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歎氣,不僅沒覺得可怕,反倒受到了她哭聲的感染,下意識湧出了幾分憐憫。
大部分橫死的鬼,其實都記不起自己確切的死亡原因,因此會帶著執念與怨恨,一直徘徊在自己死掉的地方,不斷地嚇唬過路的人。
其實它們未必有什麽壞心眼,不過是想打聽出,自己究竟怎麽死的罷了。
我繼續歎氣,說你媽媽住在哪裡啊,能不能讓我和她見一見?
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我的腦子裡,卻忽然聯想起了大半個月前,自己剛簽完購房合同往外走的時候,在路邊看見那個燒紙錢的中年女人,心中大致有了判斷。
小女孩的表情仍舊癡癡的,麻木搖頭,說不知道。
我點頭,說那這樣吧,不如你先跟著我,不要繼續嚇唬周圍的人了,我會替你查出死因,並且將你的肉身找到,然後做法,超度你去另一個世界。
小女孩還是搖頭,眼神冷幽幽的,說不,我不走,我要留在這裡,我還沒玩夠呢,咯咯……
她一邊笑著,臉上又滲出了大量的血淚,原本乾淨的臉頰變得猙獰起來,露出兩排尖利的牙床,宛如鯊魚的嘴。
我很無奈,搖搖頭,說菲菲啊,要乖,叔叔是在幫你,你聽話。
說著,我把左手伸了過去,五指緊扣,要將她強行拽回來。
鬼魂是靈體,普通人就算看見了,也摸不著,然而修行者是個例外。
因為我能掌握炁感,甚至能夠通過對於炁感的把握,將一些無形的東西抓在手中。
小女孩的胳膊很柔軟,沒有重量和實體,宛如在抓氣球,而且冷嗖嗖的,渾身上下,都彌漫著莫名的冷氣,傳導進我的手掌很神經,讓我半邊胳膊莫名酸麻。
可與此同時,我的小腹下,一股和煦的暖意也在上漲,遊走在我的左臂之間,化作一股比鬼魂更加森冷的寒氣,緩慢扣住了她。
“不要,放開我,放開我……”菲菲害怕了,她是鬼,感官遠超人類,自然也能捕捉到我左手中彌漫的陰寒氣流。
那是一種比她的陰氣更森冷,更為厲害的氣息。
恐懼之下,她開始掙扎,牙床變得尖銳,然後胡亂擺動四肢,居然張開嘴來咬我,一口就啃在了我的手背上。
冰涼的牙床,散發著刺骨的冷意,這種啃咬,並非實質的物理攻擊,但仍然會讓人感到手背很疼。
於是我將氣息激發出來,全都凝聚在左手當中,整個胳膊一震,陰寒之氣上湧,反倒將縈繞在她身上的氣息彈開了。
菲菲很大聲地抽泣著,“嗚嗚,你是壞人,你要傷害我,我不跟你走,不跟你走……”
這哭聲悲慘極了,聞者傷心,見著心酸到了極點,可能是因為她的名字,跟我前女友太相近,導致我產生了某種代入感吧。
聽到這哭聲,我加倍心疼,不自覺就松開了手。
小女孩趁機掙脫,身體化作一股白煙,倏然射進了牆壁,我本想去追,可剛往前跑出了兩步,心裡卻是一陣猶豫,便遲疑著,沒有繼續下去了。
這女孩,實在可憐得很,我再緊追不放,未免過分。
這麽一想,我停下了腳步,愣愣看著牆壁,望著小女孩消失的方向,愣神許久,然後搖頭,重新沿著樓梯走下去。
有了剛才的遭遇,這小女孩不敢再出現了,所以下樓途中相當的順利。
我花了幾分鍾,走完整個樓梯,一邊走,一邊尋找可疑的點,試圖尋找出小女孩的埋骨場所,可惜無用,她的骨骸應該被埋藏在地基下面,並不在樓層上方。
就這樣,我再度無功而返,一看手機,已經凌晨過了,於是垂頭喪氣地往後走。
結果剛要走出小區,我就聽到了一陣腳步聲,然後是手電中射來的一束白光,忽然照在我身上,有個中年人的喝聲響起在耳邊,“站住,你是誰呀,怎麽大半夜在這種地方走來走去?”
我聽出,這聲音應該是物業保安的,於是扭頭回去看,“我是這棟樓上的業主,你剛才所謂的這種地方,是幾個意思?”
“哦,原來是業主啊!”保安趕緊移開了手電,陪著笑跑來,“不好意思啊,這棟樓不是剛結房嗎?您怎麽會大半夜上去?”
我呵呵笑,看著保安這張明顯不淡定的臉,說怎麽,有人規定大半夜不允許回自己家嗎?
他有些尷尬,訕訕撓頭,說沒呢,我就是好奇,隨便問一問,不過這天晚了,目前這棟樓也沒住人,您一個人在樓道裡逛,可能會有危險,還是趕緊走吧。
我又笑了,說既然沒人住,又怎麽會有危險?你嘀嘀咕咕的,到底是幾個意思,這棟樓裡的事,你知道多少。
保安一怔,表情霎時間就變得有點僵硬了,抬頭看了看我,說先生,我不太明白您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伸了個懶腰,說你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啊?不明白是吧,沒事,正好我樓上出了點狀態,身為物業,你現在是不是有義務陪我上樓去查看一下?
這話一脫口,保安臉色就變了,急忙搖頭,腆著臉笑道,“太晚了,有什麽事還是等明天吧。”
他越是這樣,我就越篤定這保安心裡知道點什麽,於是冷笑,說何必等明天,那小女孩一個人守著這麽大棟住宅樓,寂寞得很,你也是忍心,大半夜的,也不進去陪她說說話,聊會兒天。
“你說什麽……”
保安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握緊手電筒的指尖顫了顫,臉色唰一下地白了,“你、先生,你怎麽知道小女孩的事,你……跟她見過面?”
我的臉早就繃成鐵板一塊,厲聲說道,“你們這些開發商,還特麽有沒有點良心,這棟樓裡明明住著鬼,也敢把房子掛出來賣?出了事,責任誰來擔!”
我這話,說得保安雙肩下意識發抖,臉色慘青,吭哧了半天,一個屁都不放,我說怎麽,你啞巴了呀,回答我的問題。
可能是嫌我語氣太難聽,這人有點不樂意了,僵硬地撇了撇嘴,說關我毛事,這特麽上面交代的,我只不過是一個守夜的保安,哪裡能擔這麽大的責任。
我冷笑,說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特無辜,造孽的是開發商,又不是你?不,其實你一點都不無辜,明知道這棟樓有鬼,你特麽還假裝不吭聲,眼睜睜看這麽多人在鬼樓裡進進出出,我問你,假如真有人被鬼害了,你於心何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