還是那副無賴的模樣，尖酸刻薄的說：“不管說幾遍，我還是那句話。年輕球員就該有年輕球員的樣子，連場都沒上過，就不把我們這群老人放在眼裡，以後出了頭，還不得把我們踩在腳下？”

  馬俊的話音一落，其他老球員也紛紛呵斥：“陸霄，滾回去坐下！沒大沒小的成何體統？穆未平再怎麽照顧，惹上我們也沒你好果子吃！”

  柳安國也出來打圓場：“大家是隊友，互相開玩笑而已，都別往心裡去。剛才我還聽隔壁那幾個記者說呢，說遼城月光隊內氛圍是十幾支超級聯賽球隊中最好的……”

  幾個年輕球員抓住機會，趕緊聯手將陸霄抱住：“陸霄，你和馬大哥都退一步，這事鬧大了，回去都得挨處分。”

  陸霄再怎麽衝動，對記者還是有顧忌的。穆未平以前是青訓隊教練，今年才坐上一線隊主教練的位置。這種醜聞被記者曝出，即使穆未平不在場，也得背上治軍不嚴的評價。

  所以，他隻好悶悶不樂的坐了回去。桌子對面，馬俊談笑風生左右逢源。柳安國擠出笑容，聽球員點好單就出去了，之後再沒進來。

  陸霄心中更加鬱悶，恨不得抽身就走。他寧願去球場踢一萬次點球，累到全身脫力，也不想如坐針氈的留在這裡。

  但他又不得不留下，忍受隊友對他的視而不見。因為他走了，就相當於丟盔卸甲的逃竄。陸霄沒做過逃兵，這對他來說，比委屈自己去逢迎馬俊還難。

  就在不尷不尬中，突然有年輕球員暗暗的捅了一下他，接著遞了個杯子給他：“陸霄，馬大哥找你喝酒呢。”

  陸霄猛地抬頭，果然見馬俊高高的站著，如勝利者發表宣言般對他說：“陸霄，說實話，今晚這頓飯我們吃得很不痛快。不過你是年輕人，有些事想得不周到不怪你。這樣吧，這是你進一線隊以來，咱們的第一次聚會，我就用這杯酒表達對你的歡迎。咱倆一起幹了，以後我就當你是親弟，吃啥喝啥玩啥，手把手的教會你。”

  “哈哈……”桌上的人哄笑，“馬大哥，吃、喝手把手的教沒問題，玩也手把手的教，好像不太合適吧……”

  “都給我閉嘴，我這是在說正事呢。”馬俊故作生氣的瞪了一圈，包間裡的笑聲更大了。

  不過笑聲停得也很快，一桌人慢慢的將目光匯聚到陸霄身上，有人不滿的喝道：“陸霄，把杯子滿上！馬大哥找你喝酒，是看得起你，你有啥資格擺譜？”

  陸霄不為所動，將杯子放在一旁，認真的說：“馬大哥，雖說接下來一周沒有比賽，到底還是在聯賽周期內，喝酒不太好吧？等到聯賽結束，我重新請大家，到時候一定陪大家喝個痛快。”

  “呵！你這家夥，敬酒不吃吃罰酒是吧！”

  “太囂張了，完全不把馬大哥放在眼裡！合著就你知道潔身自好，我們這群人都是爛酒鬼是吧？”

  一時間，包間內怒罵不斷，馬俊端著酒杯，臉色變了又變。

  “陸霄，這酒你是真不打算喝了？”馬俊一字一句的問：“我可告訴你，穆未平是球隊的教練，也是拴在教練席上的一隻狗，有很多事，他的話也未必好使。”

  陸霄的拳頭再次捏緊。穆未平的知遇之恩，陸霄是打算一輩子記在心裡的，馬俊欺負他就算了，現在又對穆未平出言不遜，這口惡氣堵在心裡實在難受。

  就在陸霄忍不住要爆發的時候，包間門被推開了。

  陸霄他媽哭著跑來，緊緊的抱住了陸霄的腰。

  “霄兒，你可算回來了，當媽的想死你了！”思念的眼淚，帶著滾燙的溫度，瞬間打濕陸霄胸前的衣服，溫暖了陸霄的心房。

  “你看你這個女人。”陸霄他爸在後面抱怨不停，“霄兒是大人了，他和隊友聚餐，你非要來打攪幹嘛！”

  話是這麽說，陸霄他爸抬頭看著陸霄，眼裡也是朦朧一片。

  “爸，媽……”陸霄心中的憤懣消失得無影無蹤，語氣帶著哽咽，“不是說好了晚點回去嗎？”

  剛才還劍拔弩張的包間內，瞬間充滿了家人相見的溫馨。

  唐宋站在包廂之外，目光掃過一桌面色各異的人，最後停在了馬俊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