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準備把攤兒給收了，我的想法很簡單，只要我把那些用來做獎品的小夜燈藏在袋子裡，貝娜看不見，自然不會多問，就算她問起來，我也可以說這是一袋草皮，或者是其他什麽亂七八糟的；總之，不讓貝娜知道我在做什麽就對了。

  收了一半，身邊忽然來了一對情侶，女孩對男孩又是撒嬌，又是瞪眼的，說是看上了其中一隻香蕉船造型的小夜燈，非要男孩送給她。

  男孩雖然不情願，但還是向我問了問套圈的價格。我在這裡坐了半天，幾乎沒有做到生意，想想貝娜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到，便有了僥幸心理，我想把這筆生意做成，也算是給自己一點兒信心和樂趣，於是我把遊戲規則告訴了他。

  我沒有沿用趙師傅那個套不到還可以免費送一個的方案，因為這半天時間，我已經學會了察言觀色，做這種小生意必須要靈活，要針對不同人群制定不同的規則，設立安慰獎的初衷只是為了促進消費，所針對的也只是那些左右搖擺，可套可不套的人，像男孩這種不套就會“死”的，大可不必這麽做，再說了，要是免費送一個，他把那個香蕉船給選走了，不就成一錘子買賣了麽。

  這看上去有點不太厚道，但是在這之前我已經說明了規則，他也接受了，這筆生意發生在你情我願的基礎上，所以我也沒有給自己太多的道德壓力，正所謂“無奸不商”，小商小奸，大商大奸。

  男孩還沒開始下套，女孩便開始威脅他了，說他要是套不中，就把他的狗頭打爆。男孩小聲嘀咕著：“我不想套，你要打爆我的頭，套不中你還要打爆我的狗頭，你是不是就想找個借口把我打死，好早點換男朋友？”

  “是啊，是啊，大郎快點套吧，套不到請你喝藥哦。”

  男孩一臉哭笑不得的表情，我也跟著笑，我忽然覺得，同樣是賺錢，市井裡賺的錢，可比坐辦公室賺的錢要有意思多了。

  不管是動物，還是人，在異性面前都會用一種近乎變態的表現欲，可是當這種表現欲碰到自己並不擅長的領域時，就會演變成可怕的壓力，於是男孩不出所料的失手了，雖然他將自己手上的圈，全部對準了女孩想要的香蕉船。

  “老板，再給我來二十塊錢的圈。”

  我已經很久沒有對體力勞動產生這麽大的積極性了，我將地上散落的圈全部撿起來後，又給他數了三十個，在這個過程中，我甚至忘記了貝娜要來找我的事情。

  轉眼，男孩已經扔出去了百十來個圈兒，女孩因為這不爭氣的表現而惱羞成怒，對著他又是掐又是打，男孩絕望地看著我，我在感慨女權可怕的同時，終於開口對他們說道：“我這也是準備收攤的生意了，喜歡那個香蕉船我就送給你們吧。”

  “不行，送的有什麽好，我就要他給我套，再買二十塊錢，套到為止。”

  女孩這蠻不講理的樣子，終於讓我感到厭煩了，其實這不能完全怪男孩無能，因為獎品的擺放也是有小伎倆的，如果擺在很實在的平地上，就會很容易中，但如果擺在那種用來做景觀台的防腐木上，就算套住了也會有很大幾率被彈開，這也是趙師傅教給我的。

  我將那個香蕉船放在了男孩的腳下，確保他一伸手就能套住後，對他說道：“遊戲裡的圈套不可怕，可怕的是掉進了愛情的圈套裡，套吧……早點套走，早點解脫。”

  男孩和女孩一時沒聽明白我話裡的意思，兩個人下意識互相看了一眼，然後又看了看我；說起來，也是我多管閑事，男孩在我等同於作弊的幫助下，如願套住了香蕉船，我以為他會說幾句強硬的話抗爭一下這不講理的女權主義，哪怕抱怨幾句也行，可他非但沒有這麽做，還衝著女孩咧嘴笑了出來，然後兩個人又手拉著手走了。

  我看著兩個人的背影，半晌沒回過神來，這個男孩要不是有受虐傾向，要不就是瘋了。我因此鬱悶了很久，才又彎腰收拾起了地方的東西。

  “老板，還能套嗎？我也想試試。”

  我下意識回道：“能啊，二十塊錢三十個圈，只要掛住就算……套嗎？套的話我就不收攤了。”

  剛說完，我便反應了過來，我轉頭看去，貝娜就站在我的身後，她看上去倒是沒什麽表情，可是我的心情卻變得複雜了起來，我不想讓她看見自己現在這個樣子。

  貝娜走到了我的面前，然後對我說道：“你把東西都擺好，讓我也玩一下。”

  “這裡面的門道你不清楚，我不想坑自己人。”

  “真有出息，連坑人的買賣都做上了。”

  跟我想的一樣，即便我們已經離婚，沒有了經濟上的關聯，貝娜還是會埋怨我做了這樣一件看上去就不務正業的生意，我避開了貝娜的目光，繼續低頭收拾著東西。

  不想，貝娜卻拉住了我的手臂，又對我說道：“二十塊錢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你就讓我試試嘛，我都還沒有玩過這個呢。”

  “別提錢，你想玩就玩吧，套不中我送你幾個也沒問題。”

  “小本買賣怎麽能不給你錢……”稍稍停了停，貝娜又說道：“別人是不是支持你我不知道，但我肯定得支持你，只要不偷不搶，賺的每一分錢都值得尊重。”

  貝娜一邊說，一邊從包裡拿出二十塊錢遞到了我的手上，我在接過的同時，說道：“你剛剛不還說我沒出息嗎，怎麽現在又改口了？”

  “誰讓你說這是一個坑，我針對的是這個……只要你覺得開心，想幹什麽都行，但是不能騙人……我剛剛都看見了，人家在你這兒花了有一百塊錢，最後什麽也沒有套住，這不就是坑人嘛。”

  “我是用了一點小伎倆，但套不到的根本原因是他沒有掌握技巧，你先套著，等會兒我教你。”

  貝娜從我手中接過圈，然後便毫無章法地亂扔一氣，剩下最後幾個的時候，我從後面抓住她的手，並說道：“你盡量把重心降低一點，重心越低，圈在接觸到地面的時候就越不容易彈起來，那種沒有明顯邊角的不要套，就算你碰到了也不容易掛住，你試試套這個……”

  說完，我便指著那個頭頂有角的鹿，貝娜按照我說的方法將圈扔了出去，果然套住了。

  她高興的像個孩子，又是跳腳又是拍手，事實上聽趙師傅說，這樣一個夜燈，批發價也就才三塊錢，最後賺到的還是我，而且是暴利。

  我將鹿遞到了貝娜的手上，說道：“看吧，是不是技巧才是最重要的，這東西和打牌一樣，不僅要多練，而且要掌握技巧。”

  “挺好玩的……不過……”

  我知道貝娜想說什麽，我輕聲歎了歎，然後坐在小板凳上點了一支煙，貝娜也在我身邊坐了下來，並做出了一副要洗耳恭聽的樣子。

  “茶小清把自己的股權轉給了蔡芙蓉，我失去了對公司的控制權，因為之前帶著潘甜甜去車展把所有的車都給噴了一遍，車圈現在也容不下我……但是我覺得沒有什麽，我現在反而有精力去做一些以前從來沒有機會去做的事情……錢這東西，賺多少是夠呢？所以，開心就好！”

  “真的可以像自己說的這麽灑脫嗎？”

  “以後不知道，但現在就是這樣的心情……”稍稍停了停，我又笑著說道：“你別小看我正在做的這件事情，其實很多道理，都藏在市井之中，像我今天就學會了什麽叫示弱，不過還沒有等到高手給我一個示弱的機會。”

  “為什麽要示弱？”

  “這個世界上一定會有很多比你強的人，適當的示弱，就可以避免把他們變成自己的敵人，從而侵犯到自身的利益……我就是太不懂得示弱了，所以才逼走了可可，大老張也對我的諸多做法感到不滿，他說我的性格太容易得罪人，所以在我失勢的時候，他是第一個對我落井下石的。”

  稍稍停了停，我又補充著對貝娜說道：“我說這些，不是為了讓你同情我，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是一個懂得反思，而且有能力化解抑鬱的人……所以，不管現在的局面有多複雜，我都會找到一條路，然後走出來，你不用替我擔心，更不要把我現在的狀況告訴我爸媽。”

  “我哪有那麽多嘴，遇見這樣的事情，我只會和你一起扛……”

  說完貝娜看著我，然後又滿是感慨地說道：“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你也是在擺地攤……那時候我都不嫌棄你，現在就更不會了，所以你不用和我解釋那麽多，在我心裡，你永遠是最棒的那一個。”

  “明明已經是很久前的事情，可是就像發生在昨天一樣。”

  “我情願相信這是命運的安排，你人生中每一次遇到低谷的時候，上天都給了我參與的機會。”說著，貝娜看了看天色，又笑道：“現在還早，你過一會兒再收攤吧……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