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阮煙羅沿著小道慢慢走著,這裡是皇宮,總歸會遇到人,到時候問一下路就好了。
阮煙羅理所當然的想著,卻沒發現自己越走越偏。
轉過幾道花木之後,阮煙羅終於發現前面站著一個人,她心中大喜,但還是慢慢走過去。
那人背對著她,靜靜的站在一個亭子裡,周圍是未化的積雪。
他穿著一件白色長衫,身形修長秀致,竟好像與這景色融為一體,甚至成為景色的靈魂。
這白雪,這小亭,若沒有站在當中的那個人,絕不會這般賞心悅目。
眼前一幕如此美好,阮煙羅不由放慢腳步,害怕自己唐突的破壞了這副景色。
“哢嚓……”
不小心踩到一截枯枝,阮煙羅懊惱的皺起眉頭,卻也只能抬頭露出一個笑容。
亭中的人轉過身,安靜的看向阮煙羅。
好出塵的人。
阮煙羅忍不住感歎,面前的男子一身白衣,眉梢眼角都透著安靜清雅,仿如天上謫仙。
他輕輕眨了下眼睛,略帶疑問的看著阮煙羅。
只是一個小小的動作,身周的風和雲卻好像波動起來,水一般擦著肌膚流過。
經不起似水流年,逃不過此間少年。
阮煙羅湧起奇怪的宿命感,好像她穿越過來,就是要認識某個人,完成一場宿命的相逢。
他們遙遙看著,誰也沒有說話,正當阮煙羅打算上前問路的時候,一隊侍衛急步跑來,領頭的對阮煙羅施了一禮之後,硬梆梆的說道:“郡主,這裡是南楚質子衛流居住的地方,郡主不宜久留,請郡主容微臣送您回去。”
質子?
那麽美好的一個人,居然在這裡當人質,是政治利益的犧牲品?
真是暴殄天物!
阮煙羅心裡湧起驚詫,再回頭,亭中已經空無一人,好像剛才只是一場幻覺。
侍衛把阮煙羅送到質子居住的園外就回去了,他們有固定的守衛任務,平日也很嚴密,誰都不知道阮煙羅是怎麽誤打誤撞走進去的。
還好發現的早,若是發現晚了,讓郡主與質子有交流,那可是殺頭的大罪。
皇宮果然不是隨便走的啊,一不小心犯了忌諱,小命就沒了。
被侍衛送到園外,這一次阮煙羅不敢再亂走,叫了個小太監帶路,總算順利走到二道宮門,和蘭香匯合。
“郡主,怎麽去了這麽久?太后刁難你了嗎?”蘭香等的心焦,一見阮煙羅就關切的問道。
“沒事,隨便散了散步。”阮煙羅神色不動的說道。
難道要她說自己迷路了,所以才這麽晚出來?她死也不會承認。
每個人都有短板,阮煙羅的短板就是方向感,但是,為了國防首席謀略官的榮譽,她絕對絕對要否認到底。
於是,在蘭香眼中,阮煙羅還是那麽平靜,從容,淡定,毫無弱點。
回到阮府,阮煙羅發現她門前站著兩個人。
那是一對長相一模一樣的女孩子,穿著單薄。現在是二月天,前些日子又下了大雪,正是化雪最冷的時候,她們也不知站了多久,凍的嘴唇烏紫,渾身上下瑟瑟發抖。
“蘭月蘭星?”蘭香叫出聲:“你們什麽時候來的?”
阮煙羅答應的事情,從來都不會食言,一回到阮府,就讓蘭香叫人去把她妹妹們帶來,只是沒想到太后突然傳她入宮,因此錯過了。
“來了兩個多時辰了。”一個女孩子輕聲說道,看到蘭香,露出一絲笑容。
“怎麽不進去等?”阮煙羅問道,既然蘭香宣誓效忠於她,這兩個孩子就算是自己人,她待自己人向來很好。
先前開口的女孩子猶豫了一下,什麽都沒說,另一個圓眼睛的女孩子卻嘟著嘴說道:“帶我們進來的張嬤嬤說裡面是郡主的房間,我們這種下等奴才髒兮兮的,不配進去。”
“蘭星!”另一個女孩子急叫,又小心的查看阮煙羅的臉色。
蘭香也連忙說道:“郡主,小孩子口無遮攔,你別放在心上。”
阮煙羅表情淡淡的,一點情緒都看不出來,她看著蘭月蘭星,忽然一笑,伸出雙手說道:“跟我來。”
阮煙羅長的最多隻算是清秀,但笑起來卻很美,在寒冷的二月的傍晚,她的笑容,卻像是春日裡最溫暖的朝陽。
蘭月蘭星驚訝的張大眼睛,她伸著手,顯然是要拉她們,但她是高貴的郡主,她們卻只不過是賤民,就算她伸出手,她們又怎麽敢去拉?
阮煙羅看出她們的猶豫,又是一笑,伸手抓住凍的冰涼的兩隻小手,領著她們往房間裡走去。
“你們是我的人,這世間,沒有你們不配去的地方。”
她的話語聲淡淡的,卻像是重錘一樣重重砸在兩個孩子心上。
她們是這個世界最底層的人,從小到大,受到的只有冷眼,嘲笑,鄙夷,那些高高在上的達官貴人,連正眼看她們一眼都嫌髒。
可是這個有著郡主這麽高貴身份的女子,卻主動伸手拉住她們,還輕描淡寫又理所當然的對她們說:這世間,沒有她們不配去的地方。
只不過是短短一句話,蘭月蘭星卻覺得眼眶發熱,湧起想哭的衝動。
“郡主,我和蘭星,以後一定會好好服侍郡主。”蘭月輕聲說道。
這句話輕到幾乎聽不見,卻成為蘭月蘭星此後一生的信仰,除了阮煙羅,她們再也沒有別的主子,也再沒有別的人,配當她們的主子。
阮煙羅一笑,拉著她們邁過高高的門檻。
這道門檻,她們站了兩個時辰,一步也不能逾越,然而有這個女子拉著,原來,不過是一抬腿的距離。
阮煙羅讓蘭香帶著兩個孩子先去洗個熱水澡,再換身衣服。
回來的時候,看到阮煙羅抱著手爐站在廊下。
“郡主……”蘭香輕輕的叫了一聲。
“來。”阮煙羅回頭,向她們招手。
她笑意溫婉,襯著五彩織錦的大氅,像是春日斑斕中最亮麗的一片繁花。
幾個人走過去,才看到院子裡瑟瑟發抖的站著一個人,凍的五官都擠成一團。
“是剛才那個凶婆子!”蘭星嘴快的說道。
蘭月連忙拉了她一下,阮煙羅一笑,隻當沒看到她們的小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