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可可決定去幫那個男人賣內褲的時候，已經是夜裡的十二點，這意味著這件看似簡單的事情，我們卻聊了整整半個小時，這裡面肯定有價值觀上的衝突，當有了價值觀上的衝突，它便不簡單了。

  在我的沉默中，可可又對我說道：“既然答應你了，我就一定會把這件事情當成是自己的工作用心去做，你也要幫我把好產品的質量關，如果產品的質量有問題，我的口碑就完了。”

  “這你放心，一定不會出問題的，你要不放心，明天我和你一起去他的工廠實地考察一下。”

  可可做了一個瑟瑟發抖的動作，然後對我說道：“還是算了吧，想起那一倉庫的男人內褲，我就覺得不自在，我相信你，你替我把好關就行。”

  “好，我一定會做到萬無一失，不過合同還得你本人和他簽，等我確認貨沒有問題了，就安排你們簽合同。”

  “嗯。”

  可可應了一聲，然後便漫不經心的看向了窗外，她的目光似乎也停在了月光灑在海面形成的那片金黃上，我把那片金黃當成是百寶箱，也不知道她在幻想什麽……

  短暫的沉默之後，她又笑了笑對我說道：“今天的夜色好像真的很不錯，你看見那片金黃色的地方了嘛，真的好像一朵祥雲……有祥雲的地方，就會有蓋世英雄……可是，我的蓋世英雄在哪兒呢？別說蓋世英雄了，身邊連個真心對我的人都沒有，也不知道這是不是上天給我的報應，誰讓我曾經也不願意用真心對人呢……”

  可可說這句話的時候，特意在曾經這個詞上加重了語氣，我當然明白，她話外的意思，說我就是那個她在曾經之外用真心去對的人，可我卻沒有變成她的蓋世英雄，這是她覺得悲哀的地方。

  我也覺得悲哀，因為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這麽理想化的關系，根本沒有。如果一顆真心就能換來一個蓋世英雄，那我願意兼濟天下，可現實卻是小人成災！

  端起有些酸澀的檸檬水喝了一口，我終於開口對可可說道：“時間也不早了，咱們正經事情聊完吧……既然已經準備走直播帶貨這條路線，你也得加強鍛煉你自己的業務能力，從明天開始，找個商場讓你待一段時間，你找找賣東西的感覺。”

  “好嘛，怎樣都行，我聽你的安排，如果沒有其他事情，我就回房間睡覺了。”

  說完，可可收回了自己看向窗外的目光，然後喝了一口咖啡。就在我準備和她道別的時候，她忽然又想起什麽似的對我說道：“你等等再走，你的事情說完了，我還有一件事情沒問呢。”

  “什麽事情？”

  “吳懷那個電影籌備的怎麽樣了？”

  “昨天一起吃飯的時候，你私下沒有問他嗎？”

  “我這麽關心這件事情，當然會問啊……但是他說，現在找不到願意投資的人，唯一的希望就是茶小清……茶小清願不願意投資，你肯定是最清楚的，所以我才會問你。”

  我有點難以啟齒，但秉著不撒謊的原則，還是實話對可可說道：“我建議茶小清不要投資這個項目，因為她現在的財務狀況並不好，雖然這個項目有以小博大的機會，但風險太大也是事實。”

  “她的財務狀況不好？……你知道她爸是誰嗎？”

  “我當然知道，但伸手和別人要錢，就意味著要受製於人……我不想她失去自由，更不想她失去獨立的人格。”

  “所以呢？……在無人區的時候，你信誓旦旦說了那麽多，但我也算是看清了，你就是個沒有夢想的人，你的眼裡只有茶小清，你所做的一切，都充斥她的影子，你擔心她沒有自由，擔心她失去獨立的人格，可是你知不知道，自由和獨立人格，你現在都已經失去了，你的腦子裡只有茶小清，不惜出爾反爾！”

  “我靠……”

  “靠你妹……咱們無人區這一路走得是驚心動魄，有理想，有友情，有社會責任，有關於人性的探討，有成長，還有全世界最壯觀，也最淒美的風景，當這麽多因素集中出現在一部電影上，你憑什麽認為不會火？”

  “那假如就是沒有火呢？”

  “誰做生意不帶有一點賭博的成分在裡面，茶小清她本來就是生意人，難不成這點覺悟都沒有嘛……你不幫忙就算了，還在背後搞小動作，真是對得起吳懷把你當朋友啊！”

  “怎麽這話從你嘴裡說出來，我就那麽十惡不赦呢？！”

  “因為你毀了我的夢想，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麽……你不給我就算了，還讓我去賣男人的內褲，我心裡委屈！”

  我看著可可，覺得她有點無理取鬧，可是她卻表現得很傷心，只見她眼裡含著淚水，並且咬著嘴唇看著我……

  我只能忍住自己心裡的火氣，然後勸道：“拍電影本來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如果能把直播帶貨這條路走通了，以後自己投資吳懷也不是不可能，而且，我也沒有像你說的那樣選擇放棄，我還在幫吳懷找著其他投資人，一旦機會成熟了，我肯定和吳懷一起把這個項目做出來……茶小清有她自己的難處，你們外人不懂，我懂，所以我不能逼她，這你真的得理解我。”

  可可一聲歎息，半晌才開口對我說道：“你不用解釋了，是我在無理取鬧……可能是我自己羨慕茶小清的出身吧，總是把她想的無所不能，尤其是和錢有關的事情……但每個人都有自己不盡如人意的一面，她可能活得也不是我想象中那麽好，所以我不該逼著你去逼她，拍電影的事情順其自然就好……就像你說的那樣，也許有一天，我自己就有能力去投資呢……唉！我這人真是指望別人指望習慣了，這個毛病真的要改！”

  可可這麽說，我心裡才稍稍感到輕松了一些，要說，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真的是世界上最難維系的一種關系，因為每個人的需求都不盡相同，尤其是在誰都沒有錯的情況下，夾在中間的人，才是最難受的，現在可可能自己想明白，那當然是最好的結果。

  但我還是有些想不明白，做個明星，就真的那麽有誘惑力嗎？

  ……

  次日，我依舊忙到傍晚時分，才真正閑了下來。下了班，我沒有回自己的房車營地，而是直接就近去了貝娜的住處，為的就是找唐果。

  我按了門鈴，給我開門的是貝娜，她這一天似乎都宅在家裡沒有出門，因為她既沒有化妝，也沒有穿一件很正式的衣服，她就穿著睡衣，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

  “唐果呢？”

  “原來你不是來找我的啊！”

  “也是來找你的，這是剛剛在樓下給你買的水果，最近廈門的天氣太濕了，這個山竹是去濕熱的，你多吃點。”

  說著，我便進了屋子，然後又是一陣打量，可是根本看不到一個和唐果有關系的物件，於是我又向貝娜問道：“唐果她走了？”

  貝娜一邊將我買的水果往冰箱裡放，一邊回道：“嗯，今天上午走的，她回杭州了，說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你來找她，怎麽也不提前給她打個電話啊？”

  “我沒存她的電話號碼，最近接的電話多，就找不到之前的通話記錄了。”

  “哦，你找她有什麽事情？”

  “她不是一直為工作的事情操心嘛，我來就是告訴她，後面茶小清會給她安排不少資源，好讓她安心。”

  貝娜放完水果，又坐回到了餐桌上，她似乎在備課。算算時間，也到了學校要開學的日子了，怪不得她在家裡窩了一天，我媽是教師，我還是挺了解的，她們在開學前，確實是有很多準備工作要做。

  “這對她來說，還真是個好消息，話說茶小清也把她給晾了有半年了吧……她在我這兒的時候，老是說起這件事情，我看她整個人狀態都不行了……你還真得提前告訴她，她這天天暴飲暴食的，身材都快走形了，要真有工作安排，她這體重可是上不了鏡！”

  我笑了笑，回道：“能暴飲暴食，證明她心態還不錯……回頭你把她的電話號碼告訴我，我打電話和她說。”

  “嗯，你直接加她微信也行，省得你打完電話又不記號碼。”

  說著，貝娜甩了甩手中的圓珠筆，似乎是沒有水了，她又對我說道：“余味，你到我床頭的櫃子裡幫我拿一支筆，這支筆不能用了。”

  “好。”

  “進門靠左手邊那個櫃子。”

  我按照貝娜的指示打開了櫃子，不開還好，一開真是嚇了一跳。她竟然沒有把之前從我那兒拿走的安全套給扔掉，這些安全套就在櫃子裡放著，而她讓我找的筆，則藏在這些安全套的下面。

  我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麽想的，一塊那麽貴的表，她想也不想就扔了，這些全部加起來都沒有一百塊錢的避孕套，她倒是收藏起來了。

  雖然有點吃驚，但我還是裝作一副不動聲色的樣子，然後從那堆避孕套裡面把筆給撿了出來。

  我將筆遞給她，然後特意看了看她的表情，她隻說了聲“謝謝”，並沒有表現出其他什麽多余的情緒，看樣子已經是把那些安全套給忘了，如果她明明記得裡面有那東西，還故意讓我去拿，才是真的可怕。

  ……

  我坐回到了沙發上，她就有一句沒一句的和我聊著，直到完全沒有了話題，我便對她說道：“你先忙吧，我也該回去了。”

  “急什麽呀，我馬上就好，待會兒一起去吃飯，吃完飯，我們去酒吧坐坐……我最近也喜歡上泡酒吧了，總覺得那兒會讓人忘記很多痛苦。”

  我看著貝娜，覺得她是在擠兌我。上次酒吧那事兒，我是做得有點過了，我為了和她較勁兒竟然又點了好幾瓶黑桃Ａ；所以，吃飯賠罪，我是挺願意的，但是去酒吧，我是真的沒那欲望了。

  因為喝酒太誤事兒！

  我清醒的時候，是堅決這麽貫徹的，同樣的錯誤，我絕對不能再犯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