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不是要替封公子討回公道嘛，來這裡做什麽？”平昭不解問道。

  “借刀殺人！”楊月凝神秘一笑，附在平昭耳側壓低聲音解釋道：“這叫惡人自有惡人磨，或者你也可以稱這招為以暴製暴！”

  平昭下意識疑惑偏頭，腦海中立刻浮現出一張出自神祇精雕的面容，再聯想到小姐口中的“惡人”，無論如何也無法將二者混為一談。

  楊月凝不等她反應過來，已經拽著人走進世子府。

  前世也好今生也罷，無論從什麽時間來講，這都是她第一次踏進傅承顏的地盤，讓人驚訝的是，高牆內景致不似別的皇家府邸那般奢華，反而處處透著與他性格不符的清新雅致。

  難得今日傅承顏沒出去花天酒地，怡然自得地在院子裡品茶。

  見到楊月凝身影出現，他也沒有起身相迎的意思，悠哉悠哉晃著身下搖椅，戲謔調侃道：“小月亮竟然有閑情逸致到我府上，真是稀客。”

  “與小叔叔今日異常潔身自好相比，月凝到世子府做客還能算什麽稀奇事兒。”

  她故意將“潔身自好”四個字咬得極重，生怕傅承顏聽不懂一般，沒想到傅承顏聞聲也跟著附和點頭，兀自感歎道：“像小爺這般潔身自好的人屬實罕見。”

  楊月凝心內一陣無語，自知他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也不願多費口舌，直接開門見山，“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月凝今日前來是有一件事托付與小叔叔。”

  傅承顏喝茶的動作一頓，下一秒重重咳嗽兩聲，明顯被茶水嗆得不輕，“楊月凝，你求人辦事，方才進門還敢理直氣壯地嗆聲？”

  “都是小叔叔教導的好。”

  她略帶敷衍福了福身子，氣定神閑解釋道：“月凝近來與您相處頗多，什麽巧舌如簧、死皮賴臉、厚顏無恥、背信棄義，如今都已經學成七七八八，但若說爐火純青的話，照小叔叔您還是差上許多。”

  傅承顏臉色近乎鐵青，衣袖一揮毫不留情道：“不幫！送客！”

  “對了，尤其是昨日青山廟後山之事，月凝最是受益匪淺，如今恩將仇報這一招用的異常熟稔。”楊月凝再度悠悠開口。

  “你竟好意思提青山廟？昨夜在神壇處，你說好與我裡應外合，結果害我……”傅承顏聲音一頓，突然反應過來她口中的“恩將仇報”，一時間竟然無言以對。

  再看楊月凝纖細指尖已經覆上傷口，黛眉微蹙的模樣看上去萬分惹人憐惜，頗有弱柳扶風的韻味。

  傅承顏本來正氣惱上湧，但瞧見她淚目點點、姣喘微微的假式模樣，突然轉變了興致，就看她到時該如何收場。

  發覺他半天沒有做出反應，楊月凝心知再拿受傷誆他怕是不管用了，自然也沒有再演下去的必要，沉下面容嘟囔道：“既然小叔叔不願幫忙，那月凝再尋其他法子便是。”

  傅承顏見她真預備甩袖離開，這才斜靠上椅子，吊兒郎當道：“小爺又沒說不幫忙，小月亮這就要走？”

  豈料她腳步根本沒挪動半分，傷疾痛苦也好，憤然甩袖也罷，都只是虛晃一招而已，此刻她笑的像一隻計謀得逞的小狐狸，緩步靠近他身邊低低耳語幾聲。

  傅承顏聽到她的計劃，臉色愈來愈無奈，最後直接擺手表示送客，楊月凝前一刻剛走，他下一刻就揚著痞笑踏進春香樓，攬著幾個鶯鶯燕燕走進房間。

  消遣過良辰美景後，女人們風姿搖曳走出房間，每個人手上都多出一錠沉甸甸的金子，以及一顆翠玉明珠般剔透的小物。

  ……

  自打劉四某次去過春香樓以後，沈宜年便經常收到有關匯豐當鋪的東西，有時是幾頁拓印好的假帳，有時是未報私稅的證據，甚至還有挪用水流帳目房貸的字據，每一樣單獨拿出來，都足以導致當鋪面臨官府的徹查。

  這些東西都有一個共同點，落款處雋秀小楷書寫著“楊月凝”三個字。

  與此同時，京中沸沸揚揚傳出匯豐當鋪有“陰陽帳本”之事，聽說還常有人拿著假的翡翠玉石到當鋪門口討要公道，非說自己典當的真品再贖回就變成了假貨。

  很多財大氣粗的豪紳不知道它背後的主人究竟是誰，也沒有把人傻錢多的劉四放在眼中，都想借此機會分食這塊肥肉。

  沈宜年眼看著事情愈演愈烈，再這樣下去連隱藏在暗處的他都會被一並查出，終究還是沉不住氣，約楊月凝同去致寧別院商談條件。

  見她如今依舊氣定神閑，沈宜年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將手中證據洋洋灑灑甩在她身上，“楊月凝，你不是一直想把當鋪據為己有嗎？毀了它對你有什麽好處？！”

  楊月凝聽聞呵斥，臉上浮現出一抹決然神色，“大家都想將優秀的東西據為己有，若是無法得到，那還不如徹底毀掉，誰也別想私自佔有！”

  沈宜年對她的印象始終停留在嬌柔做作上，縱然她私下裡陰狠歹毒，但從不流於表面，如今首次見到她這副模樣，他不由得愕然愣在原地。

  “鋪面一樣，人也是一樣……”

  她似乎不需要得到回應，緩步湊近沈宜年，纖纖玉指輕撫上他棱角分明的側臉，悵然若失囁嚅道：“自我上次在這裡撞破你與溫安雪的私情，便徹底絕望，你於我而言食之無味、棄之可惜，我只能將你毀掉以求心中慰藉。”

  沈宜年見她這副冰徹心髓的模樣，不知為何心尖猛然揪緊，相較於溫安雪那種楚楚可憐的啜泣，楊月凝淚眸含恨的樣子更惹人動容。

  “那間小小當鋪對我來說毫無用處，是我為了報復你違背婚約而設下的圈套，就算你真的將它交付與我，也只有一個用處而已，願我日後踏進鋪面的時候，心中能有一絲關於你的念想……”

  楊月凝話音中明顯能聽出強忍著哽咽的感覺，隨著兩行清淚緩緩滑落，她神色痛苦闔緊雙眸，將滿眼狡黠與精明掩蓋在一片黑暗內，只等沈宜年自願上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