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亂的光線中，我的心裡湧起了一股力量，這股力量，讓我選擇了去正視茶小清，我想知道，她會和我說些什麽。我很明確的和她說了，如果我喝醉，請把我送回她的身邊，我太累了，我渴望身邊有一個可以說話，可以擁抱的人，哪怕只是暫時的，哪怕只有一個晚上，對我來說，也是一種可以續命的慰藉；如果，她沒有跟著來到這裡，也許，我會在這裡坐上一夜，陪著魚乾兒，也陪著自己心裡那些無窮無盡的孤獨……如果孤獨也是一種生命，我們已經變成了對方最熟悉的存在，不是敵人也不是朋友，是一種空虛，是一種無望，是一種疲倦，長留如海，永不枯竭。

  茶小清看著我……她不開口，是我為難她了，我憑什麽讓她接受現在這個半死不活的我？她願意在這個時候陪我去喝酒，就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我不應該這麽不知好歹。

  我終於在這個沉重的夜晚，給自己點了一支煙，然後又對她說道：“如果我喝醉，你在附近給我找一個酒店就行，我的身份證在我外套的口袋裡，你要是嫌麻煩的話，我們可以隻簡單吃個飯……我已經習慣了自己現在這種狀態，睡一覺就好了。”

  睡一覺當然會好很多，可是我沒有告訴茶小清，我已經連著失眠很久了，只有昨天晚上是個例外，就在我以為自己最近可能不會再失眠的時候，一早就接到了物業打來的電話，說我的狗摔死了，於是，我比以前更抑鬱了。

  ……

  某條街道的某個餐館裡，我和茶小清相對而坐……外面下起了陣雨，雨水讓整個世界都變得沉重了起來，沒有人喜歡這種又悶熱又潮濕的感覺，直到被冰凍過的啤酒擺在我和茶小清的中間，我才覺得舒服了一些。

  我看著茶小清，心想：如果此時不是在上海，而是在廈門就好了，廈門沒有上海這麽擁擠，我們可以在海邊找一個高檔的餐廳，一邊吃飯，一邊聽潮水的聲音，更重要的是，廈門今天沒有雨，２４小時晴朗。

  茶小清一直不怎麽開口，我能理解她的這種狀態，我也是，我無時無刻都想見她，可是真見了面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因為，我們的生活已經沒有了交集，也就沒有共同的話題，我們之間只剩下過去可以聊，但我們的過去是不能拿出來聊的……

  這條街，就是那個洗車店所在的街，是我想來這裡看看，看看那個洗車店，因為欣欣向榮的東西，多少會給人心裡帶來一絲希望；洗車店的老板，沒有辜負貝娜的投資，他用了當時我教他的那個營銷方案，即便這會兒下著雨，外面也停了很多等著洗車的車子，老板正帶著他的幾個親戚忙的不亦樂乎，我沒有去打擾他，就這麽隔著窗戶靜靜看著……

  我在想：我能幫別人起死回生，為什麽就不能也給自己殺出一條血路呢？

  我明明什麽都不缺了，我現在有錢，也有親情了。

  我倒上一杯啤酒，茶小清也隨我倒上一杯啤酒，她先向我舉起了杯子，向我問道：“你有多久，沒有跟朋友一起出去喝過酒了？”

  我想了想，然後搖頭，搖頭是對自己的否定，我好像失去了交際的能力，我向茶小清回道：“這幾個月就喝了兩場酒，一場是和金燦，還有一場是和大老張，大老張不算是朋友，所以這幾個月就喝了一場酒。”

  “為什麽不能把大老張當成朋友？”

  “他太圓滑了，不是一路人……他有一個讓我非常反感的觀點，他說自己拚命賺錢的意義，就是為了在他感到痛苦的時候，找一群喜歡錢的女人陪他一起痛苦……人家那是真的痛苦嗎？只是看在錢的份上。”

  “這只是一種化繁為簡的方式，與那些女人是不是真心也沒有關系。”

  我有些詫異地看著茶小清，許久之後，才開口向她問道：“你不是最討厭這樣的事情嗎？怎麽還幫大老張說起話了？”

  “我不是在幫他說話，我只是在這段時間認清了很多的事情……這個世界上，大部分男人所追求的，就是大老張正在過的那種生活，現在沒有男人會把愛情當成信仰了，特別是過了三十歲以後……所有的情感都是帶著目的的。”

  我一聲苦笑，說道：“連你都開始這麽想的時候，這個世界看上去真的很可悲！”

  “其實大部分女人也一樣，她們沒有男人那麽會賺錢，所以就選擇了依附。”

  “所以市場就形成了。”

  “沒必要說的這麽極端……前段時間，我去找了很多心理醫生，他們都說你活得太偏執了，你放不下的東西太多，所以才會有抑鬱症，你明知道唐果不會死而複生，你明知道有些感情過去了就是過去了，但你就是不願意去正視……”

  “你是在勸我去做像大老張那樣的人嗎？”

  “至少，你應該嘗試去接受新的生活和新的人……”

  我看著茶小清，心情莫名低沉，我覺得她給我的不是安慰，她只是在試圖說服我，說服我忘記她，忘記那段感情，那她為什麽還要來找我，難道就是因為我有抑鬱症嗎？
  我忽然覺得：抑鬱症把我變成了弱勢群體，誰都要高高在上的批評我幾句，然後告訴我，我現在的想法全是錯誤的。

  我看著茶小清，然後放低了聲音對她說道：“我現在不想聊這些，我就想痛痛快快地喝酒，咱們一次碰三杯吧。”

  “我一次喝不了那麽多。”

  “那你還說把我喝醉了，送我回去……你這麽喝酒，跟我一個人自斟自飲有什麽區別？”

  茶小清做了一個深呼吸，她讓服務員又拿了四個杯子，自己倒滿了三杯，然後在我的注視下喝掉了這整整三杯啤酒，我如意了，也跟著她喝掉了三杯。

  這時，她的臉上已經有了紅暈，這是不勝酒力的表現，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我好像失去了平時那種想要隨時隨地去呵護她的心，我隻想讓她把我喝醉，然後看看她到底會把我送到哪裡……

  送進地獄吧，讓我被地獄的烈火炙烤，從此脫胎換骨……對於我來說，除非有下輩子，要不然我不會放棄自己已經形成的愛情觀……大老張曾經給我過一輛頂級跑車，還給了我一張存了十幾萬的酒吧貴賓卡，我當然知道金錢的威力，知道金錢可以給我買來一種全新的生活，但那不是我想要的……我隻想和自己最愛的女人組建家庭，我們在一個不大的房子裡，唱歌、生活、喝酒、聊人生、生孩子，生生不息……

  所以，我不喜歡聽茶小清對我說這些，她心裡不是不知道，我根本放不下她。

  “再喝三杯。”

  “真的喝不下去了，你讓我歇一會兒。”

  “你又不是白素貞，難道還會怕酒後現出原形嗎？”

  茶小清面露痛苦之色看著我，這次，我先給自己倒上了三杯，然後一口氣喝完，茶小清看上去已經很難受，但我什麽話都不跟她說，只看著她的酒杯……

  直到她也把三杯酒倒滿之後，我才換了一個表情看著她，看著她又喝掉了三滿杯啤酒。

  茶小清放下杯子，她閉上眼睛，搖了搖頭對我說道：“不要再讓我這麽喝酒了，我雖然不是妖，可是我也有原形，我的心裡也有很多想說，卻說不出口的話……我跟你一樣過得不開心，我甚至覺得自己比你活得更痛苦……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