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袁隗不太在意這黑子白子之間的勝負，倒是對崔烈和陸宇的爭鬥很感興趣，又因為楊修是陸宇的近臣之一，因此覺得他應該知道些內幕消息，所以詢問說道：“德祖，衛將軍這是打算對崔家動手了嗎？”

  楊修笑了笑，拱手反問：“太傅大人，動手的方式有很多種，不知道您想問的，是哪一種？”

  “有意思的問題，那你認為我想問的，是哪一種呢？”

  袁隗問完，靜靜等待著下文。

  楊修也沒繼續賣關子，袁隗和袁家，現在好歹算是陸宇的政治盟友，告訴他一些事情卻也無妨：“太傅大人，主上曾言，暴力不是解決問題的最好方式，除非沒有其他的辦法，否則任何事情，都不該首先就想著要訴諸武力。”

  這一句話，也算是表明了陸宇對內的態度——如無必要，不會大開殺戒。

  袁隗聽完，表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是開始琢磨其中深意，很快就感受到了陸宇的政治手段頗為高明，這樣的人若是成為對手，也更讓人感到恐懼。

  勇者莽撞，智者怯弱，對付起來都有一套辦法。

  但若對手智勇雙全，那就非常棘手了，除非擁有絕對的實力碾壓，否則根本無法戰勝。

  袁隗歎了口氣，為自己的兩個侄子感到可惜，袁家怕是徹底沒希望染指天下了，因為陸宇一點破綻都沒有啊。

  隨後袁隗又很好奇，陸宇會以何種方式對付崔烈：“德祖，崔威考此人還是有幾分本事的，其子崔州平，倒也算是有幾分本事。若不使用武力，要如何迫使他們收手呢？”

  在袁隗看來，家具的買賣根本難以禁絕，專利保護法令又怎麽樣？
  朝廷這些年推行的法令還少嗎？
  但實際執行的效果如何，卻是有目共睹的，在基層根本執行不了！

  比如一個木匠，他按照天工坊的家具成品樣式，在鄉下幫人打造了一套新式家具，你要怎麽去抓？怎麽去罰？

  這其中如何界定懲處的標準？

  一個處理不好，就是官逼民反，民怨沸騰。

  崔家生產出來的家具，不敢在洛陽賣，他們完全可以賣到其他地方去啊，到時候法不責眾，又要怎麽處理？

  反正袁隗自己想不出來，除非陸宇自爆人設，采用強製措施，但那樣一來，難免會製造出不少冤假錯案，導致治下大亂，這完全是自損一千，傷敵八百的做法。

  面對袁隗的提問，楊修卻是想也沒想就說道：“太傅大人，可知何為生產力？”

  “生產力？”

  袁隗聽得一愣，顯然這個陌生的名詞，讓他有些不解。

  楊修則是趁機為他解釋道：“這個詞，出自主上之口，意為人類為了生存和發展，改造自然的能力。比如農夫種田，工匠做活，這些都是生產力的其中一種表現方式。主上認為，生產力是一個文明得以存續和壯大的基石。”

  道理並不難懂，生產力的重要性，更是一種常識，甚至是社會發展規律所展現出來的真理。

  但世界的魔幻之處就在於，懂不懂屬於腦子問題，而願不願意接受和支持，卻是屁股問題。

  大部分的人，都不會為了真理而背叛自己的立場和階級。

  所以想要說服別人，用拳頭總是比用嘴更有效。

  而生產力，就是陸宇的拳頭。

  楊修的話，說得斬釘截鐵：“崔家看似安穩，實則一旦推行專利保護法令，他們就自陷死地，再也沒辦法掙脫自身敗亡的命運了。”

  楊彪似乎早就知道這件事，因此還能保持心情的平靜和安寧，反倒是袁隗，聽完這話整個人都坐不住了，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具體怎麽回事，快和老夫說說。”

  人對於越是看不懂的東西，就越是好奇，越是恐懼，想要究根結底，將其弄清楚弄明白，省得輪到自己的時候，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其實造家具賺錢，這事兒袁隗也動心過。

  但老成持重的他，還是決定要穩一手，先等等再說，等市面上大家都在山寨之後，才摻和進去。

  這樣一來，不就既不得罪陸宇，又把錢賺到手了嗎？
  因此現在一聽楊修斷言崔家要完，袁隗當場就被嚇到了。

  楊修似乎看穿了袁隗的心思，也知道袁隗今天來拜訪，找楊彪是假，找自己探口風才是真。

  “太傅大人，既然知道了生產力的概念，那就應當明白，不同的人，不同的勢力，生產力方面也是有差距的。比如我們漢人，已經用上了大量鐵器，而草原上的異族，很多還在使用石器和骨器，這就是生產力的差距。”

  楊修這麽一比喻，袁隗瞬間秒懂：“差距真有這麽大？”

  在袁隗的老觀念中，家具既然是木頭做的，那不是找木匠來就能做嗎？

  可經過楊修的一番講述和科普，他才知道，天工坊發明了很多實用的加工工具，這些東西都是能提升生產效率的好玩意兒，而且是天工坊所獨有的，崔家想要與天工坊競爭，成本上就扛不住。

  楊修為袁隗分析說道：“主上能將家具賣出高價，原因有好幾個，首先是身份尊貴，位高權重，因此高價大家都能接受。其次是新式家具非常好用，所有人也願意為此支付高溢價。最後一點，天工坊出品的家具，無論選料還是工藝，都堪稱一流，兼具了使用屬性和裝飾屬性，是難得一見的精品。”

  “可崔家他們有什麽？”

  袁隗聽到這裡，立刻倒吸一口涼氣。

  他雖然是儒門名士，但不代表他沒腦子，袁家的錢，也不全是種地來的，本身也有大量的產業需要經營。

  因此商業上的經營之道，袁隗心中多多少少也是有數的，更看明白了整個崔家即將面臨的困境或者說是絕境。

  正如楊修所言，陸宇賣新式家具能賺錢，主要是品牌站得住。

  而崔烈有陸宇的權勢和地位嗎？
  崔家有天工坊的技術和人才嗎？
  如果不能高溢價出售，那麽成本問題就會凸顯，而楊修的意思分明是在暗示，陸宇要用商業手段，把崔家斬盡殺絕。

  這分明是要殺雞儆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