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果提出要我放棄現在的一切，陪她去島上生活的時候，我並沒有在第一時間表現出很強烈的反對情緒。我在恍惚中想到了唐檸和金燦，想到了老杜和前台小妹，還有那一對來自於新（）疆的夫婦，以及那個會吹薩克斯的老外，他們好似在我的腦海裡構建出了一個世外桃源，裡面有啤酒，有歌舞，有燒烤，還有孩子的歡聲笑語……

  在這裡面的人，似乎都遠離了社會給的壓力，並且形成了新的生存規則，仿佛生活就是為了吃喝玩樂，當然，錢也沒有比外面的人少賺，在我的認知裡，沒有比這個更好的生活狀態了，所以，這是我不排斥的根本原因。

  基於這種心情，我夾緊了手上的煙，然後抬頭看著唐果，發現她的目光一直沒有從我身上離開過，也直到這一刻，我的心裡才生出了拒絕之意，我怎麽可能放棄現在的一切和她回島上呢？
  我現在的事業，是我拿命在無人區拚出來的。

  茶小清更是我不可能放棄的女人，所以，我不可能答應唐果，不管她是試探，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我都不可能答應她，除非我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除非我忘記了過往的一切。

  我眯著眼睛深吸了一口煙，然後開口對唐果說道：“我現在走的是一條每個人都想去走的路，有奮鬥，有追求，我並沒有偏離，所以我不可能回島上了。”

  “這是根本原因嗎？”

  “不是……”

  “我想也不是，如果你願意放下茶小清跟我去島上生活，就根本不會有我們今天的這些對話……我這人這一輩子注定是失敗的，尤其在你身上，更是一敗塗地……但我也不後悔，如果再讓我選擇一次，我還是會像以前那樣竭盡所能的去對你……我想你做個既有錢又快樂的男人，這就是我人生最大的追求，也是我存在的動力……”

  唐果又笑，笑著笑著就哭了：“親手把一個窮小子變成一個事業有成的男人，這是一件多麽幸福的事情啊……我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在這個男人還是窮小子的時候告訴他，我喜歡他，我會用我的方式幫他奮鬥……所以，最後那原本該屬於我的幸福就這麽被別人輕而易舉的拿走了……拿走就拿走吧，反正這個世界上也沒有一個真正能讓我覺得可靠的人，與其費盡心思的去成就別人，倒不如想辦法成全自己……至少，在別人看來，或者談論起唐果這個人的時候，不會說她太傻了！”

  “這些年是我虧欠了你，你為我做了很多。”

  “你對我也不錯，所以什麽都不用說了，就讓過去都成煙雨吧……你已經沒有資格再來干涉我的選擇了。”

  “你要想清楚了，這是一條不歸路，一旦你走遠了，就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了。”

  “屁話，說的都是屁話……這些年，上天給過我一條活路走嗎？”

  “你願意回島上生活，就是一條活路……我剛在島上和唐檸聊過，她和金燦已經計劃著開新店了，老店就給你打理……當你試著去融入他們的生活，你一定會找到快樂的。”

  “余味，你什麽都不用和我說了……當你見過幾十億是什麽樣子，就不會對那一個月只有十萬塊錢的生活動心了，你可以罵我貪心，但人就是這個樣子。”

  “錢錢錢，我受夠了你和我提這個狗屎！”

  “你別忘了，你的親情就是拿錢買回來的，你一邊受著錢的恩惠，一邊又罵它，你也真夠虛偽的。”

  “是你，我受不了的是你和我提錢……這個世界上，除了錢，就沒有其他什麽，是值得我們兩個人聊聊的嗎？”

  唐果瞪大了眼睛，冷冷回道：“愛情，你敢和我聊嗎？”

  我低頭猛吸煙。

  “你現在有錢了，當然不願意和我聊錢……可是你不要忘了，在你沒錢的時候，是怎麽在我們面前痛訴的。”

  “余味，我累了，你走吧……在你走之前，我最後和你說幾句……貝娜是個不錯的女人，她很寬容，也很貼心，你現在也是個很體面的男人了，你配得上她，她也喜歡你……你和她在一起，比和茶小清在一起要好過一萬倍……茶小清跟我一樣，我們都是家庭有缺陷的女人，所以我比任何一個人都更懂她，她是一個會因為佔有欲而瘋狂的女人，所以你這輩子都不能做一件對不起她的事情……可是一輩子這麽長，你能保證自己可以做到嗎？……如果做不到，她就會把你給徹底毀了。”稍稍停了停，唐果又低聲對我說道：“看來看去，你身邊的這些女人，也就只有貝娜來自於正常的家庭，真正享受過家庭的溫暖，而這也是你最缺的東西，你們可以互補……朋友一場，就算是我給你最後的忠告吧……如果最後是貝娜和你共度一生，我不會嫉妒她，我會真心誠意的祝福你們，因為成全也是喜歡一個人的方式，我可以做的到。”

  我看著唐果，但她說話算話，於是以上這些，真的成了她和我說的最後幾句，說完之後，她便獨自走了。

  ……

  我有些回不過神，以至於一直在咖啡店裡坐著，甚至忘記去找還在另外一處等著的貝娜。

  “唐果呢？”

  我抬起頭，站在我面前的是去而複返的貝娜，她一臉疑惑地看著我，我知道，她不是真的問唐果的去向，她更想知道我和唐果談出了一個什麽樣的結果。

  “走了。”

  “孩子的事情怎麽說？”

  我搖了搖頭。

  “你這是什麽意思，我怎麽一點也看不懂。”

  “就是談黃了的意思。”

  “她還是想生下這個孩子？”

  “大概是吧。”

  我一邊說，一邊點煙，可是點了幾次，都沒能點著，我有點懊惱，於是把煙和打火機都重重扔在了桌子上，又是一陣恍惚。

  貝娜也終於不耐煩了，她加重了語氣對我說道：“你能不能別老給我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你們剛剛到底都聊什麽了，就算是沒談成，也得有個過程吧……我想知道這個過程。”

  “你別衝我嚷嚷行不行？我現在也很煩躁……她說，如果我願意放下一切陪她回島上開奶茶店，她就不要這個孩子……大家都是成年人，你不覺得這很兒戲嗎？……我當然不能答應她！”

  貝娜一陣錯愕，許久之後，她才開口向我問道：“她真的是這麽和你說的嗎？”

  “真的。”

  “你就不能假裝答應她嗎？等她不要那個孩子了，什麽都好說……她真的太可憐了，一步錯，步步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錯上譚丙坤的車，在來之前，我就已經和我一個叔叔聯系過了，讓他在廈門給唐果找個學校，她可以是一個很好的聲樂老師……這是一份體面的工作，再加上奶茶店能幫她賺錢，她會重新被這個社會尊重和接受的。”

  “你真的這麽想嗎？”

  貝娜很是急切的點了點頭，又說道：“你知道有一種謊言是善意的嗎？”

  “我知道，但是我做不到……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麽要這麽幫唐果，你們之間好像也沒有什麽特別深的交情。”

  這次，貝娜陷入到了沉默中，片刻後，她喃喃對我說道：“她太可憐了……我不想在自己的世界裡看到這樣的悲劇。”

  我沒有開口回應，但是心裡已經感受到了貝娜這個人的品格，她確實和茶小清不一樣，她是有溫度的，而茶小清大部分時候，都很冷。

  想起茶小清的冷，我甚至覺得自己有些畏懼她，可是我又不願意認可唐果剛剛和我說的那些，於是，茶小清在我心裡的形象愈發神秘，我忍不住想去窺視她的全部。

  我在想，她到底有沒有把深沉的心機用在我的身上？

  過去、現在、將來。

  ……

  夜，已經太深了，我和貝娜就近找了一間客棧，她住的套房，我要了一間商務房，我們全程幾乎沒有交流，以至於前台的工作人員一直用異樣的目光看著我們，她大概從來都沒有見過，這麽晚來住客棧的一對男女，竟然會分開住。

  各自領了房卡之後，貝娜才又開口對我說道：“明天要是不忙的話，你和我直接從杭州坐動車回漳州吧。”

  “回漳州？”

  “我爸後天過五十歲生日，他特意給我打了電話，讓我把你也喊上……我估計，你媽明天也會給你打電話，因為我媽也會和她說這件事情的。”

  “我明天有事情。”

  我沒有敷衍貝娜，我說的是實話，因為明天是可可人生中第一次直播帶貨，也關系著公司的戰略走向，我不可能因為參加一次生日宴，就放棄這麽重要的事情。

  “那就先回廈門，後天我們早點出發，也能趕回去吃個中飯。”

  “你幫我把生日禮物帶到就行了，我給他買一份厚禮，我真的回不去。”

  貝娜先是露出了失望的表情，然後又對我說道：“余味，你這樣不累嗎？做什麽事情，都要先站在茶小清的角度想一想……你的自我呢？……這可是你必要的交際呀，我們兩家關系這麽好，我爸十年一次的大生日，點名讓你參加，你卻一再拒絕，你就不想想我的感受嗎？……我到底做錯了什麽，讓你這麽對我，你告訴我答案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