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多口水怪面面相覷,噗嗤噗嗤和啪啦啪啦對視一眼,恍然大悟:“原來你的腦子燒壞掉了!”“所以連自己是好人、壞人都搞不清了!”
口水怪們紛亂叫嚷:“太可憐了,你來地下是想結束自己悲慘的命運吧!”“腦子壞掉不是你的錯啊,請勿自暴自棄。”
一時間,高登耳邊仿佛無數個蜂巢嗡嗡作響。過了許久,周圍才慢慢安靜下來。
“根據口水怪悠久的歷史傳統,我們會為路過的旅人講述歡樂有愛的故事,治愈他們內心的孤獨和創傷,哪怕他是一位智障人士。請問,您想聽哪一位講故事呢?”噗嗤噗嗤滿臉堆笑地盯著高登,“作為口水怪裡最睿智幽默、風度翩翩的長者,我蟬聯過上千次講故事大賽的冠軍,經驗豐富,普通話標準……”
“每次講故事大賽的評委都是你吧?再說你掉了好幾顆牙,說話漏風,講了一半還打瞌睡、流口水!”啪啦啪啦搶白道,“我就不同了!年輕力壯,活蹦亂跳,形象氣質無一不佳,還沒有口臭!”
其余的口水怪爭先恐後地叫嚷:“我也要講故事,我也要!”
高登沉吟道:“我想聽地下的故事,最好以此地為背景,令我更覺身臨其境。”
“地下?”啪啦啪啦楞了一下,“地下黑乎乎的,除了一群地精和一頭瞎眼巨人,有什麽好說的?”
“我會講!”一頭口水怪叫道,“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一晚,有個非常凶惡的瞎眼巨人吃了一隻地精。第二晚,他又吃了一隻地精。第三晚,他還吃了一隻地精……第三百六十五晚,他發現自己情不自禁地愛上了地精……從此,他和他親密相擁,長眠棺槨。無論是種族的仇恨,還是彼此的性別,都不能將相愛的兩人分開。”
口水怪們大肆喝彩:“這是一個由恨轉愛的好故事啊,必須打賞!”
高登也鼓掌作答。口水怪的故事冗長重複,毫無趣味,但透露了極為寶貴的信息:附近生活著一個地精族群和一頭凶殘的巨人。
地精是精類中最討厭的種族,肮髒發臭,性子猥瑣,喜歡小偷小摸。而巨人身高皮厚,力大無窮,雖然屬於人類,但凶殘暴戾,嗜殺成性,戰鬥力至少在灰錫級左右。
啪啦啪啦趕緊插話:“我也有一個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高大英俊的王子,當然比我還要差一點。他為了尋找殺害父王、強擄母后的惡魔叔叔,獨自走進幽深黑暗,黑得像墨汁的地底。請注意,剛才我用了形容詞,比喻句,以及後現代主義手法……最後,王子倒在淒美豔麗的食人花叢中,高舉惡魔頭顱,悲涼呐喊:‘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
口水怪齊聲叫好:“這是一個正義戰勝邪惡的好故事啊!就是夾帶私貨太多,當中廣告太多,太虐太文藝。”
高登心中一動,驀然想起罪坑的描述——“食人花盛開之所,罪惡之血如墨,惡魔張開雙翼,光芒無法照入。”
難道罪坑也在此處?
噗嗤噗嗤終於忍不住了,清清喉嚨:“諺語常說,最好的留到最後。我就講述一個壓軸的真實故事吧。
大約在幾百萬年前,我爺爺的爺爺的爺爺,反正很多爺爺遷居來此。當時,這裡生活著一個沙穴人的大族群,整天挖地施工,吵得大家睡不好覺。
某天深夜,風雷大作,異光籠罩岩壑,每一條陰暗的縫隙都被照得透亮。從遙遠的天外,突然飛來一條茫茫渺渺的神秘河流,看不見頭,也瞧不見尾,徑直穿透數萬米的堅硬岩石,衝入地底。”
他的聲音漸漸放慢,語聲低沉:“爺爺們從來沒見過這麽妖異的河,一眼望進去,仿佛連靈魂都會深深陷入,難以自拔。”
他面頰顫栗,睜大驚恐的眼睛:“很多爺爺呆呆地盯著那條河看,什麽都不理,在他們耳邊大聲叫喚也聽不見。有的爺爺突然嚎啕大哭,有的狂呼亂叫,有的發出歡暢的笑聲……但到了最後,他們每一個嘴角都掛著詭異的微笑,悄無聲息地死了。”
四周的口水怪聽得屏聲斂氣,表情緊張,還有幾個嚇得閉上了眼睛。
噗嗤噗嗤陡然提高音量,激動地叫道:“因為他們的靈魂都被奪走了!被那條河吞噬掉了!不,那不是什麽河,而是惡魔!一個來自地獄的恐怖惡魔!”
口水怪們發出驚呼聲。噗嗤噗嗤急促喘息了一陣,又道:“這是吾族歷史上最大的災難,大批族人慘遭不幸。從那以後,幸存者搬離地底,遷來此處。後來,也有沙穴人陸續進入地下,接近那個惡魔。但無一例外,他們都死了,死得悄無聲息,臉露詭笑。最終,那裡變成了沙穴人的禁地。”
他瞠視著高登,額頭擰出深深的皺紋:“紅皮怪,如果你想去地底尋找那條河,跟找死沒什麽兩樣,沒有人能安然無恙地離開那個惡魔!”
“他明明說了自己是人類,你別偷換概念!”啪啦啪啦插嘴道,“再說他腦子壞掉了,本就一心找死嘛。”
噗嗤噗嗤狠狠瞪了啪啦啪啦一眼:“你們到底想不想聽了?”
周圍的口水怪異口同聲,裂嘴大喊:“啪啦啪啦,閉嘴!”
高登訝然問道:“難道從來沒有人能活著離開?”
“應該……可能……也許吧……”噗嗤噗嗤臉上露出回憶之色,好半天才道,“我記不太清了。好像我的爺爺提到過一句,說是有一個沙穴族的小僧侶經過這裡……”
“後來呢?”高登等了許久,也未得到噗嗤噗嗤的答覆。再過片刻,濃重的鼾聲從噗嗤噗嗤的大鼻孔裡傳出,它耷拉著腦袋,眼睛半睜半閉,嘴裡流出絲絲縷縷的口水。
“靠!”眾多口水怪罵聲一片,“老家夥又斷更了!每次都這樣!”
啪啦啪啦幸災樂禍地對高登搖搖頭:“你的故事聽不成嘍,他睡著啦!”
高登陷入沉思,他本以為那條光陰長河是一次天大的機遇,孰料從口水怪嘴裡,聽到的卻是一個詭秘離奇的噩夢。
“你怎麽還不走啊,人類,難道是想等我們的指點還有禮物?”一個口水怪衝高登眨眨眼。
口水怪們你朝我看看,我對你瞧瞧,彼此擠眉弄眼,偷笑扮鬼臉。啪啦啪啦忍不住大笑起來:“哪有什麽指點和禮物啊?那全是我們口水怪為了讓你們聽故事,故意編造出來的傳說!”
“哈哈哈哈!”口水怪們齊聲歡笑,開心地唱起歌來。渾厚的歌聲像滾滾熱浪,在岩壁間震蕩不休。
高登不由莞爾,對口水怪擺擺手,往前方走去。
“每一個旅人,都是一次告別。
每一次告別,都以為還會見面。
每一次,最終成為一生。
每一生,原來只有一次。”
直到他走進漆黑難辨的裂溝深處,歌聲依然回蕩耳畔,宛如黑夜中的燭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