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因為心情不錯，楊月凝這一夜睡得尤其安穩，第二天平昭絮絮叨叨許久才把她從床榻上叫醒。

  待她姍姍趕到神壇的時候已經接近晌午，不消半刻便開始祭拜大典，一道明黃色身影被百官簇擁著走到神像處。

  隨著宦官三聲宣告，遠處眾人皆俯首叩拜，偌大廣場彰顯氣勢恢宏，頗具大國風范。

  正午時鍾陣陣敲響，灼熱陽光也正好從神像頭頂傾瀉而下，炙烤著石質雕像，不知是誰在人群中倒吸一口冷氣，打破此時莊嚴的氣氛。

  “陛下，您看……”李公公戰戰兢兢走到明黃色身影邊兒上，目光暗示一般瞟著高高佇立的神像。

  眾人眼見著一行刺目白淚從神女雕像的眼角處滑落，穩穩滴進它手捧著的淨瓶中。

  昨日天降驚雷，今日菩薩泣淚！
  不詳征兆接二連三出現，一時之間人心惶惶，大家看不清遠處的陛下臉色如何，但可以感受到此刻氣氛已經陰沉到極點。

  楊月凝見無人發現淨瓶處的關竅，心中暗道一聲蠢笨，隨即撿起地上的石子夾在指縫中，翻轉手腕將其彈出去。

  碎石正正好好打在瓶身上發出一聲悶響，一眾目光循聲而望，這才發現瓶內插著一卷棕色竹簡。

  陛下立即命人將此物取下，待看見裡面的內容後，臉上漸漸映出明朗笑意，“此乃神明降旨於朕，佑我幽州風調雨順是也！”

  老太監小心翼翼捧著那卷竹簡誦讀，裡面清楚表明因陛下治國有方，才感動神女落淚，昨日巨響也並非什麽驚雷，而是天庭神鼓之聲，特為幽州太平盛世所奏。

  廣場上方回音剛落，一位身穿鎧甲的將士騎著駿馬從遠處趕來，聲音中透著難以言表的激動，“報——”

  “陛下，邊關捷報，楊將軍與楊公子已經研製出能攻破鐵盾的六角鑄箭，特命屬下前來向陛下報喜！”

  “好！果然是神明佑我幽州！”陛下豪言壯語的語氣立刻響起，連連笑稱道：“立刻召楊家父子回京，朕重重有賞！”

  “神明庇護、我主聖明！”楊月凝隨眾人一起，齊齊朝正前方的高台俯首叩拜。

  接下來祭典儀式進行的非常順利，禮畢後眾人隨自家車馬離開青山廟，她則直接坐上扶瑛的轎輦，裡面已經提前備好溫茶。

  “昨日楊小姐傳信與我，說是有法子可以平息外面的人心惶惶，想來今日神女泣淚便是你的主意吧？”

  扶瑛說著將茶盞推到她面前，語氣欣喜道：“你能想到此法解我燃眉之急，果真聰慧得很，難不成這世間真有通神之法？”

  她聞聲輕笑，“不過就是借著月黑風高時，在神女眼下融些白蠟而已，正午陽光炙熱灼烤蠟液，便出現泣淚一幕，說到底就是投機取巧罷了。”

  “旁人絞盡腦汁也想不出這種取巧方法，楊小姐又何必過謙。”扶瑛不禁被她和煦暖笑感染，柔聲開口道：“你還敢偽造楊將軍功勳，到時準備如何收場？”

  “禦史大人莫要調笑月凝，縱然我賊膽包天，也不敢拿戰事說笑，那捷報來得十分趕巧，許是老天爺真的眷顧大人吧。”

  原本顛簸的車馬現下平穩許多，想來已經走上官道，楊月凝並未忘記此次來意，找準機會開口道：“對了，之前請大人幫忙照顧的那位少年，情況如何了？”

  “封小公子前日向我提起過家中情況，害他家破人亡的貪官名為劉四。”扶瑛說著歎了一口氣，臉上同時浮現出陰鬱愁容，“那劉四搶奪小公子家的四畝厚土不成，便氣急敗壞謀害封氏六口人的性命，真真可恥可恨。”

  “劉四？”楊月凝仔細回憶片刻，確定前世今生都未聽說過此人，心中不免有些疑惑，“既然他能在京都隻手遮天，就說明權利官位必定凌駕於旁人之上，那為何以前從未聽說這個名號？”

  “劉大人位居從四品，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前些年不知什麽原因從周邊小縣調入京中，平日裡根本不惹眼。”

  區區四品官員並不難解決，楊月凝剛想開口，突然細細斟酌到一絲疑點，不禁鎖緊眉頭。

  雖然她不清楚其中細節，但前世也聽聞過些微消息，封信將軍的家仇乃是當年一件大案，若真如她想的那般簡單，扶瑛也不會展露愁容。

  “依禦史大人所言，劉四身後或許有位高權重之人撐腰，甚至有一張巨大的利益網，牽一發而動全身。”

  扶瑛聞聲面色更加凝重，輕輕頷首，“此事若我派人去查定會打草驚蛇，到時處置劉四恐怕會加倍受阻，所以封小公子的事情操辦起來非常棘手。”

  再難棘手也要解決！

  日後兄長到陣前領兵作戰，還需有人保駕護航，封信將軍是她最信任的人，也是一個最優秀的選擇，事情拖得越久對父親和兄長的局勢就越不利。

  楊月凝沉吟片刻，抬眸望向扶瑛灼灼問道：“此事若是交給我去辦呢？”

  “楊小姐，您……”

  料想到扶瑛會開口拒絕，她已經先發製人，“月凝身份並不惹眼，身後又有楊家的將軍威名作為護盾，輕易不會遭歹人毒手，如今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兩個人推拒幾句後，扶瑛始終拗不過她，隻得點頭。

  時間緊迫，她並未回府，借著扶瑛車架掩護從半路下車，直奔封家之前的住址。

  此處如今已經被夷為平地，只有幾個面色猥瑣的小廝守著，見楊月凝隻身一人來這裡四下閑逛，立刻上前搭訕。

  “小妹到此尋親，卻發現周遭已是遍地黃土，幾位小哥看起來儀表非凡，想來是出自大戶人家，必然見多識廣，一定可以為小妹指一條明路。”

  幾個人聽到她的誇讚之詞不免有些飄飄然，當即表示這片土地現已被官家征收，自己則在赫赫有名的匯豐當鋪內當差，同時還不停吹噓炫耀著自己的身份地位，仿佛他們才是當鋪的東家一般。

  楊月凝表面笑意盈盈吹捧著小廝，心裡已經徒生出新的計策，既然匯豐當鋪表面由劉四經營，那就證明他身後的勢力乃是三皇子。

  如此說來，她這次的計劃可謂一石二鳥。

  楊月凝回府後稍事安定片刻，確認在封家舊址時並未打草驚蛇，這才依著計劃出門。

  讓平昭錯愕的是，她並未去封家和當鋪，而是身形一閃，轉身走向一處氣勢恢宏的高門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