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貝娜就這麽肩並肩站著，我一直看著她。她在她舅舅和舅媽面前，並沒有表現出閃閃躲躲的樣子，反而很大方的對他們說道：“舅舅、舅媽，這是我們學校，孫老師的兒子，介紹給你們認識一下。”

  她舅舅挺和藹一個中年人，還主動向我伸出了手，並笑道：“孫老師的教育水平，在我們學校可是數一數二的，你作為她兒子，肯定也很優秀。”

  我握住了他的手，也笑道：“叔叔，您誇獎了，我就是一個三觀還算正的普通人，可談不上優秀。”

  “小夥子謙虛是好事兒，聽說孫老師有兩個兒子，你是她大兒子還是小兒子啊？”

  “我叫余味，是她的大兒子，小兒子以前在你們隔壁小學教體育，現在到廈門發展了。”

  “那我知道了，人往高處走嘛，都是有上進心的小夥子。”

  這時，貝娜又接過話，向她舅舅問道：“舅舅，我之前和你說的事情，你放在心上沒？”

  “什麽事情呐？”

  “就是余味他爸接咱們學校超市的事情，這事兒已經說定了，你可別中途給了別人。”

  “不會、不會，就算你不和我打招呼，學校超市也應該優先給教職工的家屬經營，如果他們自己有意向的話。”

  “就怕有意向的教職工家屬太多。”

  貝娜的舅舅笑了笑，大概是因為在她的言語裡聽出了很偏向於我的意願，可貝娜卻沒有理解這個笑容，又開口說道：“舅舅，我得跟你提個意見，我覺得學校後勤處的收租方式有點太不人性化了，本來房租就高，還要一年一收，這不是增加承包人的經營負擔嘛，如果是外面的人，那也就算了，可孫老師是咱們學校工作了二十年的老教師了，難道她還會賴學校的房租嗎？”

  “那你說這個房租應該怎麽給？”

  貝娜想了想，回道：“之前的房租不是十三萬一年嘛，你給減到十二萬一年，房租就按季度給，每個季度三萬元，好記也好算。”

  “房租不能再減了，後勤處那邊說，外面已經有人願意加兩萬一年租這個超市……要是這房租不增反減，容易招人說閑話；房租的話，可以按季度給，合同上備注一下就行，這個好辦。”

  貝娜卻不願意，她又說道：“你就當給老職工的福利嘛，你又不是不知道，孫老師的小兒子剛結婚，孫老師已經把能借的都借了……”

  我趕忙打斷了貝娜，說道：“叔叔，按您說的意思辦，能讓我們按季度交房租，就已經是雪中送炭了，我特別感謝，真的！”

  我一邊說，一邊用手推了推貝娜，示意她別再說了，因為人情世故，有時候就是各讓一步；何況，我是真的得到了實惠，本來我還需要二十萬才能把超市開起來，現在可以按季度交房租，那再準備個十萬塊錢就已然足夠，反正是壟斷經營，又每天都是現金結帳，所以根本不怕後面的房租續不上。

  貝娜的舅舅笑了笑，然後又對貝娜說道：“余味可比你懂事多了。”

  “那是因為他不知道你有多好說話。”

  四個人一起笑了笑，一直沒開口說話的貝娜舅媽又看著我們的帽子問道：“你們這帽子是怎麽回事兒？”

  我和貝娜互相看了一眼，頓時覺得窘迫，因為我們戴的是情侶款的帽子，就在商場進門的地方買的，貝娜覺得：穿情侶裝是有點刻意，但如果什麽都沒有，也顯得不夠逼真，所以買了這兩頂帽子。

  我不敢貿然開口，貝娜也僵在那兒，半晌才說道：“買著玩兒的。”

  她舅舅和她舅媽互相看了一眼，便沒有再多說。

  ……

  他們走後，我埋怨著對貝娜說道：“你看你，我早讓你別弄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你非不聽，這要是真傳開了，我是無所謂，可你怎麽辦……難不成，剛從一個坑裡爬出來，又掉進另一個坑裡面嘛。”

  “放心吧，我不會連累你的，我為我自己做的事情負責。”

  “你別後悔就成，反正我就是一個托兒！”

  “我知道你是一個托兒，如果有一點辦法，我都不會找你的。”稍稍停了停，貝娜又低沉著聲音說道：“有時候真想什麽都不管不顧，去一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生活，可是逃避有用嗎？”

  “你覺得是逃避，我卻覺得是從頭來過，恰恰從頭來過才是最需要勇氣的。”

  “是麽，我從來都沒有見過比你更會偷換概念的人，逃避就是逃避，怎麽能等同於重頭再來呢？”

  “我就是這麽選擇的。”

  “你？”

  “是，不然為什麽會回漳州……不說了，辦正事兒，希望這次你能甩掉這個包袱。”

  ……

  商場的飯店和外面的飯店不太一樣，它們大多是那種開放式的，坐在裡面，看著那些逛商場的人，有時甚至會忘了正在吃飯，所以，它的私密性雖然不夠好，但是卻能給人一種很休閑的感覺；我尤其喜歡隔著玻璃去看那些正在走走停停的姑娘們，我會看她們的面容，看她們的身材，看她們急著吃飯，貌似可愛的樣子……

  所以，自從坐下來後，我便顯得心不在焉。

  “余味，你能坐到我這邊來嗎？”

  我抬頭看著貝娜，這才想起自己此時的身份，我趕忙和她坐在了一起，然後問道：“他怎麽還不來？”

  “快了，約了六點半。”

  “不是應該他更心急嗎？”

  貝娜沒有接我的話，她的表情告訴我，她此刻的心情，非常之複雜……換做是我，也會一樣，畢竟對方是一個用真感情去對待過的人。

  這麽沉默了一會兒之後，貝娜才開口對我說道：“余味，待會兒如果我有心軟的跡象，你一定要製止我。”

  “我怎麽製止你？”

  貝娜低著頭，用很輕的聲音回道：“帶我走，無論如何，都要帶我走。”

  “你確定自己不會回頭了？”

  “都到這個時候了，如果我還回頭，那不真成別人眼中的笑話了嗎？”

  “我覺得你還是對自己沒有信心。”

  貝娜已經哽咽：“我不是對自己沒有信心，我是不甘心……我們在一起的這些年，我付出了所能付出的一切，可我又突然發現，這一切都是錯的……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我特別痛苦……”

  我沉默，直到發現喬喆從手扶電梯那邊走了過來……

  我趕忙對貝娜說道：“你趕緊收拾自己的心情，他來了！”

  喬喆不是一個人來的，他的身後還跟著兩個人，他們合捧著一個特別巨大的花束。

  喬喆完全視我為空氣，他走到這邊後，便半跪在貝娜的面前，並深情款款地說道：“娜娜，我的身後是九千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每一朵，都象征著我對你的感情……嫁給我吧……雖然這個儀式來得有些遲，可現在在你面前的，也是一個最好的我……我會讓你幸福的，我願意把我的一切都給你……嫁給我，好嗎？”

  說著，喬喆便從口袋裡將戒指掏了出來，並雙手捧到了貝娜的面前。

  這一招加上巨型玫瑰花，實在是太有殺傷力。貝娜還沒有表示，那些圍觀的女人們，便已經被浪漫到了，她們一邊為喬喆打氣助威，一邊喊著“嫁給他”的口號……而我，完全被淹沒，並不知所以。

  貝娜終於在眾目睽睽之下開了口，她輕聲回道：“你別這樣，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娜娜，我已經把戒指帶到你面前了，你還要騙我嗎？……他根本就是一個幌子，我調查過了，他前幾天才回漳州，你和他怎麽可能會有交往……娜娜，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什麽都不要了，隻想和你白頭偕老……你看，這是離婚證，我真的和她離婚了！”

  說著，喬喆又把離婚證從口袋裡拿了出來……這時，圍觀的眾人也紛紛拿出了手機，貌似要把這一幕記錄下來。

  喬喆這孫子絕對是在破釜沉舟，但卻是一個大昏招，他就不該把離婚證在大庭廣眾之下拿出來，一旦這些視頻被傳播出去，就等於坐實了貝娜是第三者。

  由此可見，他確實是慌了，也確實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他在做這件事情之前，壓根就沒站在貝娜的角度去考慮……

  不對，我突然覺得頭皮發麻，他不是慌了，而是刻意為之，他就是要把貝娜逼上絕路，因為當大家都知道貝娜是第三者之後，貝娜便沒有了選擇，貝娜的名聲已經臭了……

  我趕忙看了看貝娜，她的眼裡含著淚水，這是動容，也是危險的信號。

  我想起了她之前和我說的話，便沒有再多想，我一把拉住她的手，就這麽穿過人群，往商場外面跑去……

  起初，她還有抗拒，但是在呼吸到商場外面的空氣後，便不要命的向遠處狂奔著……我一邊急促的喘氣，一邊恍惚……

  這是一種釋放，也是一場逃亡……

  我忽然想死在風中，並在夜色中消散……

  這不是痛苦，是一種極致的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