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到底怎麽了?他是不是……不該來?”
江太醫難得的做了回人,他徐徐道:“不該!”
他動身離開,見陳樂沒有動作呆愣在原地,他心中不知是痛快還是不痛快,又很恨喊了一句:“當然不該!”
在與江太醫相看兩厭的多次交鋒後,陳樂終於在這句看似無關痛癢的話裡明白了江太醫的用意。
是他陳樂的錯!
江太醫是這麽想的!他心裡太清楚了,清楚肖方方的死怨不得陳樂清楚從百盼煙開始這事兒就和陳樂沒什麽關系。但他偶爾躺在那個昏暗無比的角落回想肖方方時,他會想到:除去自己,是不是就只有陳樂父子能在他身死之後記得他?
這樣想來,他是該感激的!
可肖方方死在謝南北手上,真的是與陳樂沒關系的嗎?
其實他們都知道的,為何曾經的天君會被謝南北鎖在那不見天日的墓室多年?沒人說不代表江蘇就不會想,他用了點上不了台面的法子,攔住過肖方方的魂魄——
這是他早就計劃好的!
那老東西連自己死在哪裡都計劃好了,時間刻度分毫不差。江蘇終於敢承認,自己不如肖方方!就算自己攔住他的魂魄也擋不住那個人的流逝,他不敢耽誤那個人輪回!
江蘇是不會死的,但是找一一個靈魂太難了。他還是忍不住怪陳樂,因為他沒人可怪了!
因為肖方方拚死挽救的人間和徒弟,他一個都保不住。
他保不住人間,他本就不是活物。他也保不住陳樂,陳樂活不多兩個月!
他為什麽要生病?為什麽要死?後來他在世界上的最後一個熟識也來的,是陳樂的父親。他怕呀,他早已不熟鳳叱人,你再這裡待多久?果然,提前也病了!
也要死了嗎?他們都要死了嗎?他們都要活成一個嬰兒在活成一個老者!只有他,死不了忘不掉!
恨意油然而生,他想起那天晚上自己在陳樂身上動得手腳,他突然覺得陳樂會感激他。
有人在背後拉了他的手,江蘇停下來,是陳樂!
“江太醫,送他回去吧!我知道你對我師父的情意,如今卻只能用這個要挾你。送他回去,你本也不是這個世界的,看著他,你們都再不要回來。”江蘇正要拒絕,你自己的爹自己管卻被陳樂打斷:“我知道你有這個本事,我放不下的有很多,師父放不下的卻只有我們三個。
所以,你會幫我,對嗎?”
“三天!”江太醫離開了!
陳樂勾起嘴角,卻是個悲傷殘忍的角度。
這三天發生了很多事,陳樂才知道麗娘死了!豆豆哭著跑過來喊爹,陳樂竟真有種喪偶的感覺。想起莫可舟他摸著豆豆的小腦袋:“沒關系的,你還有後媽,他會對你好的!”
豆豆慢慢靠著他睡著,陳啟勝的燒還沒退!
陳樂想吃桂花糕了,荷花糕也行。但流水也死了,可能是命數到了吧,咳了兩聲血就離開了。陳樂親自下廚做了荷花糕,現在的荷花有些老了,陳樂跪在她墳前問:“我這次學了幾成?”
天上下起暴雨,來得快去得快。陳樂站在雨中,那荷花糕被雨水衝得難看及了,陳啟勝還在燒,像是越來越重。
第三天,陳樂入了宮。昨日的那場大雨怪得狠,不少宮人都得了小病。皇貴妃躺在臥榻之側,太后看著也憔悴不少,許是照顧人也不好受,他留著陳樂說了好久的話。
陳樂心中也說不出是想呆在宮中多些還是回去陪著陳啟勝多些,這第三天他想不出該對著自家親爹說些什麽聽起來溫情的話。不過就他那燒的王五分不清趙四的腦子,也分辨不出好賴話了。
陳樂硒笑,眼角卻勾不起來,活像個皮笑而不笑的憨傻羅刹!
徐瑩瑩與他說了好多,兩人驢頭不對馬嘴的聊得挺熱鬧,陳樂一直再等,等著那個他自己謀劃出來的結果。
果然,內侍通報陳府陳夢飛求見。接著就是滿城的慌亂,失蹤多年的的天子驕子驀然回城,三日之後再次杳無音訊。整座皇城眾說紛紜,被謝南北與國舅之間醞釀出來的種種恐怖氣息隻增不消。
“你能保證他是安全的嗎?他是你爹,你把他交給一個頭眼昏花的老太醫——”
“他回去了!”
這是陳樂六留給這個世界的陳夢飛最後一句話,因為自那以後的陳樂,整日陪著莫可舟東奔西走,想盡辦法捉拿謝南北。
大漠!
大漠是分不清季節的,但陳樂路途中能覺出來天氣見涼了。
這幾日陳樂塗抹脂粉也習慣了,大家看不見他臉色也不枉那方面想,就連莫可舟都似乎覺著陳樂能安安穩穩的陪著自己就這麽滿世界逮捕各樣的凶手。直到他入夜時看見陳樂枕下的那盒粉紅胭脂。
陳樂甚少比他睡的早,平常也起的早些,莫可舟幾乎回回能看見他起夜回來。莫可舟把脂粉盒打開,複又放回去。東西已用了不少,莫可舟只需仔細瞧一瞧就看出來緊蹙眉頭的枕邊人面色蒼白的可怕。
莫可舟上前,想要把人抱在懷裡。就在他手觸碰到陳樂那一刻,眼前確實白雪皚皚的斷崖下,陳樂渾身失血艱難爬行的模樣。他想要把人扶起來,彎腰時眼前場景一變。陳樂騎在馬上,一身紅衣肆意張揚,他對自己拋了個眼色,一時不查就要從馬上摔下來。
莫可舟飛身去接,卻發現自己怎麽也動不了,陳樂就那麽直直得落下來,落在了突然出現的謝南北懷中。
陳樂!他嘶吼著叫他,想要陳樂快跑,可是謝南北的銅臂已經伸進陳樂胸口——
莫可舟倏地從夢中掙出,只是呼吸不穩了些,並沒有睜開眼,他知道,陳樂醒了!
莫可舟閉上眼,眼前全是陳樂口吐鮮血得景象,那鮮血刺目得很,很快變成一塊胭脂安穩放在陳樂手裡。
陳樂此刻在梳妝台前,銅鏡裡看不出人臉色白還是綠,陳樂拿著脂粉往臉上塗。畫面詭異有可憐,銅鏡中的人似乎流出幾滴淚,實在舍不得嗎?
黑暗中莫可舟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是陳樂起身了!他睡在裡面動作再怎麽輕柔落在現在的莫可舟耳朵裡也是聲聲震耳。
陳樂下地後還俯身把被子掖好,生怕他凍著一樣。
他們已經在大漠裡來回數趟,加上當地軍民的幫襯,已經對地形氣候熟悉了個大概。陳樂確實怕莫可舟著涼,這裡的夜雖好看,卻是致命的危險。
手中的胭脂盒反襯得月光更加皎潔,陳樂快速用食指和中指沾了紅色輕輕抹在臉上。這動作他做了不少次,現在就算不用銅鏡也知道該塗抹在哪裡用多大力度推開更顯得自然。胭脂的效用顯而易見陳樂一側面龐已經不再蒼白無色。
他再次用兩根指頭沾了合適的脂粉在臉上劃出兩道鮮豔的指痕,把胭脂盒貼身放好。陳樂一直知道,不管什麽時候贓物總是要藏好的,多一刻遲疑就多一刻的危險。他伸出手指:果然還是瘦啊!
連著幾天的食不下咽,陳樂實在難熬。到這個程度他是早就預料到的,只是謝南北的狀況擺在眼前,他這幅殘軀還能活幾天?清秋閣如願解決了,徐瑩瑩必定能帶著小皇帝保鳳叱平安繁榮,就算將來小皇帝不成器,也有唐濤這個名不副實的攝政王頂上。
陳夢飛無論如何回抱住陳家和李家,陳樂絲毫不擔心他輸在戰場或政權上。彭家有唐濤照看著不會出什麽問題,就算真出了問題他們家是消不在江湖的。這樣善於偽裝極通音律又多才多藝的家族到哪裡都活得下去。
影青是陳樂最放心的,無論是他願不願意留著拜白閣,將來都是能在江湖有些地位的。他們這些身懷絕技的大俠小將,若是願意留下,就必定會效力與莫可舟!
莫可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