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處於戰爭狀態的縣，縣令是文官的頭，守將是武官的頭，汪縣也只有一個武官。如今兩個頭一死一出城，縣丞就是臨時的當家人。

  汪縣縣丞叫汪百壽，是個六十歲的老者，汪縣本地人。他已經知道鍾玉學被殺之事，第一時間趕到現場，帶著幾分複雜的心情，最後一次送他這位同事沒多久的上司回家。在靈堂上坐了一會，快三更才離開。

  汪百壽沒有他的上司鍾玉學固執，上次何浩然安排的人也找過他。他家在汪縣，家人可以搬去長安，但家業不行。他拒絕了，但為那個叫沈平的小都統大開綠燈。要是沒有他幫小忙，沈平難帶兵逃進長安城。

  他半閉著眼睛坐在馬車上，眼看快要入睡，馬車突然停下，傳來馬夫的聲音：
  “老爺，有人擋路。”

  他心中一驚，拉開車簾，見前方站著三人。馬燈有些昏暗看不清人，不敢下車，一人朝他這邊走來。待走近他看清後，差點驚呼出聲：
  “沈、你們怎麽來了？”

  來人是個三十來歲的壯年男子，比他這輛小馬車還高些，額突鼻挺。男子笑著說：
  “汪大人別怕，我們這次來是有件大事要和你商量，對你絕對有好處，你下馬跟我們到客棧一敘。”

  汪百壽又驚又憂，上次他沒有告密，還幫了點小忙。並不是他有多忠於大唐，他主要是怕何浩然。

  他有個親戚在何浩然的酒坊當小管事，對何浩然的事跡和本事了解很深。現在說大了是大唐和秦國之間的戰爭，說小了就是何浩然和朱泚兩人對壘。憑他的認為，朱泚絕難得勝，所以他不敢得罪何浩然。

  但他對朱泚也怕，就算朱泚打不贏何浩然，要收拾他完全沒問題。沈平去投長安還沒有一個月，他成天在擔驚受怕中渡過，怕被朱泚知道他幫何浩然的事，瘦了好幾斤。

  想了想還是不敢拒絕沈平，他隨沈平來到旁邊一家客棧，走進後面一個小院。在客廳中，他驚得連聲音也沒了。

  客廳中只有一男一女，男女他都認識，男子正是他認為的最終勝者何浩然，女子的名氣也不比何浩然小多少。

  “下官汪百壽拜見聖賢公主、拜見洛陽郡王。”

  “平身吧！”李水音一臉笑意，並不是看見汪百壽才這樣。

  這次她們要辦的事很大，原本何浩然不讓她們來。舒小紅馬冰雖有些遺憾，並沒有堅持。兩人商量，決定對明鏡莊重新設計。雖什麽都和以前差不多，畢竟被壞人住過，她們沒住幾天，心裡生出一些陰影。

  李水音和她們的想法不一樣，現在除了打仗，哪怕設計皇宮也吸引不了她。在何浩然面前一番威脅，沒辦法，何浩然隻好將她帶在身邊。

  計劃李水音已經全部知道，沒等何浩然開口，她問：

  “汪大人，聽說汪縣未輪陷時，你是汪縣教諭。現在提升到正八品，是不是對朱泚心生不少感激？”

  “公主，下官絕對沒對反賊生出半分感激。”才站起來的汪百壽再次跪下，這次多出不少汗水：

  “反賊永遠是反賊，於民於國皆不利。下官這把年紀，之所以在反賊手下為官，一是膽小，怕忤逆他們家人會遭報復。二是也在家鄉為官，起碼能為鄉親做些事，總比外面來的官員好。不瞞公主郡王，朱泚曾調我到不遠的蒼台縣任縣令，小官並未答應。”

  “汪大人起身回話，”何浩然演了回紅臉：
  “汪大人對大唐的忠心我們自知，這次有一事麻煩要你協助。你放心，只要辦完此事，你的家人全部去長安暫時住下，家產之類的損失全由朝廷補償。聽說令孫汪意未滿二十，已是個秀才。我會向皇上保舉他為官，想來他也能和你一樣，為一方百姓謀取福利。”

  汪百壽聽得又驚又喜，像他這樣的小人物，何浩然能關心到孫輩，可想自己一家人雖身在朱營，命已經被對方捏在手裡。喜的是孫子汪意有何浩然的保舉，相當於何浩然是汪意的官場恩師，以後平步青雲不在話下。定了定心神，說得十分堅定：
  “郡王有什麽事隻管吩咐，身為大唐官員，豈敢向朝廷要家產補償。在汪縣未被收復之前，隻雖將下官的家人送去長安避難即可。”

  ……

  汪百壽第一次坐在縣大老爺的位置上，只是心裡有些不踏實。昨天和鍾玉學去的十幾個衙役，雖撿回一條命，被好揍了一頓，全都有內傷在家裡趟著。

  為了做事，他將守堂的十個衙役也派出去了。目前在衙堂身穿衙役衣服的十二人，包括在外面站崗的四人，全是他從唐軍那裡請來的高手。

  更要命的是何浩然兩口子也在，正在內院和一幫手下配料。他無心審案，將幾個來打官司的百姓打發走，匆匆來到內院。

  大院站了三十多人，就憑這些人，可以橫掃汪縣軍營剩下的八十個士兵。大家圍著一匹棕黑色駿馬，馬看起來十分強壯，在戰馬之中也能算上等。

  李水音接過親衛手中的大木盆，木盆中有的東西十分豐富，有青草、豆料等馬最喜愛之物。剛放到地上，戰馬湊著腦袋就準備過來搶食。

  “現在還不能吃，”李水音趕忙將木盆移到後面。她打開旁邊一個麻袋，裡面全是些比指甲還小的碎葉片，還夾雜著一些像米面似的東西。

  李水音是第一次喂馬，這樣的喂馬她可能以後也不會再有了。顯得十分小心，用碗大的木杓盛了半杓碎葉片，有些拿不定主意，問何浩然：

  “相公，真的只要半杓這匹馬就會被毒倒？”

  “我們在太醫院試過，絕對錯不了。”何浩然見老婆做事的樣子十分可愛，可惜旁邊有人在：
  “這些東西聽是說什麽大豕草、馬蹄蓮等一些有毒的東西混合成。單獨可以入藥，白色粉末是麻醉劑的配方。這還多虧陶林，長安圍城時，朱泚說他們的箭上有毒，他也準備在箭上搞些毒，在長安各大藥房收集了不少。人是不會吃這些比藥還難吃的東西，馬一定不會拒絕，你喂喂看就知道了。”

  陶林很想參預到守城戰中去，不說要提刀去拚，當個參謀也好。可惜一旦大戰開始，所要治的傷員多，需要準備的藥更多。他沒能當上參將，但收集的這些東西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李水音正要將木杓倒進盆裡，看了眼一臉饞樣的戰馬：

  “它吃了會不會死？”

  何浩然知道老婆的意思，笑著說：
  “多了肯定會，這麽一點只能讓它使不上勁，無法奔跑。就算不理會，兩三個時辰後它自己也會站起來。”

  李水音再無問題，將特殊調料倒入木盆中，攪拌好後端到戰馬面前。戰馬看起來很興奮，抬頭給了李水音一個媚眼。伸出長長舌頭，很快襲卷到整個木盆。

  將人家毒了，李水音心裡過意不去。待整盆調料吃光後，她摸了摸馬頭：

  “臥下吧！以後一定不會再讓你吃這種東西了。”

  怕被人認出，她們自己的馬沒帶出來，騎的是兩匹上等馬。這匹馬也不是她們所騎，是一個親馬的。

  大家在這裡起碼等了半個時辰，李水音的慈心沒有了：
  “相公，是不是喂少了？要不要再喂它一些？”

  這匹倒霉的馬一點沒事，站得直直的，不時打量一眼喂它的李水音。唯一的異常是渾身有些冒汗，大冷天的，就像是才跑了遠路的馬。

  何浩然想了想說：“可能是藥效發揮得稍慢，讓它在這裡走走看。”

  這種活李水音自然不會做，一個親衛牽著馬逛了幾圈，終於，馬發出一聲低沉的吼聲，像賴皮似的臥在地上，無論親衛如何牽它也不走。沒過一會，大大的雙眼逐漸合攏，軟軟倒在地上昏睡過去。

  “成功了，”李水音雙手挽著何浩然，驚喜地說：

  “將他們的馬全部毒倒，我看他們的雙腿，如何敵過我們的四隻腳。”

  一群人走進大廳，隻留下一匹可憐的馬在外面。大家坐下後，何浩然問汪百壽：

  “城中有沒有什麽異常？軍營那邊會不會懷疑？”

  “城中一切正常，”汪百壽想到昨天何浩然說的計，渾身有些不自在，努力使自己變得正常些：
  “目前軍營只有個叫宋健的百夫長在安排，殺鍾玉學是大事，追凶去幾天也算正常。今日宋健問過下官，下官已照郡王的吩咐給他說了，他沒懷疑任強派人來給我說過。只是今日還未接到軍隊那邊的消息，會不會出了什麽狀況？”

  李水音站在門口看了眼她的傑作，感覺很滿意，馬仍在昏睡。不待何浩然回答，她說道：

  “那邊的事你不用擔心，那個叫馮家村的在什麽地方？離這裡有多遠？”

  “若是步行，走馮家村要一天的時間，運送東西去要不了那麽久。”汪百壽昨天已經知道計劃，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他們怎麽能讓朱泚的部隊來汪縣取馬料？
  兩萬匹馬吃幾天的料他們倒是有，只是萬一人家那邊不需要汪縣送過去，他們這番努力不就白費了嗎？還沒想明白，一個身穿衙役服的唐軍來報：
  “郡王，朱泚那邊派的人來了，讓汪大人去軍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