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有些清冷的夜裡，我和跪在地上的汪小姐呈高低之勢相對著，我受不起，不止一次試圖拉起她，可她卻死活不肯起來，好似非要在我這裡得到一個能讓她安心的答案。

  在她的身上，我能看到茶國鋒的良苦用心，茶國鋒沒有按照富家女的標準去培養她，她看上去很普通，普通的長相，普通的學歷，普通的工作，雖然普通，但又什麽都不缺，這就是茶國鋒對她的愛，甚至是呵護，茶國鋒心裡也一定知道，這樣一個從地震中救出來的女孩子，真正需要的是什麽，如果只是一味的給予財富，反而會把她的人生割裂，繼而迷失……

  如此看來，茶國鋒值得汪小姐這麽做；我又在這個時候想到了茶小清，她呢，她又該在這個時候為茶國鋒做些什麽？
  正因為她不是茶國鋒的親生女兒，反而顯得欠了更多，因為不管是從道德還是法律層面來看，茶國鋒對她都沒有撫養的義務，可是茶國鋒卻養育了她二十多年，並且在物質上給了她最富足的生活，所以，茶小清一定虧欠了茶國鋒……

  原來，憎恨和虧欠之間，只是缺了一個真相。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我開口對依然不肯起來的汪小姐說道：“我會盡力的，但最後是不是一個好結果，我現在也不敢給你打包票，你應該知道，我要面對的是誰。”

  “只要你願意盡力，我就已經感激不盡。”

  “起來吧，我還有幾句話想問你。”

  汪小姐這才起了身，然後看著我，我在短暫的沉默之後，開口向她問道：“你會聽茶國鋒的話，去國外生活嗎？”

  “要走也不是現在，我要留在國內等他的消息。”

  “你還是走吧，這件事情的水太深，你留在這裡也幫不到什麽實質性的忙，茶國鋒之所以把你安排到國外，可能就是擔心後期會波及到你……你在國外等消息也一樣，我會和你保持溝通的。”

  “為什麽會波及到我？我一直過著安安分分的生活，我爸的事情，我什麽都不知道。”

  “可你是他的軟肋，我怕有人會利用你逼他就范……而且，你要明白，在你把這個東西交給我的時候，你就已經卷進來了，這就是一個定時炸彈，一旦爆炸，只要沾過的人，都會被波及。”

  “我不怕被波及，我想為我爸做點什麽……”

  “該做的你都已經做過了，該和你說的，我也已經說了，如果你還是執意不肯走的話，那你把這個東西帶回去，我不想帶著這麽多的負擔去管這件事情，我會放不開手腳。”

  我的話說到這個份上，汪小姐才低下了頭，然後用極其深沉的語氣對我說道：“我聽你的，我會盡快去國外。”

  “嗯……需要錢嗎？”

  汪小姐抬頭看著我，她的眼神有些驚訝，我這麽問她的意思，當然是想給她一筆錢，讓她無憂，她應該沒有想到，初次見面，我會這麽做。

  實際上，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做，我總是在心裡暗示自己，我已經很冷漠了，但是在面對這個女人的時候，我還是動了這樣的念頭，即便我已經不想再同情任何人。

  過了片刻，汪小姐才搖頭對我說道：“我爸給我留了一筆錢，足夠生活了。”

  “那就好，不過也不能等著坐吃山空，你到那邊還是該找點事情做的。”

  “我什麽都不想做，因為我從來沒有想過在國外定居……不管我爸最後是什麽結果，我都會等他出來。”

  我陷入到了沉默中，汪小姐又滿是期待的看了我一眼之後，便轉身向廣場外面走去，等我回過神，想去看她的時候，她已經徹底消失在了我的視線中。我這才點了一支煙，然後又轉身趴在護欄上，看著眼前這片人工湖……

  而噴泉秀就這麽在我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開始了，一根水柱，伴隨著音樂和燈光，猛烈地向天空衝去……隨後，我便聽見了孩子們歡呼鼓掌的聲音。

  我至始至終都沒有動一下，如果這個廣場是一個獨立的世界，我就像是後來被Ｐ上去的，與之格格不入；可是，我卻比現場的任何人都更了解這個廣場，因為貝娜曾經和我說過，每到星期六，晚上八點半，都會有噴泉秀，所以，我站在這裡，不需要回憶，不需要看表，就已經很清楚現在的時間……

  我喜歡這種了然於胸的感覺，但也有些許遺憾，因為貝志遠終究是看不到這樣的盛況了，他才是真正對這裡了如指掌的人，這是他的傑作；也就是在這一瞬間，我看著那些歡呼雀躍的孩子陷入到了恍惚中，恍惚，是因為我不知道在這個一個極其複雜的世界裡，到底該怎麽去定義好人和壞人？

  我甚至不確定自己是好是壞，或者換個方式說，我本質是好的，可是因為某些原因，卻被貼上了壞的標簽，我撕不掉這個標簽，索性自甘墮落，越來越壞……

  我用力甩了甩頭，這才猛然清醒了過來：人都是在為了立場活著，為什麽一定要去分所謂的好壞呢？
  下一刻，我終於按滅了手上的香煙，然後選了一條最隱蔽的小路，往停車的地方走去。

  ……

  原本我來漳州，是為了找貝娜的舅舅談一談，但是現在情況有變，我只能暫時放下這個打算；我更需要去找茶小清聊一聊，我的直覺告訴我，她現在一定需要我，即便她和茶國鋒沒有太深的父女感情，但是在茶國鋒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後，她不可能做到無動於衷。

  我給茶小清打了電話，讓我感到意外的是，她的電話一直處於無法接通的狀態，這讓我極其擔憂，我實在無法推算，她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會讓她處於失聯的狀態。

  我又給可可打了電話，詢問她有沒有在今天見到茶小清，可可說我得了失憶症，她昨天明明已經告訴我，她在福州參加一個廠商的展銷會，一時半會兒不會回上海，又怎麽可能會知道茶小清的下落；我又趕忙給葉芷打了電話，只要茶小清在上海，她們就一定會見面，可是葉芷給我的答覆也是不知道，她告訴我，她們最後一次見面是在昨天的下午，之後，就不知道茶小清去了哪裡。

  我心裡有了一絲不安的感覺，我不知道茶小清的失聯到底意味著什麽，若是平常，可以說她累了，或是正在坐飛機，導致沒有開機，但這偏偏發生在茶國鋒出事後，就由不得我不往壞處聯想……

  這時，電話那頭的葉芷又對我說道：“你是有什麽特別緊急的事情要找她嗎？”

  “嗯，她爸茶國鋒已經被立案調查了，我覺得這個時候，我該在她身邊陪著，所以才給她打了電話，但一直到現在，她電話都是關機的狀態。”

  葉芷的語氣有些驚訝，她問道：“這是發生在什麽時候的事情？”

  “就在今天，我估計是在中午，或是下午的時候。”

  “呃……有沒有這樣的可能，小清她作為茶國鋒的直系親屬，也被警察叫去配合調查了呢？在調查的過程中，肯定是不能開手機和外界聯系的。”

  經葉芷如此一提點，我這才恍然明白了過來，我記得在貝志遠被立案調查的那天，貝娜和她媽也同時接受了警察的審訊；同樣的事情發生在茶小清的身上，八成也是被傳喚到公安局接受調查了。

  “對……對，有這樣的可能性，我這就想辦法確認。”

  “余味，你先別急著掛電話……我還有事要問你。”

  盡管我心裡很急，但也知道葉芷不是一個喜歡說廢話的女人，她既然這麽說了，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問我；於是，我耐著性子問道：“什麽事情？”

  “小清，她不會受牽連吧？”

  不知道為什麽，我突然就在這個時候想到了汪小姐對我說的話，她說，茶小清不是茶國鋒的親生女兒，魏如先才是她的生父……以此為前提，茶小清又怎麽會被牽連呢？畢竟虎毒不食子。

  這麽一想，我心裡竟然也因此而安定了很多，然後又以很肯定的語氣對等待答覆的葉芷說道：“放心吧，她是絕對不會受到牽連的。”

  “那就好，等你和她聯系上了，記得通知我。”

  我應了一聲，便匆匆掛掉了電話，然後又立刻撥通了江小楷的電話……

  茶國鋒的案子，一定是本地公安局在辦理，即便江小楷沒有參與其中，至少也會知道茶小清有沒有被傳喚，只要能確認被傳喚，我也就不用再如此操心了，因為這一定是例行傳喚，不能說明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