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昭那端根據吩咐命人套車，楊月凝繼續坐在藥爐前熬製沒有完成的湯藥。

  林鳶嗅著藥香上前，在她身邊站了許久，最終還是耐不住性子開口道：“小姐可是在研製新的藥妝？”

  聞言，楊月凝目光中透著欣賞。

  從前她隻曉得林鳶出自藥理之家，想必對這些東西略知尚可，但沒想到林鳶藥理如此出彩，竟能通過氣味分辨一二，她也不做隱瞞，徑直對著林鳶點了點頭。

  林鳶也提起興趣湊近，在幫她攪拌爐中藥液之時，時不時翻瞧著裡面的渣滓。

  見她似乎有話想說，楊月凝臉上泛起淺笑，“這些都只是我隨意搭配的東西，因此沒什麽憑據可依，你若有什麽奇思妙想但說無妨。”

  “小姐在湯藥中加了芍藥花瓣，還有一些蔻莖，想必是用於調和肌膚顏色的胭脂一類，但熬煮出來的顏色恐怕會過於突兀，看起來十分豔紅瘮人。”

  林鳶一語道破她煩惱之事，她不禁連連點頭回應道：“的確，我打算將其命名為花姬粉，用作胭脂，但顏色一直無法調和均勻，而且也不夠貼合肌膚。”

  林鳶思慮片刻，眼中沉思轉瞬變作欣喜，一絲暖笑浮現在她精巧面頰上。

  “小姐可嘗試在熬煮時適當添加些芷菱，此物色澤光白，可以吸附部分顏色，隻待熬煮之後撈出便是，另外可以在湯藥風乾研磨之時完全碾碎成粉末狀，再以熬煮好的餌膠調和均勻，便可完全貼合於肌膚之上。”

  楊月凝立時眼前一亮，心中多出些大膽設想，隨即回房將一盒小心保存的東西鄭重交到林鳶手中。

  見錦盒中除了價格高昂的珍貴草藥以外，還有許多香料類的東西，林鳶眼中多出些許疑惑，“小姐若是在藥妝中加入香料，那便是失了初衷，此事怕是不妥。”

  “不是藥妝。”楊月凝正色道。

  依著前世的時間，再過幾日便會有大事發生，此事關乎幽州存亡，更關乎父親和兄長的性命，她必須提前著手早做準備，奈何她悉心研究良久依舊沒有收效，便想著將其交給林鳶另辟蹊徑。

  恰巧此時平昭已經沉著面色回來，楊月凝也不再多說什麽，一行三人帶著大批白蕊膏急急出府。

  ……

  待幾人趕到蘅蕪苑之時，店內不知因何發出陣陣叫嚷聲音，門口許多看熱鬧的閑人正對著大堂中的兩人指指點點。

  一個醉鬼橫行霸道攔在湘姑娘面前，口中時不時吐出些汙言穢語，而湘姑娘直直站在一旁，對此不為所動，甚至根本沒有將醉鬼放在眼中。

  林鳶見狀急忙放下手中白蕊膏，攔在兩個人中間，“這位先生，蘅蕪苑乃是賣胭脂水粉的鋪面，若是您並無所需便離開，請勿在此糾纏我家店掌櫃。”

  醉鬼聞聲立刻啐了一口，色迷迷盯著湘姑娘的方向道：“老子之前在春香樓的時候沒少給她花錢，現在她從良就假裝不認識老子，哪兒有這樣的道理！”

  “不過就是些往事罷了，更何況湘某憑本事賺錢之際並未失節，因此並不覺得丟人，如今湘某既已是店中掌櫃，便與從前再無瓜葛。”

  湘姑娘脊背挺得筆直，絲毫沒有露怯之意，與旁人比較反而更顯高貴脫俗。

  醉鬼聽到這番言論愈發氣惱，不由分說便上前撕扯湘姑娘的衣袖，店內幾個丫鬟急忙上前製止，一時之間堂內亂作一團。

  沈蕊兒與傅承顏邁步進入店內正瞧見這一幕，兩個人同時皺緊眉頭，楊月凝見今日還有“意外收獲”，隻得撇下爛攤子上前迎接兩人。

  “楊小姐不是說店內井井有條嗎？這又是怎麽回事？”沈蕊兒眉心漸漸舒展，神情中難掩激動，“難不成是有什麽熱鬧要看？”

  傅承顏心內一陣無語，隨即展露出標志性的紈絝笑容，寵溺刮著她的鼻尖道：“你與小爺有言在先，不許暴露身份，也不許惹是生非，否則下次就讓你爹帶你出來！”

  沈蕊兒撅著嘴巴瞪他一眼，立刻跳到楊月凝身邊挽住她的胳膊，氣鼓鼓抱怨道：“瞧著傅哥哥那小人得志的模樣，下次你帶我溜出來，我便不必再求他了。”

  “月凝可不敢，也就只有世子殿下有這樣的膽子。”楊月凝一面應付著，余光一面瞟向湘姑娘的方向。

  她倒是很想知道，湘姑娘在見到這兩個“意外之喜”時會有怎樣的反應。

  果不其然，原本神色漠然的湘奈兒在見到傅承顏的刹那間，眼神中閃過一絲明顯的詫異，而後便做出想逃開醉鬼糾纏的舉動。

  兩個人多番拉扯之間，她往日波瀾不驚的眸子已經沁出些許淚光，目光不斷在傅承顏和沈蕊兒身上遊走，最後竟直直奔到傅承顏面前。

  “世子殿下，請您幫幫我……”她聲音中透著三分哽咽。

  楊月凝和沈蕊兒臉上同時映出些疑惑，沈蕊兒更是直接指向她反問傅承顏，“傅哥哥認識這位姑娘？”

  傅承顏眼底泛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光，轉瞬間又恢復成之前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操著極不正經的口吻回應道：“當然認識，而且還有過幾面之緣，這位湘姑娘曾是春香樓的頭牌歌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啊。”

  “歌妓？”沈蕊兒肆無忌憚打量著湘姑娘，而後疑惑開口道：“楊小姐為何要選擇一位歌妓做店中掌櫃，真真奇怪！”

  “實不相瞞，起初是看重湘姑娘的容貌，而今是看重湘姑娘的才華。”楊月凝如實回答道。

  聽到這個答案，湘奈兒先是一怔，隨後心間稍稍多出些暖意，感激望她一眼後，目光還是不由自主轉回到傅承顏身上。

  見他正與沈蕊兒談笑風生，她垂眸流露出失落神情。

  恰好此時酒鬼再次撲上前糾纏，湘奈兒面色一凜，徑直將眼前男人推開，春色雙眸含著怒火，厲聲呵斥道：“如今我已離開煙花之地，你若再糾纏於我，我們便衙門口見！”

  酒鬼向後踉蹌兩步，不由得惱羞成怒，隨手舉起一旁整理貨架的木鉤，呲牙咧嘴朝著湘奈兒的頭頂狠狠砸去。

  “小心！”楊月凝不假思索疾步上前推開她，眨眼之間木鉤已經穩穩落在她的額頭上，鮮血瞬間蓋住她的眼簾，目光所及之處均是一片血紅。

  她纖瘦身影微微晃動兩下，而後仿佛落葉般輕飄飄下墜，醉鬼不知何時被踹出兩米距離，她整個人飄飄然落入傅承顏的懷抱中。

  眾人急切上前將她圍在其中。

  沈蕊兒早將傅承顏的舉動收入眼底，此時此刻一雙晶瑩眸子中染上了然神色，不斷在傅承顏和楊月凝之間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