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於從這個陌生的女人手上接過了文件夾，對我來說，這算是失而復得，但卻已經不是當初的心情，這次，我好像真的應該去做點什麽了……

  “你會幫茶總的，對嗎？”

  我沒有正面回答，轉而向她反問道：“你和茶國鋒是什麽關系？”

  這個女人似乎不太想說，她避開了我的目光。

  我笑了笑，又說道：“你要覺得不方便說就算了，我倒是挺希望你在整個事件中扮演的是一個特別簡單的角色，這樣，你就不會被卷進來了。”

  “也沒有什麽不方便說的，只是茶總不喜歡我和別人說起我們的關系。”

  我用異樣的目光看著她……

  她又趕忙對我說道：“你不要誤會，我和茶總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我很尊敬茶總的，他在我心裡，就像一個父親，他對我有再造之恩……”

  “你繼續說，我很想聽聽，也許，我能從你的經歷中認識另一個茶國鋒……不過，在你接著說之前，你能先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女人猶豫了一下，回道：“我姓汪……名字就沒有必要知道了，反正我們都是對方的過客。”

  “我也希望這是我們唯一一次交集……這樣吧，我就叫你汪小姐。”

  “你隨意。”

  我做了一個請講的手勢，汪小姐面帶回憶的神色，繼續說道：“我來自四川的一個小縣城，在０８年之前，省外的人恐怕都不知道有這麽一個地方，我們這個縣城之所以變得人盡皆知，是因為一場百年不遇的大地震……”

  “汶川？”

  “對，我就是汶川人，也是地震中的幸存者，但是我的父母還有大部分親人都在地震中遇難了，我變成了一個孤兒……也就是在那個時候，茶總組織了一支民間救援團隊，到我們縣城抗震救災，他和他的團隊在廢墟裡救下了很多人，其中也包括我……茶總他們在把我救出來後的半個小時，又發生了一次余震，那些和我困在同一棟樓沒有來得及救出來的人，全部遇難了……這是我的幸運，我比別人早了半個小時遇見茶總，我也成了茶總在災區救出來的最後一個人，因為他在那次余震中傷到了腿，不能繼續參加救援，他需要立即到大城市接受治療……”

  這次，我是真的被驚到了，我沒有想到自私自利的茶國鋒竟然也曾有過這樣的壯舉，我又問道：“後來呢？”

  “後來，他回了自己的城市，但一直牽掛著我，便四處托人打聽我的消息，得知我的父母都不在了，我被孤兒院收留後，他又來了汶川……我記得特別清楚，那時候已經是冬天，他穿著特別薄的衣服，站在寒風中向我招手……他問我想不想跟他去一座又溫暖又有大海的城市……那時候，我已經１８歲，但是從來都沒有去過有大海的地方，我心裡特別向往，但是又害怕成為他的負擔……他好像看懂了我的顧慮，他只是笑了笑，就帶著我去辦理了收養手續……那天之後，我就跟著他來了廈門，他培養我上了大學，畢業後又把我安排在了朋友的公司上班，讓我像一個正常人一樣活著……”

  “他為什麽沒有把你安排進自己的公司？”

  “他說，做茶國鋒的女兒會很累，我們之間需要有距離。”

  “但是在你心裡，已經把他當成是自己的父親，對嗎？”

  “不敢有這樣的妄想，他對我已經很好，我不敢要的更多……”說到這裡，汪小姐的表情變得很傷感，她在沉默了很久之後，才又對我說道：“我有一個堂姐，也在地震中幸存了下來，可是她卻沒有我這麽幸運，她早早就進入了社會，在上海的一個ＫＴＶ裡面陪酒，她想守住自己的底線，不願意跟客人出去過夜，結果被喝醉酒的客人失手打死……對比我的堂姐，我已經很幸福……所以，我應該知足的！”

  “這麽一對比，你確實很幸福，也很幸運……我想，茶國鋒沒有把你安排在自己身邊是對的，因為他知道自己會有這麽一天，他不想你跟著受牽連。”

  汪小姐的眼睛裡已經含著淚，她點了點頭，說道：“可惜以前我並不能理解他的苦心，甚至還怨恨過他……可他為我做的這一切，不是父親已經勝似父親的愛……在他出事前的這幾天，他找我長談過一次，他告訴我，讓我把這個東西交給你後，就去國外生活，他已經在國外給我買了房子，他說，那是他早就為我準備好的嫁妝，讓我永遠都不要再回來了……”

  說到這裡，汪小姐已經泣不成聲，她應該不是在騙我，或是表演，因為不管她是不是這麽做，為了茶小清，我也會收下這個東西，所以，她沒有必要和我打這樣的感情牌。

  ……

  我點上一支煙，耐心地等待著，直到汪小姐漸漸平複了心情，我才開口對她說道：“你能幫我解開一個疑惑嗎？……這個疑惑已經困擾我很久、很久了。”

  “你說，只要你能讓茶總躲過這一劫，我一定對你知無不言。”

  我看著汪小姐，心跳忽然變快了一些，我有很強烈的預感，這個困擾了我很久的謎題，真的有可能在她這裡得到答案，我看得出來，她是茶國鋒在這個世界上最信任的人。

  我深吸了一口煙，又重重吐出，這才說道：“從你剛剛說的這些話來看，茶國鋒對你也算是疼愛有加……這就讓我更加奇怪了，他對你尚且如此，為什麽對自己的親生女兒反而沒有表現出一點做父親的責任感呢？……他一直把他的親生女兒當成是達成目的的一個工具，而且為此做了很多讓我感到不齒的事情，如果不是他從中作梗，我和小清不會走的這麽難！”

  “茶小清不是他的親生女兒……”

  盡管我已經有心理準備，但在我真的聽到的這一刻，我的心裡還是掀起了一陣驚濤駭浪，我覺得茶小清的身上又多了一層悲劇色彩。

  這時，汪小姐又開口對我說道：“茶小清是魏如先的女兒，茶總也是在幾年前做了ＤＮＡ檢測後才知道……那時候，我在外地上大學，茶總找到了我……我從來沒有見他那麽痛苦，那麽頹廢過……他哭著跟我說，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背叛者，包括那個他愛了一輩子的女人……那天，他喝了很多酒，他喝多的時候，讓我叫他爸爸，他還感歎，如果我是他的親生女兒就好了，他說茶小清太叛逆，太有自己的想法，他從來沒有在茶小清的身上感受到做父女的溫暖，他覺得自己就是這個世界上最最失敗的人！……茶小清當然給不了他做父女的溫暖，因為茶小清和他根本就沒有血緣關系……也就是從那個時候，他對茶小清的心態發生了改變，他把茶小清當成了報復那個女人和魏如先的工具，他不希望茶小清幸福，所以才執意要把茶小清嫁給譚丙坤，他當然知道譚丙坤是一個扶不上牆的紈絝子弟……”

  一切的一切，總算是都能解釋的通了，可是我卻沒有一點如釋重負的感覺，我恨茶國鋒，可是又忽然覺得有些理解他，甚至是同情他，他對茶小清有養育之恩，在茶小清的媽媽去世之後，也沒有再明媒正娶，可最後卻落得這樣一個下場，他心裡一定會不平衡，因為他的真心已經被辜負的像一堆渣滓！
  我下意識做了一個下咽的動作，然後才向汪小姐問道：“那他現在後悔了嗎？”

  汪小姐用一種很複雜的表情看著我，半晌回道：“我知道，我說他後悔了，你才更有動力去幫他，但是，我不想對你說謊，他確實沒有明確在我面前表達過後悔的想法……如果你想知道答案，你得當面去問他。”

  “如果有機會，我一定會當面問他的。”

  “嗯。”

  “你還有什麽要和我說的嗎？”

  汪小姐搖了搖頭，在我準備告別的時候，她卻死死拉住了我的衣袖，然後重重跪下來對我說道：“茶總交待過的，我都和你說了……現在是我個人在求你，求你一定要把我爸救出來，他真的不是一個壞人，至少曾經不是，是魏如先懷恨在心，才會借這個機會去害他……如果你能把他救出來，我願意做牛做馬報答你，如果這輩子報答不了，下輩子我也不會賴帳……你一定要把我爸救出來，他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我已經失去了雙親，我真的不想也不能再失去這個爸爸了……”

  看著汪小姐撕心裂肺的樣子，我的心裡也很不是滋味，可是我真的沒有辦法在這個時候向她承諾什麽。

  這份魏叔腐敗掉的證據，對茶國鋒而言，算是一根救命稻草，但在我眼裡，卻不是絕對的信心。

  我了解的越多，對魏如先的認知就越多，認知越多，心裡就越畏懼。

  他絕不是我眼中那個僅僅癡迷於桌球的中年男人，他的手段和狠辣都已經在別人身上得到了驗證，這才是最可怕的，因為在我沒有刻意去了解之前，他一直都是那麽的不動聲色，在我想去了解的時候，茶國鋒和貝志遠都已經被他當成犧牲品給廢掉了。

  在這個過程中，他甚至還利用了我，而我也是後知後覺；所以，我真的能憑這麽一份所謂的證據，去做他的對手嗎？

  汪小姐的哀求聲中，我對自己發出了這樣的質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