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來還有一點睡意，可聽野哥這麽一說，整個人瞬間便清醒了過來，然後趴在車窗上向外面看去，只見原本錯落排放的四輛車，只剩下孤零零三輛，而路面松軟的地方則留下了一條觸目驚心的車輪壓痕，一直延伸到遠處，我們看不見的地方……

  我也慌了，尤其在我看著這一片萬籟俱寂的荒野時，隻覺得前方沒有出路，後面也沒有退路可走，這裡地形的相似度實在是太高了，在沒有高科技設備做引導的情況下，我們是根本走不出去，退回去也不現實，因為昨天那一場大雪已經徹底掩埋了我們之前的行車痕跡。

  我從車上跳了下去，可可也跟著下來了，她的臉色很難看，並且一直看著我……她應該是怕我罵她，如果吳懷真的選擇了單獨行動，她的責任最大，因為我們和吳懷之間的矛盾全部是她挑起來的。

  但她多慮了，我不會在這個時候責怪她，因為在鐵的事實面前，我心裡也產生了一種看錯了吳懷的自責感，就算我們之間有矛盾，他也不該在無人區這個地方選擇用這麽極端的方式來報復我們。

  他的性格真的太極端了！這不僅是在報復我們，也是在害他自己，他這麽做的原因，僅僅是因為可可說了句“有能耐就自己單人單車去找曹小北”，這話雖然難聽，但真的值得他這麽去做嗎？而在這麽做了之後，他又真的能得到報復之後的快感嗎？

  “余味，你說，現在該怎麽辦？”

  在野哥這麽問我的時候，金燦和打鐵也站在了我的面前，我因此而承受了很大的壓力，我好像在他們的眼神裡看到了“生死存亡”這四個無比沉重的字。

  我的呼吸越來越困難，卻分不清到底是因為缺氧，還是因為極度緊張所致……我顧不上許多了，哆嗦著從口袋裡摸出一支煙，點上了吸了幾口之後，才咬著牙向野哥問道：“如果我們選擇原路返回的話，你能成功把我們帶回雙湖縣的把握有多大？……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負責任的回答，因為這決定了我們接下來的路要怎麽走！”

  野哥在一陣沉吟之後回道：“好在還沒有進入無人區深處，如果現在返回雙湖縣的話，靠著指南針和對之前路線的記憶，我覺得有百分之七十的把握，但是速度一定不會很快，因為我要仔細辨認，哪怕差一點方向，都可能導致巨大失誤的出現。”

  “如果你有百分之七十的把握，那我們現在就原路返回。”

  “你確定？”

  “我確定，百分之一百的確定。”

  說著，我又深吸了一口煙，在這個必須要做決定的節骨眼上，我反而變得心無雜念了……

  這時，因為怕我責怪而一直沉默的可可，忽然開了口，她向我問道：“如果原路返回的話，就意味著放棄尋找曹小北了，你心裡真的能放下這件事情嗎？”

  “放不下也要放，在徹底失去了保障的情況下，我絕對不會拿車隊裡任何一個人的安全去冒險……我不是一個執迷不悟的人，我分得清輕重緩急。”

  在我這麽說的時候，一直對我頗有微詞的野哥悄悄避開了我的目光，在這種絕境下，他應該懂我了，我不是偏向吳懷，更不是固執。在這之前，我是因為還有希望，才沒有放棄去找曹小北，我並不存在什麽所謂的私心，更沒有打算用他們的安全去換回曹小北。

  一支煙快要吸完的時候，我的情緒才漸漸平複了一些，然後又下意識往打鐵開的那輛車看了看，我忽然想起了一個很重要的細節：在打鐵的那輛車上，裝載著我們這次無人區之行的最重要物資……汽油。雖然其他車上也有一些，但只是夠日常使用，其余百分之八十的汽油都在打鐵那裡，如果吳懷真的單人單車走了，他不可能不把汽油備足……

  我趕忙對打鐵說道：“你趕緊去你的車上看看，汽油有沒有少。”

  打鐵愣了一下，轉瞬也明白了過來，他趕緊跑到自己的車旁，然後打開後備箱對裡面的汽油桶進行了清點，又大聲向我回道：“哥，汽油還是五十六桶，一桶都沒有少。”

  我和野哥對視了一眼，雖然心裡都還有疑惑，但有一點已經可以肯定，吳懷他沒有棄我們而去，可如果沒有棄我們而去，在這荒蕪的原野上，他又能去哪兒？

  ……

  正在我們探討著這個問題的時候，遠處隱隱傳來了一陣發動機的轟鳴聲，聽上去極其掙扎，像是被困住了……

  我和野哥隻交換了一個眼神，便已經心領神會，這聲音肯定來自於吳懷的那輛車，因為在這沒有生命活動的無人區，不可能再有其他人了，更不可能再有其他器械的聲音發出……

  我們趕緊上了車，然後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往遠處開去，果不其然，真是吳懷的車被陷在了一片沼澤地裡，盡管吳懷已經極力嘗試脫困，但還是紋絲不動。

  看到我們來了，吳懷趕忙將身子從車窗裡探了出來，然後對我們說道：“我記得離這兒不遠的地方，有一個水源的補給點，我去找水源了，等真正進了無人區深處，這種可飲用的水源會越來越少……水倒是找到了，可是回來的路上，一個不小心，就把車給陷了……兄弟們，趕緊給我搭把手。”

  我也說不出來此時此刻的自己是什麽心情，但其他人頗有不顧一切的勁頭，尤其是打鐵，第一個把拖繩扔給了吳懷，然後又開著自己的車，對吳懷那輛已經陷在沼澤地裡不能動彈的車進行了救援。

  救援的過程很不順利，最後還是換了野哥這個越野高手上陣，才把吳懷的車從沼澤地裡給拖了出來，可即便救援成功了，車輛也產生了一定程度的損傷，打鐵費了不少工夫，才給吳懷的那輛車換了一套新的軸承。

  過程中，吳懷也挺歉疚的，他對我們眾人說道：“想著讓你們多睡一會兒，水源也沒有多遠，我就單獨行動了，沒想到最後還是出了這麽一個意外……所以這無人區裡面，還真是容不得有半分僥幸心理，如果不是你們夠警覺，我今天恐怕真的要交待在這裡了！”

  可可應聲說道：“你還真沒有說錯，要不是余味膽大心細，發現汽油沒有少，這會兒我們恐怕都已經原路返回了……你也別怪我們，我們都不了解你是一個什麽樣的人，誰知道你是不是撇開我們單獨出發了？”

  吳懷先是充滿感激的看了我一眼，然後才向可可回道：“你們要是走了，那我可真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還好有余味這個稱職的領隊……這也太驚險了！……”稍稍停了停，吳懷又笑道：“不過，我覺得這倒也不算什麽壞事，最起碼可以讓我們雙方知道，我們這個團隊誰離開了誰都不行，所以，我也借這個機會，為之前的不愉快向大家道歉……為了表示我道歉的誠意，我決定今天晚上請大家吃烤羊排。”

  可可一臉不可思議地問道：“你還帶著羊排？”

  “帶了二十斤，最起碼今天晚上能讓大家吃個夠……”稍稍停了停，吳懷又滿是唏噓的說道：“其實，就算沒有這些不愉快，今天晚上也得把這些羊排拿出來和大家分享……因為今天是今年的最後一天了，我們一起好好吃個年夜飯。”

  猛然聽見“年夜飯”這三個字，眾人都是一副百感交集的表情……我們都知道此時外面的世界是一副什麽樣的熱鬧場景……

  我不禁有些恍惚，我好似看見了正在貼對聯的老余和準備著年夜飯的我媽，還有正在屋裡打著網絡遊戲的余磊……

  忽然，我又想到了茶小清，她一個人留在拉薩照顧生病的武小海，想必也很孤獨，所以無論如何，我都要在新年的鍾聲響起之前，給她打個電話。

  ……

  車隊繼續往無人區深處前行，這次，我和吳懷選擇了同一輛車。他一直是一副專心開車的模樣，而我在稍作權衡之後，才開口向他問道：“剛剛你是故意陷車的吧？”

  “你想多了，我可不敢在這無人區裡面玩這樣的把戲，弄得白白搭上了一套軸承……不過，我心裡對他們有歉意倒是真的，所以一早就起床去找水源了……這事兒也怪我，如果不是我硬要把行程拉的這麽長，我們根本不用把原先裝水的桶，全部換成汽油，最後把水資源搞得這麽緊張……”

  “這事兒你不用自責，盡管追求的東西不一樣，但最後的目的都是為了救人，我會慢慢做好他們工作的。”

  “那你就多費心了。”

  “多嘴問一句，那五百萬對你來說，真的有那麽重要嗎？”

  吳懷下意識放慢了車速，然後又轉頭看了看我，他在沉默了半晌之後才對我說道：“既然大家已經對我的動機產生了質疑，那這個話題也就真的是繞不過去了……你放心吧，我心裡把你們當成是一個團隊，就一定會尊重你們的知情權，所以，晚上一起吃飯的時候，我會給你們一個合理的解釋。”

  “你能給我們一個解釋是最好……我也希望大家能齊心協力完成這次任務……在這無人區裡，最可怕的反而不是惡劣的環境，而是人和人之間的嫌隙。”

  “誰說不是呢！……我到現在想起來都還覺得後怕，如果不是你心夠細，那後果，真是讓我不敢去想象！！”

  “我骨子裡還是信任你的。”

  “為什麽？”

  “因為你是茶小清帶給我的人。”

  吳懷笑了笑，又將注意力放在了開車上。也就是這個時候，有兩隻野兔從草叢裡蹦了出來，這是我們進入無人區之後，第一次看見的活物，我在激動之余，也終於在這一片死寂的荒原裡感受到了絲絲生機。

  但願，這是一個好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