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過得幸福嗎？”蘇傾突然問。

  夏以寧怔了一下：“他對我很好。”

  “那就得了，”蘇傾微微的彎了一下嘴角，“你該慶幸該感激才是，夏以寧。你和韓希在一起，和一個這麽愛你的人在一起，你才會幸福。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和你結婚的不是韓希，而是你一直喜歡的宋城堯，你會有現在這樣幸福嗎？”

  沒有和韓希結婚，而是和宋城堯在一起，她會幸福嗎？夏以寧被問得有些懵，好一會兒才回答：“……沒有發生的事，怎麽說也是不成立的。”

  “對的人，不一定是你愛的那個人。”

  “我今天是來看望你的，倒變成說我的事了。”夏以寧忽然低聲笑笑，“蘇傾，你看得很透徹。可惜在自己的事情上，難免會犯糊塗。你和宋城堯……”

  “我和他正準備離婚。”

  夏以寧顯然沒有想到她會突然這麽說，一驚：“……離婚？離婚？你和宋城堯要……離婚？”

  “嗯。”

  “這這……”

  蘇傾挑了挑眉：“難道你不是聽說了這件事，所以才來看我的嗎？”

  “我什麽都不知道……我來看你，是知道你和宋城堯感情有嫌隙，出了點事情，剛好韓希惦念著你，我就來這裡找你了。韓希他……什麽都沒跟我說。”

  “那就是我想多了。”

  “為什麽要離婚？宋城堯他那麽喜歡你……”夏以寧明顯一時半會兒消化不了這麽大的信息量，“誰提出來的？”

  “我。”

  夏以寧又是一驚：“你跟他提出的離婚？！”

  蘇傾突然笑笑：“很不能理解是吧。怎麽說，也該是宋城堯一腳踹了我才對。他要什麽有什麽，我要什麽沒什麽，我有什麽資格跟他提離婚。夏以寧，為什麽我要把自己看得這麽卑微？感情裡，男女雙方不是平等的嗎？”

  “你你……你……”夏以寧被她說得無言以對。

  “謝謝你真心的來關心我，也謝謝你沒有對我落井下石。”

  蘇傾的眼睛還有些發紅，卻渾然沒有半點落魄的樣子。和夏以寧說話的時候，精神集中，語言有條理。

  半晌，夏以寧歎了一口氣：“蘇傾，以前我一直等著這一天的到來，我恨不得你馬上離開宋城堯，離開我的視線范圍。如果不是你，宋城堯不會這麽決絕的和我解除婚約，我也不會失去他。可是到今天，我發現我又有點感謝你，我現在覺得，韓希一點兒也不比宋城堯差。我和他結婚這段時間以來，心境變得完全不一樣，是他改變了我。你說的很對，如果我是和宋城堯繼續那個上一輩壓在身上的婚約，根本不會有今天的幸福。”

  蘇傾低垂著眼聽著她說，不時的把手指絞在一起，看不出她的情緒。

  “我也沒奢求過，你會感謝我什麽。”蘇傾突然抬起頭來一笑，“我一直以為，多一個朋友少一個對手就是好的。既然你已經這麽想了，之前的一切，一筆勾銷吧。我不會在意，你也不要多想。”

  夏以寧盯著她的眼睛，點了點頭：“好。”

  “那就這樣吧。我不想別人為我擔心，你回去跟他們說，我恨好。尤其……尤其是葉廷，我希望你轉告他，我恨好，他放心。”

  “你這樣……還算好？”

  “等我和他正式離了婚……”蘇傾喃喃的說道，說了一半又停了下來，“沒有什麽過不去的坎，船到橋頭自然直嘛。”

  夏以寧見她神色故作輕松，心裡一陣唏噓感歎，卻什麽也沒說。

  *

  第二天，新銳公司上上下下驚訝的發現，上班時間剛到，宋boss就出現在了公司門口。提著公文包，車子停在他的專用車位上，和往日來公司，沒有什麽不同。讓大家驚訝的是，宋boss不是暫時卸下公司的事務，陪宋太太養胎嗎？

  怎麽？發生什麽變故了？

  大家夥兒心裡雖然有疑問，但是誰也不會多說一句，也沒有誰有這個膽子不怕死的去問。

  當然，一個人除外。

  鄭易洛眼瞅著又遲到五分鍾來到公司裡，眼睛隨意一瞟，瞧見公司大廳裡長身玉立的身影，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真的是宋城堯，沒錯啊。

  怎麽跑這裡來了？難道說，家裡那位沒搞定？

  宋城堯正在和公司的人說些什麽，說完之後微微側了身，瞧見了鄭易洛，眉眼一挑。鄭易洛不怕死的迎了上去：“宋boss，大駕啊，你是來放我假的麽？”

  “如果你想的話。”

  鄭易洛一愣，完全沒有想到他會這麽回答，一時間喜憂參半，顫顫巍巍的問了句：“真的？”

  喜的是，說不定這是真的有假期了。憂的是，宋城堯和蘇傾，沒談好？所以宋城堯才會用工作來打發時間和麻痹自己？

  他可是記得，他和阮素分手的那段時間裡，瘋狂的工作，工作，加班加班，喝酒喝酒，泡吧泡吧，把自己折騰得都沒了個人樣。

  “假的。”

  聽到宋城堯這個回答，鄭易洛突然大大的松了口氣：“我就說嘛，你怎麽會這麽好心的讓我拍拍屁股走人。你自顧不暇，忙這忙那的，後院失火了，搶救都來不及，是吧？放心，哥們兒我理解你，公司的事情呢，我還是能處理好的。”

  “你很想休假嗎？”好半天，宋城堯才問出這麽一句話。

  鄭易洛摸著下巴想了想：“如果阮素願意的話，那我簡直是求之不得。她剛好暑假，有的是大把時間。只可惜現在是夏天，日本的櫻花……早就落完了。”

  說到櫻花，宋城堯的眼尾挑了挑：“那你就休假吧，我準了。”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往電梯那邊走去。

  鄭易洛以為自己聽錯了，反應過來之後，連忙追了上去：“喂，宋boss，有話好好說啊……你這樣我真的很不習慣的。”

  宋城堯看都不看他，走進電梯：“讓你休假你還不習慣？”

  鄭易洛跟了進去，按了頂層，順口問了一句：“怎麽了？你確定你有時間處理公司的事？蘇傾那邊，你都搞定了？”

  他忽然勾起唇角：“搞定了。”

  鄭易洛拍拍他的肩膀，得意的說：“怎麽，我說的那番話，對你的啟發還是很大的吧。女人嘛，使點小性子，發發脾氣，鬧鬧情緒很正常。你就屈尊降貴的哄哄就行了嘛，何必弄得跟仇人一樣。蘇傾那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低聲下氣一點她就原諒……”

  “你”字還在嘴裡沒說出來，宋城堯轉頭看了鄭易洛一眼：“她和我提出離婚，離婚協議前幾天都送到我手裡來了。”

  鄭易洛驚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什麽？！”

  宋城堯幾不可見的點點頭。

  聯想到今天宋城堯出現在這裡，鄭易洛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什麽：“難道說，你來公司……是因為……因為她已經，不需要你了？”

  說完又覺得自己這話說得有點太過了，剛想圓一下，不刺激宋城堯的心靈，卻聽見他冷冷的哼了一聲：“是。她……不需要我了。”

  不知道他這一聲是哼鄭易洛還是哼蘇傾還是哼自己，總之是哼得鄭易洛心裡發毛，嗓子發緊：“……沒哄好？”

  “沒有哄好的可能性了，也不是哄就能解決的了。”想起她的模樣，臉色蒼白，尖尖的下巴，看著自己的時候，眼睛裡沒有一點情愛，他的心狠狠一抽，“我……答應了她，離婚。”

  “什麽什麽？！”鄭易洛都快炸了，“蘇傾耍脾氣也就算了，氣消了時間過了就好了，你怎麽還答應她？”

  “除了答應她，我沒有其他的辦法。鄭易洛，你沒有看見她的樣子。我放手，或許對她來說，才是最好的。”

  “可是……可是你就失去她了啊……”

  “那有什麽辦法呢？”

  那有什麽辦法呢？

  話音一落，電梯門打開，他快步走了出去，背影卻是無限的落寞。

  鄭易洛怔怔的看著他，直到電梯快要合上的時候，才猛然回過神來，走出了電梯。想了想，他還是走進了總裁辦公室。

  宋城堯沒有在辦公桌前，反而是站在落地窗後面，雙手插在口袋裡，一言不發。

  這個時候，他的內心是寂寥的。

  鄭易洛走進來的時候，宋城堯甚至連頭都沒有回。他自顧自的坐下，雙手抱臂，像是自言自語一樣，其實也是說給宋城堯聽。這裡就只有他們兩個人，說什麽都只有對方聽得見。

  “我和阮素分開的時候，那年，她親眼看見我和晴妤在chuang上。然後，她躲著我不見，跟我分手。我不肯，死活都不肯，卻經不住她眼裡的漠然和恨意。最後我妥協了，跟你現在一樣。可是你知道，我現在有多後悔，我當時的妥協。放開她，想要再抓回她，太難了，難得，讓我一度想要放棄，就這麽一輩子守著她就好。”

  宋城堯的身子側了側，回頭看了他一眼，又轉了回去：“是，她恨我。”

  “阮素恨我，是恨我和晴妤。蘇傾恨你，恨你和尹昕昕，卻又不只尹昕昕的事情。宋城堯，你的路比我難走得多了。其實，我一直想和阮素解釋，當年她看到的，根本不是事實。我和晴妤什麽都沒有，我最後沒有碰她。可是阮素不信我。我想，你做錯了這麽多，只會更艱難。”

  “所以我放手。”

  “你成全她？那孩子呢？”

  “她做好了一切的打算，一切的退路也都鋪好了。”說到這裡，宋城堯的聲音冷了下來，卻又帶著無奈和心疼，“她什麽都不要，淨身出戶。哪怕是她肚子裡的孩子，我們的孩子，她也願意生下來，留在宋家，不留在自己身邊。”

  鄭易洛一時間也不知道要說什麽好了。

  蘇傾的心，這麽決絕，決絕得連孩子，都可以不要。

  短暫的沉默過後，鄭易洛才說道：“她為什麽會這樣？”

  “我的錯。”宋城堯歎氣，“我的錯……這段時間裡，我到底是對她做了什麽混帳事情……”

  “你真的，”鄭易洛遲疑了一下，“你真的打算和她離婚？你舍得？你和我不同，我和小素只是男女朋友，你和蘇傾……可是結婚了的啊……離婚和分手，差別是很大的。”

  “問題不在於我想不想離婚，而是她。你以為我沒有挽回過嗎？可惜都沒有用，一點用都沒有。鄭易洛，我把她困在我身邊，看著她一點一點的失去神采，變得鬱鬱寡歡，你知道我心裡有多痛嗎？在她看來，我就是洪水猛獸！”

  “可是離婚……”鄭易洛眯了眯眼睛，“太過衝動了一點。”

  宋城堯眼神黯了黯：“如果有解決辦法，我不會答應。”

  *

  蘇傾終於打算出門一趟了。不去做另外的事情，她要把蘇越景接到自己身邊來。等和宋城堯正式離婚，手續辦全之後，她就帶著蘇越景回永安市。

  答應宋城堯住在這裡，不過是權宜之計。如果她不答應，只怕離婚會更加曲折。她寧願回到那個小城市去，坦然面對周圍人的指指點點的目光，告訴爸媽她離婚的事情，也不想在這樣豪華卻壓抑的別墅裡，過著囚鳥般的日子。

  在這裡一天，她的行為舉動就被人監視一天，宋城堯也就多掌控她一天。

  既然要放手要離開，那就斷得徹徹底底。蘇傾從來就不是個優柔寡斷，拖泥帶水的人，宋城堯也是。 只是這一次，宋城堯沒有這樣，蘇傾卻是鐵了心。

  傭人見她出門，還沒說什麽，蘇傾已經把她的話堵住了：“我已經不是什麽宋太太了，謝謝你的好意了。我出去一趟，晚上會回來的。”

  “是，太太。”蘇傾都已經這麽說了，傭人也不好多做阻攔，只是猶豫著又說了一句，“您懷著孩子，天氣又這麽熱，注意休息，別太勞累了。”

  “謝謝。”蘇傾溫溫柔柔的回了她一句。

  沒有了宋城堯的吩咐，門口的人誰也不會攔她。蘇傾沒有太多心情去想別的，徑直去了阮素家裡。

  阮素看見她，目光一閃而過的驚訝，驚訝過後，聲音帶著微微的顫抖：“蘇傾……你……”

  她記得蘇傾說過的那句話，等我和他離婚了，我就來這裡，把蘇越景接到身邊。現在，蘇傾來了，她和表哥的婚……真的離了嗎？

  “嗯。”蘇傾知道她想說什麽，點了點頭，“我來了，小越景呢？”

  阮素現在哪裡還有什麽心思管小越景大越景，她眼眶慢慢的紅了：“蘇傾……怎麽會這樣，你真的和表哥離婚……”

  “還沒。”蘇傾回答，“不過快了，他已經同意了。”

  本來她的前一句話讓阮素目光一亮，後面的話又讓阮素的心跌到谷底：“表哥同意了，同意了……”

  蘇傾不忍心看著她這副模樣，上前抱了抱她：“我會很好的，他也會很好的。至少，我還做過你的表嫂，不是嗎？相聚有時，離別有期。”

  阮素還是忍不住掉眼淚了。

  蘇越景跑了進來，看見這樣的場景，傻眼了：“姐姐，你怎麽把阮素姐姐欺負哭了啊……連易洛哥哥那樣欺負她，她都沒有哭……”

  這樣的童言無忌，如果不是在此刻這樣的心情下聽到，蘇傾和阮素兩個人肯定會大笑不止。可是現在，誰也笑不出來。

  蘇傾攬過走到她面前的蘇越景：“我沒有欺負阮素姐姐。小白眼狼，你才跟著她幾天啊，胳膊肘就往外拐了。阮素姐姐哭……她哭是因為，她舍不得你。”

  “舍不得我？”

  “對啊，姐姐現在接你回家了。”

  蘇越景看了看蘇傾，又看了看阮素，阮素點了點頭。

  蘇越景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然後轉過身去，伸出手給阮素擦眼淚：“阮素姐姐，別哭了，我和姐姐回去之後，你還是可以來看我的呀。”

  阮素一句話都說不出，隻一個勁的點頭，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啪啦啪啦的往下掉，止也止不住。蘇傾看得心裡一酸，鼻子也跟著一酸，為了讓自己不再哭出來，她連忙轉過頭去看著外面，不看阮素。蘇越景看著阮素的眼淚越來越多，擦也擦不完，一時間也有些懊惱：“你們女人啊，還真的是哭起來沒完沒了的……”

  這話把阮素和蘇傾兩個人都在怔住了。阮素本來心裡難受的，聽他這麽一說，倒也忘記要哭了，有些傻眼。這話根本不像是一個孩子嘴裡說出來的。

  還是蘇傾反應快，她拍了拍蘇越景的腦袋：“誰告訴你說這話的，啊？還我們女人，你是個男子漢，還不常常哇哇哇的哭，哭得跟個什麽似的。”

  蘇越景小小又短短的手抱在身前，一副小大人的模樣：“易洛哥哥就是這麽說的。”

  蘇傾有些黑線。要是再看見鄭易洛，她非狠狠的揍他一頓不可，盡教壞小孩子。可是也不知道，她還能不能見到鄭易洛了，畢竟，她很快就要離開a市了。不過這也說明，這段時間裡，阮素和鄭易洛的接觸並不少，不然蘇越景也不會把鄭易洛的油腔滑調學了個十成十。

  阮素臉微微的一紅，不過眼淚倒是終於沒有再流了，她伸出手去把蘇越景的手從身前拉下，又戳了戳他的腦門：“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了，不要學你的易洛哥哥。”

  “可是易洛哥哥說，只有這樣，女孩子才會喜歡……”

  阮素和蘇傾同樣已經滿臉黑線了……

  蘇傾忍住想再戳他的衝動：“這話真的是鄭易洛教你的？”

  “不是啊，”蘇越景搖了搖小腦袋，“我學過來的。他那天在打電話，我聽見了。”

  蘇越景的出現，一定程度上緩解了阮素和蘇傾兩個人之間的悲傷氣氛，倒是讓這份離別，少了很多淒涼的意味。所以，誰也不先再提起離婚的事，就當作是姐妹之間平時的相處……

  於是蘇傾開始沒話找話：“你怎麽和他在一起？”

  這隨口一問，沒想到蘇越景的話匣子一開，全倒出來了：“不是我的和易洛哥哥在一起。姐姐，是那天阮素姐姐帶我去表哥公司裡，然後琳達姐姐帶我出去買冰淇淋了，買完回來之後，阮素姐姐就走了，把我落在了那裡……所以我在易洛哥哥的辦公室裡待了一下午。這句話就是那個時候聽來的，不過易洛哥哥說的比我好多了！”

  這件事說起來，阮素更加不好意思了。正要開口說些什麽，蘇越景忽然又是“哦”了一聲：“對了，阮素姐姐，易洛哥哥接這個電話的時候，還提到了你的名字呢。所以我聽得格外認真。”

  “提到了我？”阮素睜大眼睛，“他說我什麽了……他到底是和誰在打電話啊……”

  蘇越景歪著腦袋想了想：“好像是和一個叫什麽晴的……”

  “晴妤！”蘇傾猛然一驚，脫口而出。

  “對，姐姐你好聰明啊，你怎麽知道易洛哥哥是在和晴妤打電話？姐姐你也認識晴妤嗎？”

  蘇傾和阮素互看一眼，阮素不自在的移開了目光。蘇傾卻沒有再猶豫，看向蘇越景，目光中帶了點期許：“小越景，需要你的時候到了，你好好想想，易洛哥哥和那個叫晴妤的女人，說了些什麽？除了你剛剛模仿他的那句話之外，還聽到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