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標蜷縮在地上，雙手抱著那條被碾壓過後已經明顯變形的小腿，慘叫聲驚住了全場，我不知道車裡的金燦有沒有發現這個變故，他沒停車，車子出了大門後，便右轉往環島路的方向駛去了。

  現場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人是譚丙坤，他大聲向在場的警察喊道：“他們的人搶劫加肇事逃逸，你們管不管？”

  譚丙坤這麽一喊，我也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隨著矛盾的惡化，這件事情已經不可能再往和平的方向發展，而最後要付出慘痛代價的，除了王標就是金燦……

  金燦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是一定要維護他的，就在警察要上車追捕的時候，我拉住了其中一個警察說道：“這批貨存在爭議，我們已經根據之前簽訂的協議，把這批貨給賣掉了，所以，這批貨的所有權，既不屬於我們，也不屬於王標，更不屬於譚丙坤，這是屬於網上無數消費者的……金燦帶走這批貨，是我們在積極履行合約的表現，他絕對構不成搶劫行為。”

  “他肇事逃逸了。”

  “經濟糾紛不在你們的職權范圍內，肇事逃逸更不在你們的職權范圍內，你們應該移交給交警管。”

  民警遲疑了一下，譚丙坤帶過來的律師在他耳邊說了幾句之後，譚丙坤又對民警說道：“就算那批貨存在爭議，但是貨車不存在爭議，他強行把貨車開走了，就是搶劫……你們不要再讓他拖延時間了，現在已經造成了嚴重後果，你們要是讓犯罪嫌疑人在你們眼皮子底下跑掉了，就是你們的嚴重失職，我一定會去投訴你們的。”

  民警甩開了我的手，冷聲說道：“我現在向你發出嚴重警告，不要妨礙我們執行公務。”

  我不甘心，身邊的茶小清和可可一起拉住了我，民警又對譚丙坤說道：“我們去抓人，你們趕緊安排人把傷者送到醫院。”

  民警說完，便坐到了警車裡，他們拉上警笛之後，便飛速往金燦開車離去的方向追了過去。

  這時，譚丙坤才安排人把已經昏死的王標往醫院送去，他根本不在乎那批貨，也不在乎王標的死活，他眼含笑意看了看我，然後便徑直往自己的車走去。

  我的心在不斷響起的警笛聲中，一陣冷，一陣躁動……我終於失控了，從地上撿起一塊磚頭，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我要砸爛他的頭……否則，我對不起金燦的真心，更對不起他的犧牲。

  這次，拉住我的不僅是可可和茶小清，還有公司來的其他同事，我掙脫不了，我感覺上午被喬喆用刀劃傷的傷口又被自己撕裂了，可是比肉體更痛的，是內心……

  如果金燦真的因此而坐牢，我該怎麽和唐檸交待？這場災難，毀掉的不僅是金燦，還有唐檸的幸福。

  我生平第一次產生了滔天的恨意，對象就是譚丙坤，在這之前，我因為實力的懸殊，一直選擇能忍則忍，但從這一刻開始，我和譚丙坤之間，只有不死不休！

  ……

  現場漸漸歸於平靜，我失魂落魄地坐在了地上，我甚至連吸煙的心情都沒了，我知道，要不了多久，就會傳來金燦被捕的消息，現在的監控系統如此強大，他肯定是逃不掉的。

  一陣死一般的沉寂之後，站在我身邊的茶小清終於開了口，她對公司法務部的同事說道：“你先去醫院看看王標的傷勢，如果他醒了，看看有沒有協商的可能性，他無非是想要錢，我這邊願意盡量滿足他提的任何要求……另外，你通知財務，立刻把之前賣出去的貨款打到王標的個人帳戶上，讓這批貨的所有權，在法律上更清晰的傾向於我們這邊。”

  “我明白，茶總。”

  在法務部的同事要走之際，茶小清又喊住了他，問道：“拋開這批貨不說，金燦單單開走車的行為，能構成搶劫罪嗎？”

  同事面露凝重之色，然後回道：“可以這麽定性，而且更糟糕的是，他這個行為已經造成了非常嚴重的後果，刑事責罰肯定是免不了了……對了，你們現在誰能聯系上他，趕緊讓他把車開到就近的派出所或者警察局，爭取從輕處理吧，如果被警察抓到，那就是另一種性質了。”

  茶小清聽完這個建議，又將目光放在了我的身上，我猛地清醒了過來，趕緊拿出手機，撥打了金燦的電話，但是卻被提示，對方已經關機。

  我心裡隨即產生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可能金燦已經被警察給控制住了，這還不是最壞的結果，就怕他拒捕，和警察發生衝突，那他這輩子便徹底毀了，我不希望他這麽做，可是想起在無人區同生共死的那一幕，這種不好的預感便更強烈了，因為我告訴過他，這批貨對我們來說，非常重要。

  金燦是一個極其重情重義的男人，這是一把雙刃劍，這種性格能讓他做出可歌可泣的事情，也會讓他犯了糊塗，做出不夠理智的選擇。

  ……

  暫時還沒有傳來金燦被抓捕成功的消息，也沒有傳來他主動自首的消息，我和茶小清開著車行駛在環島路上，猜測著金燦可能去的地方。

  說起來不可思議，金燦竟然躲過了這麽多攝像頭，開著如此大的一輛貨車，像是從這座城市蒸發了一樣，但這絕對不是一個好消息，只要警方加大警力，加大排查力度，他無論如何都是逃不掉的，現在最明智的選擇，便是主動去自首，如果我們再請最好的律師幫他周旋，也許還能爭取到一個緩刑的結果，畢竟他主觀上並沒有傷害王標的意圖，而那批貨，也屬於一個所有權不明確的狀態……好的律師，一定會抓住這兩點，為他做有力的辯護。

  不知不覺，我們已經把車開到了環島路的末端，再往前，便到了郊外；茶小清將車靠在路邊停了下來，然後正視著前方的大海，這是一片幾乎沒有工業船只會駛過的野海，此時已經臨近黃昏，沒有光線的那一塊，水是黑色的，被夕陽映襯著的，則泛出了波光，就像是被分隔一方的兩個世界，它們在海面上融合的地方，展現出了無與倫比的蒼涼，我不禁又想起了無人區……

  想起無人區，我就心痛，那是我和金燦曾經同生共死的地方。

  我終於給自己點了一支煙，然後開口對身邊的茶小清說道：“金燦做出了這麽大的犧牲，就是為了保住那批貨，如果他把車開去自首，這批貨應該會被警察局暫時扣押吧？”

  “嗯，一定會暫時扣押的。”

  “如果扣押，譚丙坤的目的就算是達到了，三天后，我們如果沒能把這批貨全部發出去，可可直播帶貨的職業生涯就算是走到頭了。”

  茶小清在一陣沉吟之後，回道：“做最壞的打算吧，如果三天后，沒能把貨發出去，我們就把這筆錢如數退給消費者，他們都是可可的忠實粉絲，我們真誠的道歉，並說明情況，他們會理解的。”

  “任何商業價值，都不是靠消費者的寬容得來的……”稍稍停了停，我又沉聲說道：“這麽嚴重的帶貨事故，就算消費者選擇理解和寬容，平台會嗎？……這對平台來說，也是一種信譽上的缺失，平台一旦追究起來，可可，甚至你我，都是沒有辦法去承受的……所以，不論付出多大的代價，我也要把這批貨給發出去，否則，金燦做出的犧牲，將一點意義也沒有……譚丙坤也正是因為看到了這一點，才一定要拿這批貨置我們於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