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飯店吃完飯之後，我和金燦便去了附近的洗浴中心。在這之前，金燦一直不怎麽說話，直到泡澡的時候，他才開口對我說道：“在自首之前，我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就算是十年，只要能幫你把事業保住，我也認了……十年不算什麽，如果那次在無人區，我們沒能僥幸逃掉，可能都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我拿掉了蓋在臉上的毛巾，但是卻在一陣沉默之後才開口對他說道：“你這人老是喜歡做最壞的假設，這兩件事情根本就沒有必然的聯系，我們能在無人區僥幸逃脫，那是我們運氣好……如果，你非要把這兩件事情聯系起來說，那我們更應該珍惜當下，在我還有籌碼的時候，我一定要讓你出來……是，十年對你來說，可能無所謂，但是對唐檸來說呢，你想過她的感受嗎？她有多少個十年放在你身上揮霍，而且你連最基本的陪伴都給不了她，只能讓她苦等著。”

  “你們在我心中一樣重要。”

  如果沒有發生這麽多事情，這是一句聽上去再平常不過的話了，可是想起這些天發生的種種，一下便戳中了我的淚點，為了不在另一個大男人面前掉下眼淚，我拚命克制著自己，以至於久久說不出話來。

  這個時候，金燦反而用毛巾蓋在了自己的臉上，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想讓我看見他內疚的表情，其實我知道他心裡的苦，因為就當時那個情況來看，應該還有更好的解決辦法，比如躺在汽車的車輪下，諒王標也沒那個膽把車子開走，但是他卻選擇了最衝動的那種。我可以理解他，畢竟他是一個習武之人，乾不出這種示弱的事情，可是他卻不能原諒自己。

  我終於開口，對他說道：“兄弟，事情已經發生了，誰都改變不了這個結果，所以以後，都不要再提這件事情了，我不後悔，你記住這個就好。”

  “我知道。”

  為了轉移金燦的注意力，我在稍稍停了停之後，又開口對他說道：“對了，還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說……前天傍晚的時候，楊思思給我打了電話，曹小北已經被雙湖縣警方確認遇難了……我心裡覺得很遺憾，也很傷感，我們冒了那麽大的風險，最後也沒有能夠出現奇跡。”

  “是他殺嗎？”

  “排除他殺。”

  金燦長長歎了一口氣，然後便不再說話，我也閉上了眼睛，想尋得片刻清淨，可是腦子裡卻閃現著各種亂七八糟的畫面。比如，茶小清回來的那天，已經嫁作他人為妻，一會兒又是楊思思痛哭流涕的畫面；最後，我又想到了貝娜，我們手持離婚證，站在民政局的門口，寒風瑟瑟，天空陰暗。

  ……

  這些陰鬱的感覺，直到我洗完澡後，才漸漸消失了，我終於感覺清爽了一些，我把來時的衣服都扔進了垃圾簍裡，跟金燦一人換了一套新衣服，意味著新的人生，新的開始。

  ……

  我只是把金燦送到了碼頭那裡，我不是不想看他和唐檸團圓的畫面，奈何手上的事情太多，如果要上島的話，一來一回最少要耽誤一個半小時，只能選擇放棄；但是，這並不妨礙我想象出那個場景：陽光照在他們身上，一掃陰霾，他們就在系滿黃絲帶的鳳凰木下喜極而泣，也許還會有圍觀的遊客為他們鼓掌，伴隨著一陣陣海浪聲。

  我終於不用再有心理負擔了，總算是成全了一對兒。

  帶著這樣的想法，我又看了看已經準備上船的金燦，然後露出了這些天來，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我想，如果茶小清能看到這一幕的話，她也一定會像我這樣笑一笑；因為我們的犧牲，終於在這一刻凸顯出了價值。

  ……

  跟金燦分開後，我又開始著手去做幫唐果找房子這件事情，我最終在那個我常去的加油站附近找了一套，選在那裡，我是有衡量的，反正我會經常去那裡加油，幫唐果補充一下物資什麽的，就不會浪費太多時間。

  ……

  我從酒店將唐果接到了這套房子裡，她四處看了看之後，對我說道：“環境挺不錯的，你沒用身份證租吧。”

  “沒用，這是一家民宿，你安心在這兒住著就行。”

  “嗯，你們公司有內奸的事情，你著手去查了沒？”

  “還沒有。”

  “這麽不放在心上嗎？”

  “上午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我去看守所接金燦了……”

  唐果看了看我，然後在一陣沉吟之後，說道：“這件事情，我要替唐檸謝謝你，她什麽都沒有經歷過，那種失去的痛苦，她真的承受不來。”

  “我也很想問問你，如果我和茶小清什麽都不做，你會眼睜睜地看著唐檸痛苦嗎？”

  在我將這個問題拋給唐果以後，她的臉上出現了一絲掙扎的神色，許久之後她才開口對我說道：“我勢單力孤，什麽也做不了……你也看到了，我連自己的安全都保證不了……有時候真的很羨慕你們這種能成雙入對的，就算你和茶小清最後沒能在一起，至少你們也用你們的愛情去做了一件有意義的事情……你們會有刻骨銘心的感覺，你們一輩子都會帶著感恩的心去想起對方，想起那些美好……而我，想起那些和自己有過關系的男人，只有仇恨……我這一輩子，注定只能活在暗無天日的深淵裡。”

  “如果你現在回頭，你還有機會……江小楷一直在找你，他對你挺真心的。”

  唐果愣了一下，忽然笑道：“你在開玩笑嗎，我都已經記不得這個人了……哦，我想起來了，是不是那個窮酸的小警察？”

  “別這麽說他，當初你在杭州出事，他全程都在跟我一起跑，雖然沒能幫上什麽大忙，但這份心意，你身邊的人，還真沒有幾個能做到。”

  “你是在諷刺我嗎？”

  “我是在教你擦亮眼睛……這是你唯一的出路了，最起碼感情上是。”

  唐果又笑：“你不要再和我開玩笑了，我這輩子注定不能嫁給自己愛的人，那嫁給一個有錢人就是我唯一的選擇……跟著一個警察算什麽？看他永遠執行公務，永遠不回家麽，還是說圖他那一個月幾千塊錢的工資？……不好意思，我真的沒那麽高的思想境界，要麽選擇愛情，要麽選擇錢……不，現在我連愛情都不想要了，我隻想要錢！”

  我一聲歎息，雖然還想再和她說些什麽，但卻感到有心無力，我留給她一萬塊錢現金以後，便離開了這裡。

  ……

  自從茶小清離開後，我養成了一種從來不看油表的習慣，我又把車開進了那個名為“中圖石油”的加油站，在等待加油的過程中，我還是習慣性地掃視了一遍，我知道不會有奇跡出現，但是每次來到這裡，我都覺得這是我和茶小清最接近的時候。

  當然，也是和麻煩最接近的時候，因為我不知道那個叫潘甜甜的女人會不會突然冒出來。從來沒有一個地方會讓我感到這麽矛盾過，而且她們都開著帕拉梅拉，乍一眼看過去，我都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警惕……

  這就是最典型的攪屎棍了。

  ……

  難得，終於安靜了一次，我沒有碰見那個叫潘甜甜的女人，也難得正常加了一次油，這次一共加了二百塊錢才加滿。

  當我把車子開出加油站的時候，我的心情頓時就嚴肅了起來，因為我接下來要做的，是一件非常嚴肅的事情，我一定要把公司的內奸給揪出來。我要看看，到底是哪個看上去和我們一條心，卻把公司和自己的人格一起出賣給了譚丙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