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間上的彩虹
1
“快速問答,為了什麽你可以放棄永生?”歐文和M站在古堡的露台邊。
“人生就最重要的無非是親情友情和愛情,”M向遠處的海灘眺望,“鑒於我的家人已經死光了,實際上,我家人的家人的家人,都已經死光了……天知道我到底活了多長時間。”
“那就剩下愛情和友情了。”歐文掰著手指頭。
“愛情?那是孩子們的時髦玩意兒,我早就是個老家夥了。”M苦笑了一下。
“那就只剩下友情了。”歐文吹了聲口哨。
“你直接問我會不會為你去死,豈不是更簡單直接。”M看了歐文一眼。
“人家很內向的。”
“那你呢,為了什麽可以放棄永生。”
“Baci。”
“那個包裝紙上印有箴言的意大利巧克力?”
“How dare you!Baci不是普通的巧克力,它是有生命的巧克力。”
“很好,女王如果知道她麾下精銳行刑者的首席Boss肯為了一個巧克力就輕易獻出生命的話,”M笑了笑,“我會在明年的今天為你掃墓的。”
2
又是一個清涼的雨天,又是一場只有牛奶與煎蛋的早餐,所不同的只是那煎蛋的味道,院子裡的紫羅勒,不知道什麽原因,自從上次被妮娜摘來試做配菜後,竟然一夜之間全部枯死,妮娜便隻好將煎蛋的調味配菜改成了歐芹。讓她頗為欣慰的是,索爾似乎沒有覺察到任何改變,依然照單全收,絲毫不剩,包括改由妮娜掌廚的牛奶。
“你是人肉型廚余處理機嗎?”傑茜看著索爾面前的空盤子,和波斯貓一起向索爾發難。
“我不喜歡浪費食物。”
“自殺的方式有很多種,你沒必要選擇撐死。”
“我這才五分飽。”
“你會把我們吃破產的。”
“好啊,這樣就可以申請吉尼斯世界紀錄了。”
面對著傑茜每天雷打不動的嘲弄,索爾只是不置可否面不改色地將空盤和空杯推到妮娜面前,便揚長而去。
只是,令索爾感到頗為意外的是,他竟然開始習慣看到清晨的廚房中有人忙碌的身影。妮娜不知道的是,即使是在索爾將自己困在書房中的這一個星期中,她也沒逃出索爾的視線,因為索爾多養成了一個習慣——在樓上觀察妮娜做早飯的習慣。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這樣,只是,看見這個女孩兒安靜忙碌的身影,覺得那是從未有過的安寧。
在消滅了眼前的早餐之後,索爾優雅地擦了擦嘴角,敲了敲杯子,一本正經地說道:“難得傑茜冬眠間歇期。”說罷,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對面,卻毫不意外地收到了一個白眼,“所以,我做了個決定,一個對我來講幾乎是不可能會做出的決定,你們要珍惜……”
說到這裡,索爾故意停頓了一下,然後,席間突然像按了靜音鍵一樣安靜,尷尬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安靜。妮娜似乎覺得有些不妥,幾次試圖放下杯子,張嘴說話,卻幾次被傑茜的眼神逼到只能又拿起杯子,繼續喝牛奶。
“Blahblahblah……索爾,謝謝你精彩絕倫的餐後致辭,你成功的又重啟了我的冬眠開關。”傑茜毫不掩飾地向著對面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
索爾鬧了一個很大的無趣,抬起的手訕訕地放了下來,頗有些失落地說道:“看來是我孔雀開屏,自作多情了。”
看著傑茜微笑著點頭表示同意,索爾無奈地歎了口氣:“那麽,我接下來要宣布的休假計劃似乎更加畫蛇添足了,那隻好……我繼續閉關,妮娜依然管家,傑茜接著冬眠……這樣的決定某位女士該不會覺得無趣了吧。”索爾站起身,作勢要走上樓梯。
“休假?”傑茜的眼睛突然像她懷裡一直盯著牛奶的貓咪一樣,灼灼地發著綠光,“妮娜,拜托你捏索爾一下,然後告訴我這不是夢,我有生之年在對面這位變態偏執工作狂的口裡,居然能聽到‘休假’這兩個字!”
“嗯,索爾先生剛才確實有說到休假計劃。”妮娜終於可以隨心的放下杯子,開口講話了。
“你口中的休假,是不是意味著。”傑茜抑製不住眼底的狂喜,深吸一口氣,“那些該死的稿約可以下地獄,那些該死的編輯可以去見鬼!而我,該死的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當然。”索爾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還沒等傑茜臉上的興奮綻放完全,“當然是暫時的。”索爾恰到好處地補全了回答,活生生地掐滅了這簇小火苗。
“Damnit!”傑茜忍不住低聲咒罵,“不過,聊勝於無。”她自我安慰地小聲念叨。
“偷得浮生半日閑……不過,傑茜。”索爾疊起雙手望著妹妹說不上是高興還是失落的小臉兒,“你已經閑了好幾個半日了。”
“是你閑,我才隻好閑的。”傑茜依舊不依不饒,“大作家索爾的靈感難道也偷跑著閑去了?”
“索爾先生,你的計劃……”見兄妹二人又開始了每天必演的鬥嘴橋段,妮娜隻好將話題再次帶回到正軌上來。
“我的計劃是,野營。”索爾一字一句無比清晰地說道:“接下來幾天多雲轉陰,沒大雨,沒陽光,完美的野營天氣。”索爾漫不經心的用手指飛快地滑著iPad屏幕。
“野營?哥哥,我們是不是可以開Party,Bonfire Party,篝火晚會。”傑茜興奮得拉起旁邊妮娜的手站起身,踮起腳尖在地上轉起了圓圈。
“啊!你居然又叫我哥哥了,難道天有異象?”索爾佯裝向窗外張望,“妮娜,提醒我今天不要出門,以免被雷劈死。”
“我是PartyAnimal,我是DancingQueen。”傑茜依舊沉浸自己的狂喜之中。
索爾看著高興得像個孩子的妹妹,寵溺地搖了搖頭。而被傑茜攬在懷裡的妮娜,卻是一臉的困惑不解。
過去這一個星期的生活,明晃晃地告訴了妮娜,索爾是典型的夜貓型家居動物,尤其有了妮娜當助手後,他幾乎放棄了與外界接觸的任何一絲機會。現在突然決定要野營,已經是讓妮娜跌破眼鏡了,再來場篝火晚會,還是陰天野營篝火晚會,可真是絕對的驚爆眼球了。
“不要先入為主,用你看到的假象來評定我的思維,這是推理的最大禁忌。”索爾似乎看透了妮娜的心思,“你沒看到過我出門,不代表我從來不出門,或者,我不喜歡出門。”索爾接著低頭擺弄手中的iPad,專心致志地用藍色的小鳥,瞄準豬堡。
“索爾,是你的永四又難產了吧。”傑茜頭也不回地甩出了一句,一聲滑稽的小鳥叫聲隨即響起,也像在附和著妹妹的觀點,索爾頭也不抬的將iPad甩到了沙發上。
“只是暫時卡住了,思路受限而已。”索爾故作輕松的說,“永夜城都已經發展到第四部,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內,你多慮了。”索爾說話的時候,一直避開傑茜的眼神,“沒有問題的話,我們這就出發吧。”
“索爾先生。”妮娜急忙叫住了即刻便準備出門的索爾,“去野營的話,我們是不是要在外面過夜,是不是要準備帳篷之類的戶外用品?”
“好像,是這樣的。”索爾想了想,說到。
“果然,”傑茜忍不住又白了索爾一眼,“你又是這樣,真是一點驚喜都沒有。”她將目光轉向了妮娜,一臉可憐兮兮的表情:“你的索爾先生口中所謂的計劃,就只是一時興起的一句話而已,沒有任何準備。措施、方案、用品,統統欠奉!”她無奈地掰著手指數到,“他偉大的自戀直覺告訴他,全世界都是用來取悅他的,只要他想,他就能。”
在傑茜的毫不留情的數落之下,妮娜吃驚地瞪大了雙眼,而索爾看起來卻好像傑茜說的根本不是他一樣,事不關己的擺弄著空空的餐盤。
“傑茜,我們果然有默契。”索爾轉過身看了看還在驚訝中不能自拔的妮娜,“喔,看來你對我的計劃,也有了計劃,很好,你來計劃吧。”
“難道是……”妮娜突然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沒錯,是第一次野營。”索爾一臉“有什麽問題嗎?”的欠揍表情。
“寫作已經讓理智挾持我太久了,我需要抓住情感伺機反撲的每一次機會,去一時興起,否則。”索爾幽幽地歎了一口氣,“漫長的人生,豈不是太寡淡了些。”
“索爾先生,恐怕我的計劃需要你的幫助。”妮娜一臉無奈地看著還在神遊中的索爾。
“嗯,你拿它Google一下就可以了嘛。”索爾指了指沙發上正被貓咪舌頭蹂躪的iPad。
“它可不會告訴我,你有沒有帳篷和睡袋。”妮娜暗想,眼前這個人到底是怎麽長大的,沒死於意外,還真是神跡了。
“帳篷有兩個。”索爾想也不想地說道,“以前我和傑茜徒步旅行的時候,有用過,睡袋有兩個。”說到這兒,索爾拿過了貓咪身下的iPad,“再訂購一個就可以了。”
“兩個足夠了。”妮娜頭也不抬地說到,“晚上總要有個人守夜的。”索爾剛想點下確定的手指,兀自在半空中停住了。
“我們去哪兒?”妮娜話一出口,只見索爾和傑茜全都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索爾先生,您指的野營,不會是扛著帳篷和睡袋,走到哪兒算哪兒,累了倒地就睡的那種吧?”妮娜無奈地又歎了口氣,“至少,我們是不是應該去遠一點的地方,比如大山裡什麽的。”
“嗯,對,我們去大山。”索爾滿意的打了個響指,“樹蔭多,環境好,最主要的,安靜。”索爾說到這若有所思的冥想了會兒,“我們可以做愛……”
“愛做的事。”傑茜故意將索爾的話搶白,妮娜的臉騰地一下子就紅了。
“唉,妮娜妮娜妮娜。”傑茜學索爾的語氣說道,“我們以紳士著稱自製力極好的索爾大人,自從遇到你後,總是失控,情不自禁就吐露心聲了。”
“你又知道,你以為自己是我的心理活動。”索爾依舊氣定神閑地說道,“當然,做我愛做的事。”索爾故意避免了再被傑茜陷害的歧義,“我這種有潔癖的人,可不喜歡打野戰,我愛……”索爾停了一下,下意識地瞥了妮娜一眼,“做的事還有很多,比如,比如……”
“比如滾床單。”傑茜一臉無辜地望向索爾,“幹嘛,我只是說出你的潛台詞,哥哥,我們有默契,你剛剛說過的。”索爾被傑茜弄得啞口無言,張開了嘴,又閉上,仿佛又回到了剛才“比如”了半天,什麽也沒比出來的狀態。
“好了,你的心底話,我都替你說出來了,我的任務完成了,你們倆個繼續好了,是野外,還是室內……”傑茜刮了一下妮娜的鼻尖,“我哥哥剛才說過他的喜好的。”
“傑茜!”索爾終於忍無可忍了。
“你們做好了叫我,我陪妮娜去Shopping,免得某人的專屬私藏被覬覦。”說罷,傑茜便抱起沙發上的貓咪款款走上了樓梯。
“瘋丫頭。”索爾對著樓上無奈地說道,“不用在意她,你接著講。”索爾趁妮娜不注意,將頭別過去,拭了拭額角幾乎不存在的冷汗。
“喔……野外,不,去山裡。”妮娜突然像說錯了話一樣用雙手捂住嘴,索爾聽到這兒,也低下頭,偷偷的翹起了嘴角。
“嗯,野……營,去山裡野營,然後呢。”索爾饒有興趣的觀察著妮娜窘迫的表情。
“水,食物。”妮娜小聲的說,“如果要開篝火晚會的話,我們可以……”
“BBQ,燒烤。”索爾補全。
“對,燒烤!我小時候最喜歡媽媽做的烤肉了。”妮娜臉上,難得的出現了孩童般的天真和幸福,索爾竟一時看入了神。
“喔,對不起,我忘記了你是素食主義者。其實烤蔬菜和水果也是很好吃的。”妮娜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沒關系。”索爾眼神中一閃即逝的心疼就這樣被妮娜錯過了,當她再次抬起頭來,卻隻迎來索爾標準化事不關己的淡漠。妮娜苦笑著微微搖了搖頭,方才那一瞬間,從他口中彌漫出的憐惜,她剛剛想收起,卻徒然發現,早已經揮散了去。
“其實,那根本就不曾存在過吧。”妮娜暗自想著,所謂的月圓盈缺,或許,只是多心之人的一場錯覺。
“這樣便好,你全權處理吧。”索爾迫不及待的站身離開,速度快到妮娜幾乎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喔,對了。”索爾在樓梯上突然停住,微微側身說到:“烤肉聽起來很不錯,我想吃吃看,不過,你來烤。”
“如果傑茜烤肉的話,我們大家都沒命了。”
3
索爾走進了書房,將自己扔到了椅子裡,卻兀自覺得左邊心房的位置,一下又一下,一次又一次,緩緩的,狠狠的,精準無比的被一種感覺砸中。一種說不上是疼痛還是疼惜的感覺仿佛要捅破他的胸腔,去服自己的藥。
他隻好用右手死命的抵住心臟的位置,生怕什麽東西就這樣失控地逃出來,一發不可收拾。
“給你。”傑茜早已將酒杯注滿了暗紅,遞到了索爾面前。
“不,我不需要。”索爾掙扎著不去看那杯誘惑的粘稠。
“別死撐了,這樣下去對你,或是對她,都不好。”傑茜給自己也倒了一杯。
“這,太多了,會醉的。”索爾還是接過了酒杯,克制地說到。
“啊,懶得理了,一醉解千愁,最近的不速之客,還真是讓人頭疼呢。”傑茜啜了一口,閉著眼說到。
“妮娜嗎?我早說過,你這樣不管不顧地放任自己親近她,會很辛苦。”索爾疼惜地摸了摸傑茜的頭。
“你是在說我,還是你自己。”傑茜表情突然嚴肅了起來,“你知道我說的是誰,就像我知道你躲的是誰,我們不知道的是。”她突然睜開了眼睛,一絲殺氣肆意迸出,“這一次,他們又要跟蹤我們多久。”
“所以,我們何不行個方便,讓他們一次跟個痛快。”索爾的眼中,竟然顯出一絲笑意。
“我就知道這次所謂的野營不單純。”傑茜搖晃著酒杯說,“我們還是收斂些好,當了這麽長時間的素食者,怕是很難有氣力陪他們做如此劇烈的運動。”
“我才懶得弄髒自己呢,他們不值得。”索爾只是把酒杯舉到鼻尖下,深深地沉溺地吸了一口氣,“都多少次,多少年了,我們不還是活得好好的。恐怕,我們太高估他們的實力和自己的魅力了。”索爾還是放下了酒杯,“他們若想找事,也不必等到今天了,可是,讓我奇怪的是,這次的他們的人數明顯增多,也更加頻繁,醉翁之意不在酒?”
傑茜也放下了手裡的酒杯,“你的意思是說,她?”想到這兒,傑茜皺了皺眉,“不可能吧。”
“可能,要不你以為,我為什麽會去老人院,沒錯,她是在那兒,但是。”索爾揉了揉太陽穴,“他們也在那兒。”
“他們也在?”傑茜突然如夢初醒的的拍了下額頭,“原來有警犬質素的,不僅僅是你一個……”
“嗯,對我們來講是頂級的香水,上好的毒品,對他們來講,又何嘗不是。”索爾說到這兒歎了口氣,“跟他們玩兒捉迷藏這麽多年了,你還不清楚他們的德行?有好貨怎會輕易放過,何況是,這麽極品的珍藏。”
“可是,她有病的啊。”傑茜依舊雲裡霧裡。
“親愛的妹妹,不是所有人都有我們這麽純正的血統,靈敏的嗅覺可以覺察一切的。”索爾不無得意地說道,“他們,純血一點的,事後才會知道,混血的,死後也不一定會知道。”
“那怎麽辦,任他們帶走她嗎?”傑茜看似漫不經心地隨口問到。
“你舍得嗎?你現在可是夜夜要摟著她才能睡安穩呢。”索爾在一旁打趣到。
“我是無所謂,關鍵是,你舍得嗎?”傑茜針鋒相對。
“這不是舍不舍得的問題,而是能不能的問題。”索爾凝視著樓下的方向,“素食者若是被惹急了,也是會咬人的呢。”
“嗯?潔癖先生,你對著他們,下得去口嗎?”傑茜用舌尖抵了抵牙齒。
“我不用下口,下手就好了。”索爾微笑的把玩著指間的黑曜石指環,“我的私人專屬物品,他們也是要忌憚的,畢竟,有些規則,有人訂,就有人要守。”
“我隻想提醒你,別又一次飛蛾撲火,那種傻事,一輩子做一次也就夠了。”傑茜的眼神中,有掩飾不住的心疼。
“是不是火,要靠近了才知道。”索爾卻絲毫不領情,“你太草木皆兵了,這一次,或許,只是盞燈罷了,我哪有那麽容易受傷,我保證會全身而退。”
“你拿什麽保證,拿你面對她時可憐的失控的意志力?”傑茜突然激動起來,“索爾,因為一個女人再去和他們,和那個世界惹上瓜葛,不值得!不要這麽做,就算是為了我。”傑茜將頭深深的埋在索爾的懷裡,“她還能陪你多久,幾個月?幾年?而我呢,我呢!從八歲起,就只有我陪在你身邊,就只有我們兩人相依為命。”傑茜已經泣不成聲。
“不會的,傑茜,乖,不會的,我保證。”索爾將妹妹緊緊的抱在懷裡,“為了你,我也絕對不會拿自己的生命冒險的。你就是我的一切,你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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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出發了嗎?對不起,我敲過門了。”妮娜望著眼前這一幕情景,有些不知所措地說到。
“啊……傑茜突然有些頭暈。”索爾有些慌亂地解釋到。
“我沒事兒,你先下樓,我們一會兒就到。”傑茜手抵著頭,略有些歉意的望著妮娜。
“謝謝。”索爾小聲說到。
“你剛才的表情象是被她捉奸在床一樣,我看不下去順便撒個謊幫你解個圍罷了。”傑茜指了指書架上的酒瓶,“給我。為一個外人被親生哥哥隨手拋棄做擋箭牌,我今天受到的刺激夠多了,我需要給養療傷。”
“這些足夠了。”索爾並沒有轉身走向書架,而只是拿起剛才傑茜倒給他的酒杯,“喝太多會醉的。”索爾幾乎是不容拒絕的說到。
“我的親生哥哥,我只是指出了你一直不敢面對的事實與現實,你到底是為了自己報復我,還是為了她針對我?這也太小氣了吧。”傑茜不滿地怒視著索爾。
“下樓吧,別讓她等急了。”索爾用自己的手帕,替傑茜輕輕抹去臉上的淚痕,寵溺地說到,“不化妝素顏多好啊,乾乾淨淨的,啊,對了,妮娜會買肉,你在外面等著她就好。”
“肉?你吃還是我吃?”傑茜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從頭到腳反覆打量審視著索爾,“你瘋了嗎?”
“她吃就好了嘛!”索爾滿不在意地說到,“你看她那麽瘦,成天跟著我們吃素,身體會受不了的。”
“你擔心她受不了,你就不擔心我受不了。”傑茜無奈的抱起了雙臂。
“這點自我屏蔽保護能力,我相信你還綽綽有余。”索爾絲毫沒有抱歉的神情。
傑茜剛要再反駁,索爾卻推著她的肩膀,直接強行將她送到了樓下妮娜的身邊,“妮娜,你們去吧,剩下的我來處理就好。”索爾將小鬥篷披在了傑茜的身上,“她暈血,千萬別讓她見到生肉。”
“嗯,我知道了。”妮娜看著手中列的購物清單,反覆確認。
“早點回來,天要變了。”索爾說完了這句話,便轉身上了樓。
妮娜下意識的望了一眼窗外,雨剛剛停,陰沉的天氣正漸漸淡去,怕是不多一會兒,就會豔陽高照了吧,索爾臉上那一抹隱隱的憂慮,到底在擔心什麽?正想著,傑茜便跟小鹿一樣,歡快地小跑著出了門。
空氣中的水汽還調皮地不肯散去,陽光便遲遲不能出來,只是放任著這股淘氣的小潮濕再快活一小會兒。妮娜感受著皮膚微微冰涼的愜意,她看著青石板路上水中自己的倒影,不得不感歎,傑茜挑選服裝的眼光真是沒話說,一件嫩鵝黃色的高腰娃娃服配搭檸檬綠色圓頭芭蕾鞋,竟將蒼白的自己搭襯得像新春的嫩芽一樣若人欣喜。聽著前方有節奏感的噠噠聲響,妮娜抬起頭,望著不遠處的傑茜,戴著小禮帽,披著小鬥篷,象是從中世紀的歐洲穿越來的淑女,這樣的她,鑲嵌在煙雨迷蒙的江南小鎮的背景中,美得像一幅針腳細膩工藝絕倫的蘇繡,讓人既想近前觸摸,又恐太過驚擾。
在妮娜看不見的地方,傑茜的臉上卻也多了一抹和索爾相近的憂愁,她下意識地摸了摸頸上的黑曜石掛墜,那股蝕骨的冰涼瞬間由指尖蔓延到全身,她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試圖用空氣中淡淡的清香來圓潤稀釋這犀利的涼氣。
“你聞,這雨是有記憶的。”傑茜回過頭,笑得如此美好。
“嗯?”妮娜深吸了一口氣,卻沒覺得有什麽特別。
“雨是思念你的人,流下的眼淚。”傑茜的笑,此刻看來,卻多了一絲難言的淒涼,這張美麗精致到毫無瑕疵的皮囊下,究竟包裹著怎樣滄桑的靈魂。
“我們生命中,那些無法陪伴我們走到終點、中途離席的人,其實,並沒有真正遠離。他們只是換了一種方式,在另一個時空注視著你,注視著他們愛的,疼的,不舍的,不忍的你。”傑茜的手,輕輕地觸碰著妮娜的臉,“天會下雨,那只是,因為他們太過於思念,可是又沒辦法親口告訴你,隻好將這種思的苦,念的痛一粒粒研磨成話語,裝進眼底,落成雨滴,一滴滴,輕輕的飄灑給你。所以,”傑茜又貪戀的吸了一口空氣,“那些雨滴都是在說,親愛的,我此時、此刻、在想念你。”
傑茜的身體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下,慌忙將帽簷壓得更低,“原來索爾天天都要忍受這種被自己惡心到的痛苦,這種煽情又押韻的說話風格還真不適合我。”
“怎麽了?”妮娜看到傑茜正慌忙的掏出太陽鏡戴上,趕緊問到。
“也許你早就注意到了,妮娜。”傑茜無奈地歎了口氣,“我和索爾,其實,是畏光的。我們天生就患有一種罕見的隱性基因遺傳病,太過直接熾熱的陽光,對我們來講都是極具威脅性的。所以,”傑茜拉著妮娜走到了樹蔭下,“晴朗的日子,我們才不出門。”
“啊!”妮娜恍然大悟地點頭,“所以,你們才這樣喜歡陰雨天,好在,我們這個小鎮幾乎連年陰沉呢。”
“是啊,所以,我們才會選擇在這裡暫居。”傑茜俯下身,輕輕的摘下了一朵紫羅蘭,放在鼻尖下:“嗯,沒有煙塵的味道。”
妮娜順著傑茜的眼神,放眼望去這一大片深紫色的花海,那未來得及散去的雨滴,仿佛海中的浪花般,晶晶點點,惹人流連。
“美得多不真實。”傑茜用手隨意的在花叢中遊弋了一下,點點雨滴就這樣乖乖的粘在傑茜那如羊脂般綿滑的手指上,她背對著陽光,伸出手恣意的憑空劃了一道弧線,雨滴竟如被施了魔法般,乖乖的排好隊在空中緩緩畫成了一道美麗的弧線,折射著點點陽光,竟幻化成一道斑斕的彩虹。
“天啊,太美了!”妮娜面對著眼前的景致,幾乎看呆了。
“有什麽用呢,轉眼便會消散罷了。”傑茜放下了手,那道彩虹竟也漸漸褪去,仿佛不曾存在過一般。
“所以,美麗的東西,其實往往最不可信。”傑茜轉向妮娜,“就像我和索爾,除了我們的長相名字,其實,你又了解我們多少。”
“你們是《永夜城》的作者,你們,都是好人。”妮娜想了想,認真地說到。
“嗯?”傑茜聽罷笑了笑,“天真的妮娜,不要這樣輕信別人,是會被騙的,沒準兒,我們是人販,要把你拐賣走。”傑茜做了個鬼臉。
“我不怕,你來啊!”妮娜竟小跑起來,傑茜見狀,也快步嬉笑著去追。
在她們的背後,書房的窗邊,窗簾被拉開了一角,索爾站在窗邊,靜靜地看著這兩個女孩子玩的不亦樂乎,嘴角露出了一抹滿意的笑容。
待兩個女孩子走了之後,索爾想了想,竟然也走了出來,來到了花園邊,學著傑茜的樣子,采了一朵紫羅蘭下來,放在鼻子邊輕輕地嗅著,陶醉在了花香的世界中。他隨手抹了一把花瓣,將雨滴與花粉一起蹭在了手裡,隨手灑向了天空,一道絢麗的彩虹便輕易地呈現在了他的眼前。
他靜靜地看著那道彩虹由極淡變得極濃,隨後又漸漸消散,仿若從未出現過一般,那絢麗多姿不過存在了幾秒鍾便煙消雲散了。
他不甘心地看著自己的手掌,仿佛那裡還殘留著彩虹的余韻。他的嘴角扯出了一抹邪笑,一個念頭惡作劇似地蹦了出來。索爾隔著欄杆,縱身跳進了花園,兩隻手貪婪地采集著花瓣上的雨滴,在空中塗抹出一道又一道彩虹,仿佛比賽般,要製造出比受到妮娜稱讚的那條彩虹還要漂亮絢爛的,才肯罷休。
直到後來,索爾也累了,倦了,他竟然不管不顧就這樣直直地躺下,像個孩子一樣,張開雙臂和雙腿,將自己的身體完完全全結結實實的壓在了這片嬌弱的紫羅蘭上。
以至於,當妮娜回來,看到如此慘淡的花園時,毫不猶豫地懷疑,家裡是不是被竊賊光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