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機械廠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日程安排得非常的充實。

  為了照顧所有人的時間，林雨曈報名的賽事有兩個原則，一是離臨原市很近，二是都在節假日。

  這樣的話，皇家機械廠坐車過去的當天就能踢比賽，踢完還能趕車回臨原市。

  趕場般的參賽節奏，換來的就是成績的不穩定。本來衝著獎金而去，結果到最後白白的浪費了車費。

  而且，溫良丞似乎也沒打算讓球隊好好的踢球，他在安排陣容的時候經常做出改變，換人時也非常的果斷。

  有一場比賽，成嶽上場沒到兩分鍾，連球都沒觸到就被換了下來。

  “溫哥，你這也太敷衍了吧？”成嶽不得不抱怨，“這種比賽難道還有年輕球員的上場指標？你把我換上去露個面是為了完成任務？”

  “啊，對不起。”溫良丞並沒想過要在新球員面前樹立權威，道歉道得很乾脆，“這場比賽我想考察的是譚董事長，最近忙得頭暈，錯把你的名字報上去了。”

  “喂……這話聽起來好像是我才說得出口的……”對這個理由，成嶽無法信服。

  在場上的王大壯忍不住嘚瑟了起來，最近的比賽，他首發的次數比所有人都多，由此可知，他正在獲得核心球員的待遇。而且，溫良丞就從來沒有在比賽中途將他換下過。

  誰知道剛一轉眼，溫良丞真就把他換了下來。

  “不用說了，理由肯定是搞錯了名字……”王大壯下場的時候直接揮手。

  “你能明白就太好了。”王大壯的體貼讓溫良丞有些感動，“我是想讓簡亦凡去體驗一下你的位置。”

  “都說不用解釋了……”王大壯委屈的用毛巾蓋住了頭。

  讓簡亦凡去體驗他的位置，以後他還有位置可踢嗎？

  每次比賽後，溫良丞就坐在場邊沉思，同時還會在紙上寫寫畫畫。林雨曈過去提醒他離場時，偷偷瞄去，卻發現他紙上寫的全是唐宋，而那場比賽，溫良丞壓根就沒讓唐宋上過場……

  “溫老師，你是不是該休息一下了？”林雨曈很擔心，溫良丞現在的狀況，好像有點精神分裂。

  “休息？”溫良丞不太明白，“我已經休息了二十多年了，還需要休息嗎？”

  執掌皇家機械廠的教鞭後，溫良丞才真正的找到了人生的意義，因此，他覺得以前的歲月都算不上活過。

  “我不是這個意思。”林雨曈認真的說：“經過之前的比賽，咱們的首發陣容已經磨合完畢。在新的一年，我們只要通過合理的輪換，保持首發的狀態就可以讓成績穩定。你想打磨新戰術的念頭，是不是可以慢慢來？而且，你最近換人太過頻繁，仿佛成了籃球比賽，這對考察球員沒什麽幫助……”

  “哦，你說這個啊。”溫良丞笑了，“我是故意那麽做的。王大壯想用進球證明自己，成嶽剛到球隊也想證明他有甲級聯賽球員的實力，有時候他們會顯得格外亢奮，所以我才會借故把他們換下來。到底是別人的地盤嘛，我擔心他們受到不必要的侵犯。”

  林雨曈這才恍然大悟。在祥寧市踢比賽的時候她就知道，像皇家機械廠這種走穴球隊很不被當地球隊待見，他們遇到皇家機械廠都懷著一股惡意。而皇家機械廠球員的精神太過亢奮，那就肯定會每球必爭。如此的硬碰硬，的確有可能導致受傷。

  不過，林雨曈還是沒完全理解溫良丞。因為這能解釋溫良丞頻繁換人，卻不能解釋他在小本本上寫唐宋的名字。

  “我寫唐宋了嗎？”溫良丞看著手裡的筆記本啞然失笑，原來他也才發現自己都幹了些什麽傻事，“沒事，我寫著玩呢。要知道，如果一個主教練在賽後不做出總結的樣子，是會被人視為失職的。”

  “真的嗎？”林雨曈還第一次聽到有這個說法。

  “當然是真的。”溫良丞趁機將筆記本收起來，“對了，足協杯馬上就要抽簽，雖然咱們不用出席抽簽儀式，但到時候會有直播，球隊找個地方一起看吧？”

  “這種事用不著咱們操心，譚董事在他的KTV留了個最豪華的包廂，到時候全隊會一起過去。”

  “在KTV看？”溫良丞覺得有點別扭。

  足協杯抽簽，關系到皇家機械廠在足協杯上的對手，這應該是一件隆重而嚴肅的事，和KTV那種娛樂場所聯系起來，感覺有點不倫不類。

  “那總不能各自在家裡看吧？”

  林雨曈同樣覺得不太適合，然而又有什麽辦法呢？皇家機械廠的訓練基地只有一塊訓練場，像樣的會議廳都沒有。即使不在KTV看，出去包場也頂多是餐館酒店，意義上沒什麽不同。

  “好吧，在哪裡看不重要，希望到時候能抽到一個好簽吧……”

  說著說著，林雨曈就忘了追問溫良丞那個筆記本的事情。

  成功掩飾過去的溫良丞扯了扯嘴角，下意識的隔著衣服摸了摸那藏起來的硬殼筆記本。

  他翻來覆去的琢磨唐宋這個名字，當然不是為了掩人耳目讓自己顯得有事可乾。

  縱觀皇家機械廠過去的比賽，球隊在屢戰屢勝的過程中，唐宋扮演了太過重要的角色。每場關鍵比賽，都是由他的助攻和進球才換來了皇家機械廠的勝利。這種個人英雄主義似的發揮在杯賽中很正常。

  因為杯賽的主旋律是淘汰，同場競技的對手，在一場之後就再也不會遇見。這種情況下，球隊所想的主要是如何發揮自己的優勢，而不是限制對方。因此才誕生了臨原陶然和臨原市銀行那種極具風格的球隊。

  這種賽製很適合某個球員爆發，尤其是皇家機械廠這種初次亮相的球隊。

  可以這麽說，正因為其他球隊對皇家機械廠的不了解，才讓唐宋每場比賽都能有助攻和進球。

  但聯賽不同。臨原市這次有十支球隊報名，采取的又是雙循環賽製，也就是說皇家機械廠要踢十八輪比賽，時間也從三月到七月，橫跨了五個月。這期間，其他球隊有足夠的時間來考察皇家機械廠。

  到時候，不僅僅是唐宋，皇家機械廠其他球員的優缺點也會慢慢的被人摸透。

  在臨原市預選賽上，皇家機械廠右邊衛毛振江回防速度偏慢的弱點就已經被人發現，接下來，皇家機械廠還會有更多缺點被發現以及放大。就算唐宋還是完美無缺，隊友被完全限制了他該怎麽辦？
  比如鋒線上侯永明的平庸。過去的比賽中，皇家機械廠的對手不了解侯永明，下意識的對他加強了防守，讓他數次完成了牽扯的任務。

  可是侯永明真正的實力並不強，如果對方發現只需要有個人前去幹擾，侯永明就不足為慮的話，他們的防線還會因為侯永明的移動而出現空間，讓唐宋輕易的掩殺到禁區內嗎？
  又比如韓響和楊宏所在的兩個邊路，他們的個人突破能力並不強，所以在進攻的時候，溫良丞會要求兩個邊衛積極的套邊，共同來完成邊路傳中。

  然而，邊路只有傳中是絕對不夠的。侯永明被限制後，唐宋在中路並沒有控制傳中球的能力。

  對了，這就是唐宋的缺點之一，他在第一點的拿球能力很弱，又特別是對高空球的控制。

  綜合這些原因，就知道皇家機械廠之前的進攻套路——侯永明在鋒線上做球，唐宋在他後面策應組織並插上，配以兩個邊路的傳中，在新賽季是很難有作為的。

  當然，辦法總是比困難多。皇家機械廠沒有新援之前，溫良丞就在想解決之道，隨著簡亦凡和成嶽的加入，他的選擇更多了。然而，這又隨之產生的新的問題。

  這並不是說簡亦凡和成嶽的能力不行。年輕球員和成年球員最大的差距就在身體對抗上。但簡亦凡過完年就已經十八歲，成嶽也早就十八歲了，兩人在原球隊又都是擔任隊長一職，他們的鬥志和抗壓能力都比同齡人優秀。在面對成年球員時，兩人很少有被對方全面壓製的情況。

  所以，他們讓溫良丞煩惱的原因，不是能力不行，而是太過出色了。

  出色的人，就會有屬於自己的獨特性格。這就是讓溫良丞為難的地方。

  要知道，皇家機械廠的球員雖然大部分都經歷過校園聯賽，但他們已經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多年，身上養成了一種痞性，在比賽中又凶又狠，還不時會做出各種粗野的動作。

  而這些個人風格，一直在學校的簡亦凡和成嶽何時見過？他們看到方小強野牛一般衝向對手時，還曾驚得很長一段時間說不出話。賽後他們也或多或少的流露出了對方小強的鄙視。

  這種心底深處的排斥，讓兩人遲遲沒能找到和隊友配合的節奏。

  所以，在為兩人的狀態頭疼時，溫良丞心裡一次次的默念著唐宋的名字，越發覺得唐宋這種球員太過稀有。

  要論出色，唐宋肯定是很出色的。可是唐宋就從來沒有那些清高的怪癖。只要是能贏球的手段，唐宋都不會排斥。在被別人侵犯的時候，唐宋甚至還會做出誇張的動作，讓對方受到裁判的嚴懲。

  這才是足球運動員該有的特點，什麽優雅，什麽光明磊落，那都是勝利者給自己貼的金。

  “這兩個乖乖球員，什麽時候才能入鄉隨俗啊……”

  對此，溫良丞束手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