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貝娜就坐在離人行道不遠的一塊空地上，大概是因為景色太美的緣故，遊客們沐浴在午後慵懶的陽光下走走停停，以至於整個世界的節奏都仿佛緩慢了下來。這個時候，即便我心裡有很多焦慮，也很自然的被大環境所融化了，我沒有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我就盯著來來往往的行人，判斷著哪些人是我的潛在客戶，然後抓住機會推銷。

  貝娜則比我要主動很多，但凡有人從我們身邊走過，她都會像個銷售員似的說幾句，雖然收效甚微，但也沒有遊客因為她的推銷而感到厭煩，這就是長得好看的優勢，大家好像都願意對美女報以極大的耐心和寬容。

  等有顧客上門，我就負責收錢，貝娜則和顧客講解著規則，這麽一番配合後，竟然又做了一百多塊錢生意，我是心滿意足了，貝娜卻覺得意猶未盡，她對我說道：“以後我下班了，都陪你來這兒擺攤吧，感覺比我上班掙的工資還要多呢。”

  “馬上夏天了，你要是不怕蚊子咬，就來唄。”

  我一邊說，一邊往遠處看著，趙師傅走的時候特地和我叮囑過，要提防著城管，他們最容易在下午的時候過來，要是被他們逮個正著，這一天就算是白幹了，趕上他們心情不好的時候，甚至連擺攤的玩具都會被全部沒收。

  貝娜顯然沒有這樣的危機感，不懂江湖險惡的她，已經完全把這當成是正當生意了。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我剛抬頭便看見一輛城管車載著一車穿著製服的城管往這邊開了過來，我還沒來得及告訴貝娜，身邊給手機貼膜的哥們兒已經夾著可以折疊的工具箱一溜煙跑了，果真是船小好調頭。

  我就慘了，因為零零碎碎的東西實在是太多，我一邊把東西往袋子裡塞，一邊對貝娜說道：“城管來了，你趕緊跑……”

  貝娜頓時慌了神：“我……我往哪兒跑啊？”

  “沒人的地方跑，實在跑不掉就躲女廁所。”

  “我得和你一起。”

  “兩個人一起，最後可能誰都跑不掉。”

  “明白了，你是想讓我去吸引火力，你好突出重圍。”

  “這叫兵分兩路，我不可能讓你去做炮灰的，他們肯定是先追男的。”

  說著，我便將袋子扛在了身上，因為太心急的緣故，以至於有兩個夜燈掉在地上，我是顧不上去撿了，可是貝娜卻一點虧都不肯吃，已經往前跑了兩步的她，竟然又折回頭給撿了起來，然後才往沒人的地方跑去。

  ……

  從“案發現場”一路狂奔，直到看見了貝娜停在停車場的寶馬６ＧＴ，我才停了下來。之前，我老和貝娜換車開，所以有一把備用鑰匙，我趕忙拿鑰匙打開了後備箱，然後將這些賺錢的工具統統塞了進去，這才覺得松了一口氣。

  至於貝娜，我心裡想著，那些城管人高馬大，不至於和一個女人計較吧？

  我往貝娜可能出現的地方看著，然後貝娜就給我打來了電話，接通後，我趕忙向她問道：“跑掉了沒？”

  貝娜很是委屈的對我說道：“我被他們堵在廁所裡面了。”

  “不至於吧，他們連女廁所都敢進？”

  “他們沒進，就在廁所外面站著，正在給我做思想工作呢，我到底是堅持一下，還是投案自首啊？”

  “你怎麽就沒能跑掉呢，這不成了甕中捉鱉麽！”

  “本來我是想跟著你一起跑的，可是我沒力氣，跑不動，只能就近跑進衛生間了。”

  我這才想起，貝娜剛剛才流掉了我們的孩子，雖說身體沒大礙，但是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恢復到正常的狀態，我心中不禁湧起一陣愧疚感，這又是我不夠重視她的表現。

  這時，貝娜又對我說道：“他們讓我轉告你，讓你帶著東西來贖我，要不然我今天就別想走了……余味，你不會真的為了那一兜東西，把我憋死在衛生間吧？”

  “不會，我這就過去。”

  “真倒霉……那我出去自首了。”

  “去吧……別和他們來硬的，你得學著示弱。”

  “嗯，我就可憐巴巴地看著他們……”稍稍停了停，貝娜又壓低了聲音，悄悄對我說道：“你也別缺心眼，把全部東西都帶過來，帶一半就行了……不，還是帶三分之一吧。”

  “嗯，我不傻，你受點累，我馬上就到。”

  說完，我便掛斷了電話，然後又打開車子的後備箱，將自己覺得最醜的那些挑了出來，看著那些還在後備箱的夜燈，心裡雖然遺憾，但依然有一息尚存的感覺，這東西就和野草一樣，只要我的熱情還在，就斬不盡也殺不絕。

  ……

  等我到的時候，貝娜已經從衛生間裡出來了，她被那些城管們圍著，說起來也真是該我們倒霉，那條路上，不下十個擺攤賣東西的，唯獨就我們被逮住了。

  我將帶來的夜燈放在地上，然後對其中一個領導模樣的人說道：“我知道錯了，你們想怎麽罰都衝我來吧，她就是來陪我玩的，跟她沒關系。”

  “你倆什麽關系？”

  “這跟這事兒沒關系吧。”

  領導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又轉而向貝娜問道：“他不老實，你說，你倆到底是什麽關系？”

  貝娜看了看我，然後實話回道：“他是我前夫，我是她前妻。”

  “難怪你倆會離婚，乾點什麽不好，靠這玩意兒，能養家糊口嗎？”

  貝娜有些不高興，她冷著臉回道：“你說點什麽不好，非要戳人痛處嗎？”

  最近時常有城管和小販爆發激烈衝突的報道，為了不繼續造成負面影響，領導明顯克制著情緒說道：“我堵你們，是因為你們佔道經營了，沒收你們東西，也是根據城市管理條例做出的處罰……念你們是初犯，這次我就不罰你們的款，但是你們得向我保證，以後絕對不能再做這種擾亂社會秩序的事情了。”

  我連連點頭，卻發現貝娜在偷偷看著我笑，我也差點忍不住笑出來；在她覺得我滑稽的同時，我也覺得她很滑稽，此時的她就靠在樹上，用腳蹭著樹乾，但手卻嚴嚴實實地護住了兜裡藏著的兩個她自己撿回來的小夜燈，生怕被他們發現似的……她可是個正兒八經的人民教師，卻跟著我幹了這麽一件明顯不是好人能乾出來的事情。這種反差，在我看來，就是一個笑點。

  ……

  城管走了，我們倆就這麽兩手空空地站著，我嘴上說著“白忙活了”，可是心裡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輕松感，如果有可能，我真的希望能多些日子去做這件事情，它帶給我的快樂，是我最近這一年從來都沒有感受過的，我甚至在這個時候忘記了和茶小清的恩怨情仇。

  我發現人真的就是這麽回事，一旦願意把自己的姿態放低了，承受能力就會變得特別強。

  這時，貝娜終於舍得把自己藏在兜裡的兩個小夜燈掏了出來，然後對我說道：“這算不算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算，一息尚在，希望永恆。”

  “所以，不要被眼前的挫折打敗……對了，看你剛剛對著城管你們慫的樣子，我相信你是真的學會示弱了，我覺得這招真的挺好用，他們竟然沒有罰款！”

  “要不然怎麽說社會才是最好的學校呢，且學著吧。”

  “走，去批發市場再去進點貨，我好像上癮了。”

  “不了吧，你爸和我爸還等著咱倆買菜呢。”

  “他們的快樂，他們自己把握；我們的快樂，我們自己尋找，誰也不要影響誰。”

  ……

  我就這麽開車帶著貝娜往最近的批發市場趕去，路上又巧遇了城管的執法車，我和那個領導模樣的人對視了一眼，他的眼神中滿是疑惑，繼而是懊悔。

  我敢保證，他是因為覺得我和貝娜是兩個過不好生活的年輕人，才決定手下留情……此時，他才發現自己錯的離譜，貝娜這輛車雖然不是什麽頂級豪車，但也是一輛落地將近七十萬的高端轎跑，你能說開著這種車的人，是生活拮據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