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急於接通趙汗青的來電，我下意識往車窗外看了一眼，廈門最高的樓都聚集在對面，每棟樓的牆面上都有燈光秀，我有選擇性的掃了一眼，最後將目光放在了最矮的那棟樓上，這棟樓的牆面上燈光一直在變幻閃爍，然後又慢慢定格，最後一個穿著和服的日本藝伎形象便出現在了牆面上。

  我不知道這是否有特殊的用意，我隻覺得這個畫面的出現，讓這個夜晚增添了一絲詭異感，藝伎的臉上抹了厚厚的粉，口紅隻塗了半唇，再加上眉眼之間的紅色眼影，乍一看，不像是人臉，仿佛是戴了一隻面具。

  這就是讓我感到不適的原因，我厭惡了所有的假面示人，特別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這些假面隱匿於城市的各個角落，伺機覓食，讓人心慌、不安……

  就在我準備收回目光的時候，牆體上的畫面忽然又發生了變化，這次出現的是一個美國牛仔……我這才發現，是我自己用被迫害的心態去看這場燈光秀了，其實他們想表達的只是異國風情。

  ……

  我接通了趙汗青的電話，然後在他說話前按了錄音鍵，目的當然是為了保留證據，我向他問道：“有事兒嗎？”

  趙汗青似乎很警覺，他回道：“是有點事情，但是我不想在電話裡說，你現在在廈門吧，我們找個地方見面聊。”

  “電話裡說也一樣。”

  “不一樣，如果你要是背著我錄音的話，我就很被動了。”

  我吃了一驚，但還是不動聲色的回道：“你要是對我這麽不放心的話，那就見面聊吧，你說個地方……”

  趙汗青一陣沉吟之後，說道：“海邊吧，就你以前和娜娜住的那個地方。”

  廈門是一個到處都有海的城市，我不知道趙汗青為什麽偏偏會選在那個地方，我的心裡有些不舒服，因為那些曾經讓我覺得美好的東西，都已經遠離了我，可房子卻依然在那兒，我不想睹物思人，也不願意想起魚乾兒那條狗……但最終我還是答應了在那裡見面，既然已經留不住，那就當告別。

  ……

  我將車停在了我和貝娜曾經住過的那棟別墅的門口，然後步行走到了海邊，十分鍾後，趙汗青也來了，我們站在路燈下，對視著……

  他先開口對我說道：“我得確保你沒有錄音，我們才能談。”

  我一句多余的話都沒有說，我把自己的手機從口袋裡拿了出來，然後當著他的面關了機，他笑了笑，又開口向我問道：“那筆錢你應該已經拿到了吧？”

  “你的消息挺靈通。”

  “已經上新聞了，想不知道都難……”稍稍停了停，趙汗青又對我說道：“你考慮的怎麽樣了？”

  “兩千萬我願意給你，但是貝娜提的條件，我實在沒有能力辦到……你能告訴我，你和貝娜到底是怎麽想的嗎？你們又想要錢，又想把我逼上絕路……就不怕把我逼急了，跟你們來一個玉石俱焚嗎？……不，你們甚至連和我玉石俱焚的資格都沒有，我已經拿到了我該拿的錢，就算你們廢了可可，我依然可以用這筆錢瀟灑的活著，而且公司也已經有了應急預案，我們有能力在短時間內推出一個可以代替可可的人，公司肯定會受影響，但很快就能恢復元氣……你們呢，你們能得到什麽？……敲詐勒索兩千萬，可是很嚴重的犯罪行為，這你不會不知道。”

  趙汗青點上一支煙，眯著眼睛吸了一口之後，笑道：“誰都會往對自己有利的地方說，但事實怎樣，你心裡比我清楚……可可如果這麽輕易就可以被替代，你連兩千萬都不會答應給我……你曾經不止一次和貝娜說過，可可能夠成功有非常大的偶然性，她很難被複製，她就是一個佔據了天時地利人和的產物，所以當初她離開公司到上海自立門戶的時候，你才會那麽被動……而且，可可最近被官媒做了大量的正面報道，她已經被包裝成了這個行業的標杆，如果這個時候人設崩壞，等於不給官媒台階下，你們公司即便和官媒關系再好，他們也不會再幫你們包裝下一個網紅，那你告訴我，少了官媒的認可，你們要怎麽去包裝出一個能代替可可的標杆？”

  就憑趙汗青能說出這番話，便足以證明他是一個十分難纏也十分不好對付的人，他都說對了，即便是我，也沒有把握能夠隨隨便便複製出另一個可可，可可的成功的確具備很大的偶然性。

  沉默了片刻之後，趙汗青又對我說道：“其實我也不想為難你，我的想法很簡單，就是想借助你的資源乾一份事業，但是我也不能不在意我和娜娜已經結為夫妻的這個事實……不管她怎麽想，我都應該和她共同進退……其實，只要你能把她爸從裡面弄出來，她對你也就沒有那麽大的怨恨了，更不存在讓你去無人區送死一說，那就是她心態垮了以後的氣話……所以……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這個世界沒有人能對抗國家機器……”

  “事在人為嘛，而且你也知道，她爸只是一個官官相鬥的犧牲品，他沒有那麽罪大惡極……他們可以判他有罪，但是不能把他的一輩子都毀在裡面……所以，我們能接受的底線是６年……”稍稍停了停，趙汗青又補充著說道：“這是我和娜娜權衡之後得出的想法。”

  “我說了，這不是我能左右的事情。”

  “你不用急著給我答覆，我這人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余味，我再給你兩個月的時間去運作這件事情，不過在這之前，你得先把兩千萬的承諾給我兌現了，我保證這兩個月內，那段音頻不會流出去……這是我的公司帳號，現在國家對資金的動向監管的非常嚴，到時候你要和我簽個合同，這筆錢就算是你投資公司的吧，但是分紅就別想要了……我真的得好好謝謝你，有了你的這筆投資，公司的估值也會跟著水漲船高，到時候我就可以吸納更大的投資了！”

  我看著趙汗青，心裡產生了強烈的不適感，這個人比譚丙坤更難對付，因為他本身並沒有什麽汙點，而且比譚丙坤要更加謹慎，更加聰明，我缺少主動進攻的機會，我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去衡量，拿兩千萬去買兩個月的時間到底值得不值得……

  一陣沉吟之後，我終於開口對趙汗青說道：“這兩千萬我會在三天之內打到你的公司帳戶上。”

  “那就謝謝你的支持了……”

  我沒有出聲，趙汗青也沒有再和我糾纏，他在說完這句後，便轉身離開了，我在他的背影中看到了勝利者的姿態，這讓我心裡很不是滋味，可就目前而言，我確實是被動的那一方，所以，隱忍是我唯一的選擇。

  ……

  回到自己的住處，已經是深夜的１２點半，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我是不是真的應該為了貝娜她爸把自己放在魏叔的對立面？
  就今天和趙汗青的談話來看，他們已經做出了讓步，他們的意思我聽的很明白，只要不給貝娜她爸定性為涉黑，即便坐幾年牢，他們也是能接受的。

  這不也是我曾經所期望的事情嗎？

  不為別的，就為了貝娜她爸待我的那份人情，我也希望他能有一個相對好一些的結果，可是除了拿所謂的證據去威脅魏叔之外，真的就沒有其他的路可以選了嗎？
  ……

  就在我為此傷神的時候，我收到了江小楷發來的信息，譚丙坤因為涉嫌迷奸，已經被正式立案，江小楷將親自帶隊去杭州捉拿譚丙坤，不出意外的話，明天早上就會有一個初步的結果。

  這對我來說，已然是一個安慰，也是一份心理補償，所以，我暫時放下了趙汗青給我出的難題，片刻之後，便進入到了睡眠的狀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