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很久沒有把自己喝成這個樣子了，以至於整個早上都昏昏沉沉的，既沒有胃口，也不想做事兒，我就這麽躺在酒店的床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快到中午的時候，我才離開酒店，然後勉強在附近吃了一點東西；我沒有再回公司，又去了野哥那裡，野哥的狀態比我好多了，這個時候的他，已經在店裡忙起了手頭上的活兒。

  我坐在他的辦公室等著他，那輛原本屬於大老張的合金車模，已經被他放進了收藏櫃裡，而且還是最顯眼的地方。

  有時候覺得，大老張也是一個不錯的老板，因為在很多事情上，我都能感受到他想好好栽培我的意圖，比如那次去天津的機會，比如此時……他唯一不好的地方，就在於太過於現實了，可這對一個生意人來說，似乎也沒什麽不妥。

  ……

  大概等了二十分鍾，野哥終於忙完了手上的活兒，他讓前台給我們泡了一壺茶，然後便開始邊喝、邊聊了起來，他用開玩笑的語氣對我說道：“你小子看著氣勢很足，身上也有那麽一點豪情，可這酒量確實很一般，昨天我剛開了胃，你和老張兩人就趴下了，實在是太掃興了！”

  我笑道：“野哥，不是我跟你較勁兒，如果你一上來，就猛喝四瓶，你也得上頭……如果咱們倆人能做到相對公平，我真不覺得我喝不過你。”

  “那改天再試試？”

  “最近真不能再試了，我得把身體狀態調整好了，等從無人區回來，我再好好陪你喝個夠。”

  野哥指著我笑道：“說白了，你這就是慫……不過，這倒是一個負責任的想法，無人區確實不是一般人能挑戰的，那邊不僅高海拔，而且是極寒的氣候，體質不行的人，是絕對堅持不到最後的……上次，我們去無人區，就有兩個隊員因為身體原因，沒到雙湖縣（進入無人區前，最後一個有人定居的縣城）就退出了。”

  “嗯，這幾天我做了很多有關羌塘無人區的功課，也知道那邊的生存環境有多惡劣，所以這段時間，除了把車隊組起來，也要加強身體鍛煉，絕對不做拖後腿的那個。”

  野哥點了點頭，又面色嚴肅地對我說道：“不止你不能拖後腿，我們所有人都不能拖後腿，因為這次我們只有三輛車，人員配備上會非常緊張，只要有一個人出事，整個車隊就有可能失去完整性，最後導致穿越失敗……我們上次去羌塘，一共六輛車，光負責維修保養車輛的就帶了三個，就算有一個中途退出了，也不會影響整個行程，但這次因為車輛限制，就不可能帶這麽多，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

  野哥應了一聲，然後又探著身子向外面喊道：“打鐵，你進來一下。”

  我下意識往外面看去，一個正在修車的小夥子，聽著野哥的聲兒就往我們這邊跑了過來，野哥又對我說道：“因為咱們到無人區，正好趕上過年了，再加上有一定危險性，所以大家都不願意去，但是車隊裡面肯定得有一個負責車輛養護和維修的，我思前想後，也就只有這孩子合適了。”

  “我懂你的意思，這事兒你做主。”

  野哥點了點頭，然後把這個叫打鐵的小夥子引到了我面前，並對他說道：“這是余味，這次去羌塘無人區，就是他組織的，正好他在這兒，你和他聊聊你想要什麽待遇……沒事兒，你盡管直說，他也是個爽快的小夥子。”

  我看了看打鐵，他也看了看我，隨即便低下了頭，顯得有些靦腆，我看得出來，這就是一個只會埋頭做事，不太善於交流的人。

  果然，他悶了半晌才對我說道：“你看著給把，俺也不知道該要多少錢。”

  我笑了笑，向他問道：“你是山東人吧，聽著口音有點像。”

  “不是，俺是徐州人，離山東很近。”

  “哦，沒記錯的話，徐州是江蘇最北面的一個城市吧，挨著山東，也靠著安徽。”

  我說了這麽多，他也只是點了點頭，對於這樣一個不善言辭的人，我反而有點不太好意思壓榨了，於是我又主動向他問道：“你平時一個月能賺多少錢？”

  “少的時候三四千，多的時候五六千。”

  我略微想了想，說道：“你看這樣行不行，就按你最高六千塊錢的工資算，在這基礎上，我給你五倍的待遇，這一趟跑下來，差不多有三萬塊錢左右。”

  打鐵一臉驚訝的表情，然後下意識看了看野哥，野哥點頭笑了笑，然後對他說道：“你要是覺得給多了，那就把這份人情記在心裡，好好替車隊乾好後勤保障的工作。”

  “嗯，我一定會盡力的。”

  “其他也沒什麽事兒了，你先去忙吧。”

  打鐵走後，野哥又頗為感慨的對我說道：“你這小子辦事兒，還真是挺讓我意外的，之前你跟我談，也就才想給五萬，給打鐵開的價，倒是很大方！”

  我笑道：“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你真的不缺錢……但是他不一樣，我這也算是劫富濟貧了。”

  野哥點頭回道：“他家裡是挺困難的，不光有個弟弟正在上大學，他媽上半年又被查出來得了癌……要不然，誰願意過年的時候，跑到無人區去冒險呐。”

  我面色凝重，仿佛在打鐵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不禁就動了惻隱之心，我心裡暗想：如果這次能順利跑下來，且有結余，一定再額外給他一筆獎金。

  ……

  離開野哥那裡後，我這一直緊繃著的神經，終於感覺輕松了一些，因為車隊漸漸就要成形了。我又計劃著下午的時候，再和武小海好好聊聊，我們車隊還缺一個懂攝影的人，而他是最合適的人選，因為他不僅懂攝影，而且也懂車，所以必要的時候，他一個人能當兩個人用。

  ……

  回去的路上，我意外接到了我媽打來的電話，她除了要錢之外，很少主動給我打電話，所以我心裡是排斥的，但又不能不接，於是接通後，便沒精打采地向她問道：“有事兒嗎？媽。”

  “我剛在余磊這兒吃完飯，想著回漳州之前，跟你見一面。”

  “我挺忙的，如果不是特別重要的事情，就在電話裡說吧。”

  “你的事情在電話裡說不清，你要是忙的話，我過去找你。”

  我在一陣沉吟之後，回道：“那你來吧，我正在回公司的路上，待會兒把地址發給你。”

  我媽應了一聲之後，便掛掉了電話，可是我卻忽然煩惱了起來，因為這麽多年了，她從來不曾給我帶來過好心情，她越是執著於跟我見面，往往就意味著，有事兒想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