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人的心態真的會影響到人的運勢，當我們和吳懷暫時消除了芥蒂之後，整個行程忽然就變得格外順暢。僅僅這一天，就行駛了三百多公裡路，別以為三百公裡是很輕松的事情，這可是在無人區，有沼澤，有雪地，有暗流，每一步都得格外小心，但偏偏今天什麽麻煩的事情都沒有遇到，甚至連陷車都沒有，所以，在傍晚六點的時候，便到了我們提前計劃好的目的地。

  此時，我們已經真正意義上到達了無人區深處，我們的心情也在不知不覺中產生了強烈的變化。我們開始接受這樣一個現實：我們已經徹底和外界斷絕了聯系，這裡沒有任何人為活動的痕跡，所有東西都是原生態的，沒有雕琢，可是某些地方卻有著鬼斧神工般的精致，比如我們眼前的這一片湖泊，就像一枚碧綠色的紐扣鑲嵌在這蒼茫的荒原上，我再也沒有見過比這個更美麗的湖泊了，這才是真正原生態的魅力！

  我們將車並排停在了湖泊的旁邊，然後便將鍋爐給支了起來，吳懷兌現了他之前的承諾，從自己車子的後備箱裡拿出了那２０斤羊排，並親自動手烤了起來。

  可可還是那個話最多的人，她一邊陶醉，一邊說道：“這羊排烤的這麽香，會不會把狼群招過來啊？……話說，今天下午的時候，我真看見了兩隻狼，尾隨我們車子跑了好久。”

  吳懷笑道：“放心吧，這裡不會有動物活動的。”

  “為什麽說的這麽肯定？”

  “因為這方圓一百公裡都沒有可以直接飲用的水源，動物也是要喝水的，所以你覺得它們會在這裡落腳麽？”

  可可先是看了看那片近在咫尺的湖泊，然後又滿臉不可思議的說道：“咱們倆是有點過節，可是你也不能這麽侮辱我的智商！咱們眼前這麽大一片湖泊，別說是狼群喝幾口，就算是養一個動物園也夠了吧。”

  大概真的是因為心情舒暢，就連一直不喜歡說話的打鐵，也主動接過可可的話回道：“可可姐，你難道不知道無人區是有鹹水湖嘛……這是一片鹹水湖，裡面的水根本就不能喝。”

  眾人笑，可可的臉上也出現了難為情的表情，她這人就是喜歡虛張聲勢，總是聲稱自己做足了無人區的工作，可偏偏只是一些常識性的問題，就能讓她現出原形；但我倒不覺得這是缺點，至少在這個毫無人氣的地方，會給我們帶來一些快樂，越是到無人區深處，我們越是需要這種快樂來緩解這一身的疲倦。

  ……

  七點鍾的時候，我們準備了一桌還算是豐盛的晚餐，然後幾個人圍著折疊桌坐了下來。

  我們在桌子旁邊點了一堆篝火，原本只是為了取暖，但當天真的全部黑下去的時候，卻莫名給了我們很多的安全感，這種安全感仿佛是基因裡自帶的，大概是因為在人類沒有完全進化的時候，就已經知道篝火能驅趕一些凶猛的野獸所致。

  因為這頓是年夜飯，我們破例喝了一點從藏族老鄉那裡買的青稞酒，但是我們誰都沒有敢去主動提起那思鄉的心情，我們不想勾起打鐵的傷心事，他剛剛失去了生養他的母親，如果這種情緒真的被勾起來了，那種鄉愁真的不是他所能承受的。

  好似有一種默契，我們都希望這頓年夜飯能夠在一種歡愉的氛圍中進行，我們可以聊夢想，聊奮鬥，聊追求，唯獨不會去碰觸那些痛苦的過往，以及在無人區發生的種種矛盾。

  我們一起喝了一杯之後，我先開口對眾人說道：“今天是大年夜，我們都聊點開心的……我先找一個話題，我相信等我們順利從無人區出去後，我們這群人，尤其是我們幾個第一次穿越無人區的，人生一定會有一個質的改變，所以我的話題，就是在這個任務結束之後，你們準備過一種什麽樣的生活？……打鐵，你先聊聊。”

  打鐵有些意外，可在這群人當中，我是真的最想知道他的計劃，因為他和我最像，也是最苦的那一個。

  一陣沉默之後，打鐵終於開口回道：“俺沒有什麽打算，俺還是會回野哥那裡修車。”

  “你真的甘心修一輩子車嗎？”

  打鐵看上去有些恍惚，也許對他這樣的人來說，生命中根本就沒有甘心或不甘心的選項，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在養活自己之余，再奉獻給家人，但我不希望他這樣，他還很年輕，不該因為這樣的麻木而放棄選擇人生的權利，他應該活出一些自我來。

  於是，我又以循循善誘的方式問道：“我這麽問吧，修車是你謀生的手段，你一時半會兒離不開它，也很正常……那你的夢想呢，或者說，你有沒有想過，要去過一種什麽樣的生活？”

  打鐵這才反應了過來，他帶著一絲向往的表情對我說道：“俺想有一個自己的改裝店，就像野哥一樣，俺不奢求賺多少錢，能夠養活俺和俺的家人就夠……稍稍停了停，打鐵又說道：“其實，關於改車，俺也有很多想法，只是一直沒有機會去嘗試，如果俺也有一個自己的改裝店，俺就可以把這些想法全部變成現實了。”

  我點了點頭，剛準備針對打鐵這個夢想發表幾句評論的時候，可可已經把打鐵的話給接了過去，她向打鐵問道：“投資一個汽車改裝店需要多少錢？”

  “呃……這要看規模。”

  可可又問道：“如果像野哥那個店的規模，需要多少錢？”

  等不及打鐵回答，可可又轉而對野哥說道：“算了，我還是直接問你吧……你那個改裝店到底投資了多少錢啊？”

  野哥笑了笑，回道：“改裝店一般不會開在鬧市區，也不需要什麽裝修，所以房租成本倒不高，主要的投資都在一些改裝配件上，前期還是需要壓一些貨的，反正我這邊初期投了有二百萬……一旦資金流動起來，客戶穩定了，收益還是很客觀的。”

  可可打了一個響指，然後一本正經的對打鐵說道：“你的夢想，姐姐我投了……等我們從無人區出去，我就給你投一百萬，咱們也不需要一開始就做到野哥那個規模，我們慢慢來。”

  打鐵木訥地看著可可，顯然他的意識還沒有能夠接受這番話……這也正常，換做是我，也不相信真的會有天上掉餡餅的事情在自己身上發生，況且對於打鐵來說，這恐怕是一輩子都沒有機會實現的夢想，怎麽可能在可可的三言兩語間就實現了？
  可可好像突然就進入到了風風火火的狀態中，他也不理會打鐵，又對野哥說道：“野哥，這麽一路相處下來，我覺得你絕對不是一個自私的人，我呢，也不是一個信口開河的人，我是真的想投資打鐵；所以，等我們的改裝店開下來以後，你千萬不要把我們當成是競爭對手，相反，看在我們有過革命情誼的份上，你還得把自己做不完的單子分給我們做，等我們站穩腳了，再和你一起把這塊蛋糕做大，然後攜手共贏。”

  野哥很是爽快的回道：“如果你不是在開玩笑的話，我這邊肯定沒問題，本來我這邊就有不少做不完的單子，分給你們做，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可可連連點頭向野哥示好，同時，又拍著打鐵的肩膀說道：“打鐵，你趕緊醒醒，姐姐我已經幫你把夢想實現了……你要是聽明白了，就對著我們笑一笑，這絕對是你人生中最有價值，最有意義的一個高光時刻！”

  打鐵這才回過神，然後露出了這麽多天以來的第一個笑容……這個笑容真的好像帶著絲絲暖意，融化了我們，也融化了這個寒夜。

  恍惚中，我發現可可真的變了，她學會了給別人帶去希望，也學會了用自己的熱情去溫暖別人……我已經徹底不會將她和當初那個只會伸手和別人要東西的小網紅聯系起來，她竟然也懂得了奉獻！
  ……

  打鐵的夢想說完了以後，可可便是我最感興趣的人，因為她是我們中變化最大的一個，於是我又向她問道：“幫別人實現夢想，是一件功德無量的事情，我在肯定你的同時，也問問你的夢想是什麽？”

  可可看了看我，情緒瞬間就低落了下去，然後又歎息對我說道：“我的夢想就算了，人貴在有自知之明……反正現在，我已經不會去想了。”

  “想不想和說不說是兩碼事……如果能輕易實現的，還算是夢想嗎？”

  “你真的想知道？”

  我點了點頭，回道：“不光我想知道，其他人一定也很想知道……”

  可可看了看眾人，眾人都向她投去了期許的目光。

  “好，那我就說了……其實，在我進入網紅這個圈子以後，我就特別想進主流的娛樂圈，我是個非常有表現欲望的人，我想拍電視劇，想拍電影……你們知道嗎？我的偶像就是張曼玉，我做夢都想像她那樣，成為一個被主流認可、被行業認可的優秀女演員……可惜，我沒有學過表演專業，網紅這個身份也有著很多爭議，我的形象已經在大眾眼裡定型了，所以，我這輩子注定就是一個網紅，不配有更高的追求！”

  “誰說的，我就可以滿足你的夢想……”

  我下意識以為這是一句大話，剛想笑一笑來認可這種苦中作樂的娛樂精神，卻發現說出這句話的，不是別人，而是與可可過節最深的吳懷。

  他？
  他不像是個喜歡開玩笑的人，可是，他憑什麽對著可可說出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