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發來的位置顯示，糊塗的學校離這裡並不遠，大概也就三公裡的距離，是上海一所很有名氣的貴族學校。

  這就更好理解糊塗為什麽會被欺負了，在這裡上學的孩子都出生在非富即貴的家庭，糊塗跟這些孩子一起學習，是沒有特權也沒有任何優越感的，原本，他們倒是可以在一個平等的位置上和平共處，可就因為糊塗出生在單親家庭，沒有爸爸撐腰，所以也就失去了和平共處的資格……這種歧視，在我們那個年代也有，班裡最受欺負的，永遠是那些出生在單親家庭的孩子……這些孩子的結果通常不會很好，要麽膽小怕事，要麽墮落成了不良少年，真正有出息的，我還真沒有遇到過。

  ……

  我將手機遞到米高面前，說道：“可可把學校的位置發過來了，你看看。”

  米高從我手上接過了手機，看了看之後，回道：“我知道這個學校，我有好幾個朋友的孩子都在這裡上學。”

  我也不知道該怎麽接這句話，把手機拿過來之後，便轉移了話題說道：“那你去看看，我這邊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一起去看看吧，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

  我有點納悶，搞不清楚他為什麽如此執著，如果我要跟他去的話，一定得有一個正當的理由，否則，我肯定會落葉芷埋怨，她費盡心機的瞞了這麽多年，不就是因為不想他們父子兩個相認嘛。

  就在我左右為難的時候，突然發現葉芷坐過的地方，掉了一隻耳環，撿起來看了看，價值不菲，這不就是我去找她的理由嘛……我將耳環放進了自己的錢包裡，這才答應了下來。

  ……

  來到糊塗的學校，學校守衛森嚴，我們被保安攔在外面，我本想給葉芷打個電話，卻不想米高已經在我之前解決了這個問題，他告訴我，他有一個朋友就是這個學校的董事，他剛剛和他的朋友打了電話，隨後，學校的保安便畢恭畢敬的將我們送了進去……

  對此，我挺驚訝的，米高應該是這個時代為數不多草根逆襲的典范，這些年，他盤踞上海，已經有了很深的人脈關系，如果，我把他當成人生中的一個坐標，那我真的還要走很長的一段路才能接近他。

  ……

  我和米高閑聊了幾句，便來到了老師的辦公室，米高在我之前停下了腳步，我知道，在見糊塗之前，他需要做一番心理建設，畢竟葉芷是他深愛著的女人，在他不知道真相之前，他面對糊塗的時候，內心一定是傷感的，他會想，他和葉芷也本該有個孩子，但他卻沒有這樣的造化去做這樣一件事情，他會因此而遺憾，也會因此去感歎人生的變化無常。

  “怎麽不走了？”

  “沒什麽，就是不知道見面以後該說點什麽……對了，這孩子叫什麽名字？”

  “小名糊塗，真名……真名我還真不知道。”

  米高感歎：“也不知道她是什麽心態，怎麽給孩子起了這麽個名字，聽著像罵人，能不跟同學打架嘛。”

  “你也別想太多，我倒是覺得跟這個沒關系，學校裡不會互相喊小名，主要還是這孩子從小沒有父愛，小孩子的話題無非就是父母，他自己又在意這個，別的孩子一句話說不好，就會碰到他心裡的忌諱，那可不得打架嘛。”

  “脾氣還挺火爆！”

  “是挺火爆的，跟葉芷的教育方式有關……葉芷只要有時間，就會帶著他往全國各地跑，聽葉芷說，最遠都快跑到無人區的邊緣了，那些孩子跟他相比，就是溫室裡的花朵……可惜，這孩子心是野獸，身體是綿羊，但凡是涉及到打架的事情，沒聽說他贏過。”

  米高笑了笑，這才又抬腳往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

  今天下午有點熱，辦公室裡開著空調，所以門是關著的，我和米高先站在窗戶口往裡面看了看……涉事的那個小孩和糊塗都正靠牆站著，糊塗雖然苦兮兮的掉著眼淚，但還是一臉不服的樣子，他越不服，葉芷就越生氣；可可大概是閑的，就捧著手機，一邊錄著，一邊笑……

  好似有一種心靈感應，誰都沒有發現我們的時候，糊塗第一個看見了，他像是找到了靠山，也不管葉芷正在訓斥他，拔腿就往我們這邊跑了過來，他打開窗戶，頓時一陣冷氣便撲了過來，與冷氣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糊塗那一聲“乾爸”，炙熱又渴望……

  他有多炙熱，就有多希望我能把欺負他的那個孩子給狠狠揍一頓。

  窗戶比他人更高，他就一邊跳，一邊喊，一邊還試圖來撈我的手……

  我將他從窗戶那邊抱了出來，然後又轉身對米高說道：“我們倆挺投機的，所以就認了這麽個關系。”

  米高點了點頭，隨即便看向了糊塗，糊塗也看著他，然後時間就仿佛靜止了，甚至是在辦公室裡面的葉芷也愣住了，她一定沒有想到，我會把米高帶到這裡來……

  最後打破這個局面的人是米高，他笑了笑對糊塗說道：“我是你乾爸的朋友，也是來替你解決問題的人……誰欺負你了，你指給我看看。”

  米高這種不說廢話的性格，很得糊塗的心，他趕忙歪著脖子，指著辦公室裡面的那個小胖墩，底氣十足的說道：“就是他，王承瑞，王八蛋。”

  裡面的葉芷聽他說髒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她快步走到窗戶邊，冷著臉問道：“我說的話，你是不是一句都沒聽見去？”

  “剛剛聽進去了，現在又聽不進去了……”

  說完，糊塗便將我抱得更緊了，好似要告訴葉芷，我和米高就是他現在聽不進去的資本，他就是不服，所以才能對葉芷說出這麽混蛋的話來。

  葉芷看著我，臉色愈發難看，我尷尬地笑了笑，然後從包裡掏出她落下的那隻耳環，說道：“我也不是故意要來的，你東西掉在茶樓了，我特地給你送過來的。”

  “差這一時半會兒嗎？”

  “呃……我也想來看看糊塗……說實話，我覺得你的教育方式有問題，你應該先讓孩子把話說清楚了，總得有個原因才能打起來吧。”

  “有什麽好說的，他就是好勇鬥狠……我已經不是第一次來學校了，每次被叫來的理由，都讓我哭笑不得，你知道嗎？”

  “每次都會打架嗎？”

  “也不是每次都打架……”

  “對嘛，能動手打架了，就證明實在忍不了了，你一點都不了解男人！”說完，我又轉而向糊塗問道：“你跟你媽好好說，你為什麽要和同學動手打架？”

  我這麽一問，糊塗更委屈了，他一邊抽泣，一邊指著裡面的小胖墩說道：“他罵我，說我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我說我不是，我有爸爸媽媽……他又說，我們班同學都沒有見過我爸爸，說我爸爸被警察抓起來了……”

  糊塗的話還沒有說完，裡面的小胖子便氣勢洶洶地接過話說道：“你爸就是被警察抓起來了，他是壞蛋，我們班同學都知道……你也是壞蛋，你爸是大壞蛋，你是小壞蛋……我爸說了，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跟你爸就是，你爸是上梁，你是下梁……你媽也是壞女人，我媽說了，沒有爸爸就生出來的孩子，叫野種，只有壞女人才能生出來野種！”

  我從來沒有想過，一個四五歲的孩子竟然能說出這麽氣人的話來，我一隻手抱緊了糊塗，另一隻手攤開對葉芷說道：“現在知道是誰錯了吧？……你得讓孩子說話，而不是這麽不分青紅皂白的責備他！”

  就在我準備放下糊塗進去教訓那個小胖墩的時候，米高竟然已經在我之前推開了辦公室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