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處，取了擺攤用的道具之後，我便獨自去了外灘，然後買了一個肉夾饃，邊吃邊等生意。跟在廈門時候一樣，對這個遊戲感興趣的大部分是孩子以及一些學生模樣的女孩，男人是不感興趣的，尤其是單身的男性，甚至不會多看一眼，便從我身邊匆匆而過。他們的腳步走的越急，我能從他們身上感受到的壓力便越大，他們忙著工作，忙著應酬，忙著買房子，忙著攢婚禮的錢，忙著應付父母，忙著回去討好老婆和孩子……

  其實，我真的很希望他們能停下來，玩一玩這個人間的小遊戲，不收錢都行，可惜，隨著夜晚的到來，他們的腳步走的更急了，而因為他們的移動，整座城市似乎都彌漫著一股焦慮的氣息。

  上海不該是這個樣子的，可它就是這個樣子，讓人想逃離……

  ……

  “叔叔，叔叔……你又換好玩的東西啦？”

  我抬頭看了看，葉芷正帶著糊塗站在我的小攤旁，我對著他們笑了笑，然後回道：“是啊，小夜燈已經不香了，又換了好多好玩的東西，有玩具槍，有小汽車，你還可以套一個洋娃娃送給你的女同學……”

  我沒有和糊塗開玩笑，說著，我便從袋子裡把壓箱底的玩具給拿了出來，並再次擴大了地攤的規模，我心裡是有這份事業的，所以趁著這幾天閑，又在阿裡巴巴上進了這麽一批貨，剛剛沒敢拿太多出來，怕跑的時候不方便，現在葉芷來了，有人幫我打掩護，自然也就沒什麽顧慮了。

  “媽媽，我要玩，我要玩……”

  葉芷先是看了看我，然後又蹲下來對糊塗說道：“先去吃飯，吃完飯再來玩，好不好？”

  “好吧。”

  “等你吃完飯，你最喜歡的玩具槍，還有你想送給女同學的洋娃娃就會被別人給套走了，你看著廣場上，是不是有很多小朋友，他們會跟你比賽的。”

  糊塗不願意走了，但是他也不和葉芷開口，這對小孩子來說，是一種很聰明的做法，他不肆無忌憚的用哭鬧這種方式把自己的情緒表達出來，家長反而不知道他是什麽心情，家長一般不怕孩子哭鬧，但是會很害怕他們失望。

  對於我這種教唆的行為，葉芷有點不高興了，她對我說道：“煽動孩子的情緒有意思嗎？你先想辦法保住自己的攤子再說吧。”

  我笑：“我就是太喜歡糊塗了，想和他多聊一會兒，我真沒有其他什麽意思……至於我這攤兒，是挺朝不保夕的，但是我也沒有把它當成是一種謀生的手段，它就是一個遊戲，給孩子們玩，給我自己玩，只要得到樂趣了，我不在乎結果。”

  說著，我便將糊塗給攬在了自己懷裡，然後拿出十來個圈對他說道：“玩吧，挑你自己喜歡的套。”

  “我最喜歡那個洋娃娃。”

  聽完糊塗的話，我又笑著對還冷著臉的葉芷說道：“他在學校裡肯定有關系特別好的女同學。”

  葉芷歎息，然後有些無奈的看著我和糊塗，算是妥協了。我就知道她不會真的生氣，像糊塗這種生活在單親家庭裡的孩子，他的快樂，是花多少錢都買不到的……現在，我能讓他高興起來，身為糊塗的母親，她又怎能為了一頓可早可晚的飯去剝奪他的快樂呢？
  扔了十來個圈，竟然真的被他套到了那個穿著公主裙的洋娃娃，他又是拍手，又是跺腳，以此來表達心裡的快樂之情，然後又一臉期待的看著葉芷……

  “糊塗這麽厲害，你就誇誇他吧。”

  看得出來，葉芷是個生性冷淡的女人，所以我便主動提醒她，她這才明白了糊塗的想法，然後摸了摸他的腦袋，笑著說道：“就知道你最厲害，快去拿獎品吧。”

  糊塗喜滋滋地去拿洋娃娃了，我則小聲對葉芷說道：“看樣子，你平時陪他的時間並不多。”

  “嗯，他從小就是保姆帶大的，我除了每年會抽出一個月時間帶他去周遊世界，剩下的陪伴都很少……所以從小到大，他跟保姆的感情要更深一些。”

  “能理解，這個世界上最難權衡的事情就是家庭和事業，你選擇事業也無可厚非，總要讓孩子贏在起點上的，等他再大一些，就會明白你的苦心了。”

  葉芷看了看我，她似乎想說些什麽，但最後又選擇了沉默，等她再次開口的時候，已經從自己的錢包裡找出了二十塊錢零錢，並遞到了我的面前，說道：“糊塗不是那種特別容易開心的性格，謝謝你，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麽開心過了。”

  “不用，看著他開心，我也開心……這個世界上，最有感染力的就是孩子的笑容了。”

  “你好像很喜歡強調這個世界上。”

  我愣了一下，然後又下意識反問：“有嗎？”

  葉芷沒有回答，我便自己認真去想了想，我的確很喜歡這麽說，因為在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我思考的最多的，就是：誰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的人，誰又是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人？想的多了，就自然而然有了這個口頭禪。

  “收下吧，你借我錢買一包煙也要還給我，孩子在你這兒找快樂，我怎麽能不給你錢呢？”

  “不一樣，我這就是逗人玩的小把戲，從你那兒借錢買的可是實實在在的東西……何況……”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糊塗給打斷了，他站在我和葉芷中間說道：“媽媽，你不要再和叔叔爭了，他請我玩遊戲，你請他吃飯，這樣不就公平了嘛……叔叔，你說這樣行不行？”

  “你倒是挺懂人情世故，不過叔叔已經吃過飯了。”

  說完，我便指了指剛剛吃完肉夾饃還沒有來得及扔掉的袋子，我想試試他還有沒有其他什麽更好的方案，可是他卻對吃飯這件事情表現出了超乎尋常的執著，他連連搖著頭，說道：“叔叔，你到底行不行呀，這樣的漢堡包，我這麽小的肚子，都能吃兩個，你才吃了一個……”

  “我這是肉夾饃，不是漢堡包。”

  “那你更要和我一起去吃漢堡包了，我吃的漢堡包有臉那麽大，你一定沒有見過。”

  “我不信這個世界上會有比臉更大的漢堡包。”

  “真的有……媽媽你快邀請叔叔和我們一起去吃比臉還大的漢堡包吧，他都沒有見過。”

  葉芷看了我一眼，終於開口說道：“賞個臉吧，去看看比臉還大的漢堡。”

  “只是看看？不用那麽小氣吧。”

  “如果你還吃的下的話，我一定不會小氣的。”

  ……

  我將套圈的道具放進葉芷的後備箱後，便跟著他們母子去了附近的一個兒童餐廳，糊塗至始至終都表現的很興奮，他似乎很樂於將自己的東西分享給我，明明身高還沒有吧台高，卻墊著腳要了兩個大臉漢堡，他一個，我一個。

  服務員似乎對我們三個有一些誤解，糊塗點好漢堡後，她又對我說道：“先生，今天是星期五，我們的家庭套餐除了打八折之外，還會額外贈送三杯可樂，小孩小杯，爸爸媽媽都是大杯，您要來一份嗎？很劃算的。”

  我和葉芷同時尷尬，半晌才由我回道：“呃……我們，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這位女士是我的朋友。”

  服務員也尷尬，她大概真的沒有見過，像我們這樣的組合到店消費，卻不存一點家庭關系的。

  就在這個時候，糊塗又仰起頭對服務員說道：“姐姐，我要是認余味叔叔做我的乾爸爸，是不是就能要你們的家庭套餐了？”

  服務員被他的腦回路弄得不知所措，她支支吾吾說道：“小朋友……你，你不用認乾爸爸也能點家庭套餐的，只要夠三個人……就行……如果不夠的話，會吃不掉，其他也沒什麽。”

  “哦，那你給我們來一份家庭套餐吧……還有大臉漢堡，我想再要一個給我的乾爸爸，他長得像北極熊，一個肯定吃不飽。”

  他一本正經的樣子逗樂了服務員，尷尬的氣氛也稍稍得到緩解，我這才小聲向身邊一直悶不做聲的葉芷問道：“他是怎麽知道可以認乾爸爸這件事情的？”

  “之前有人和他提過這件事情，他當時不願意……沒想到記在心裡了……可能他真的很喜歡你吧。”

  “那要不……我就認了這個乾兒子……我是越野老炮，他是越野小將，我們誰也不辱沒誰。”

  葉芷沒有開口，我不知道她是什麽心態，可能她覺得這不是一件小事情，不該這麽兒戲，但是從我的內心來說，我很想認了糊塗這個乾兒子。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我以前不是那麽喜歡小孩子的，可是自從貝娜為我懷過一個孩子之後，我的心態就變了，只要在路邊看見可愛的孩子，我都會停下來多看幾眼，然後在腦海裡幻想，自己以後的孩子會是什麽樣，如果我能有一個如糊塗般聰明伶俐的孩子，我會很滿足。

  ……

  三個人落座後，糊塗為了驗證這個漢堡真的有臉那麽大，他便用手把自己的臉給擠成了一團，等確定和漢堡差不多大的時候，他才把臉湊到了裝漢堡的托盤旁，然後對我說道：“乾爸，我沒有騙你吧，是不是和我的臉一樣大？”

  我摸了摸他的腦袋，沒有說話，卻將目光投向了正被無數霓虹所填充的世界，而葉芷傾國傾城的面容就印在窗戶的玻璃上……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那麽不知好歹的男人嗎？
  有這樣一個女人和兒子，他竟然在這座城市墮落的像一個爬行動物，龜縮在陰暗的角落，不敢往有光的地方多看一眼……就算建功立業了，又能怎樣，我依然看不起他。

  可是想起遠在大理的楊思思，我又有點同情他，這樣的選擇，於一個心智成熟的男人而言，真的太難了！

  ……

  “余味，你現在是不是在幫可可做事情？”

  我有些驚訝，但是想起吳懷受她所托，加入了我們這個團隊，她知道可可，甚至認識可可也就沒有什麽可稀奇的了，畢竟可可和吳懷都是去無人區的成員之一。

  “嗯，我是在幫她做事情，怎麽問起這個了？”

  “想看看有沒有合作的機會，如果她不是太保守，我很願意幫她把這個公司做大，甚至是上市……你知道的，現在傳統行業上升的通道幾乎被堵死了，我們也在尋找新的機會。”

  我看著葉芷，心跳不自覺便加快了，這意味著什麽，這意味著我離實現財務自由又近了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