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月凝緊緊地攥著兩樣東西，凜然回應道：“若真的是我派人求救，那邊不必這樣掩人耳目，對方之所以選擇這種方式通風報信，就是怕暴露自己的身份。”

  “此話倒有幾分道理，此人若誠心想幫你，為何又遮遮掩掩？”

  楊月凝一時三刻也猜不透其中緣由，所以並未回應她的話，只是輕輕搖了搖頭，徑直打開手上的信箋，扶瑛也跟著探身問道：“你可認識上面的字跡？”

  黑色墨跡已經滲透宣紙，暈染後的墨跡更顯龍飛鳳舞，毫無章法可言，根本辨認不出究竟出自誰的手筆。

  她認識的人不多，知曉將軍府情況的人更是趨近於零，任她絞盡腦汁，也沒想到究竟是誰會在危急關頭救下她。

  救她……

  楊月凝立刻撲捉到一閃而過的關鍵字，同時腦海中浮現出一道熟悉的聲音，“小月亮，我可又救了你一次……”

  昨日將軍府上的不速之客好像只有他一人，答案不言而喻，而她卻理直氣壯地懟了人家好幾次，訛詐人家一塊品質上乘的玉佩。

  想到這裡她臉色更加難看，但周身氤氳而生的敵意卻在不易察覺間悉數散去，細微轉變並不明顯，連她自己都未曾發覺。

  她隨即將信箋折疊回去，重新交到扶瑛手上，“既是傳信於大人的，那此物就麻煩大人保管，如今我自顧不暇，怕此物會成為別人的把柄。”

  扶瑛狐疑看她一眼，擔心詢問道：“有人悄無聲息隱匿在你身邊，此事不能輕易置之，可用我幫你徹查此人？”

  “既然那人沒有傷我，還請大人前往搭救，那就不是什麽大事，”她感激望向扶瑛，臉上已經揚起明朗笑容，“您不必憂心，我已經大致知道是何人所為。”

  “那你……”

  扶瑛還想勸說什麽，但見到她神態輕松不像有事的樣子，暗暗想著許是她心中自有打算，也就沒有繼續探討下去，而是直接轉換話題，“昨日我還有要事在身，走得略微匆忙，來不及問你可有受傷。”

  “不打緊，只有幾處不礙事的皮肉傷而已，對我來說算不得什麽。”楊月凝乖巧回應道。

  扶瑛見她如此堅強，忍不住長歎一口氣。

  這件事若擱在別家小姐的身上，早就鬧個人仰馬翻了，而她是受了這麽大的委屈卻能一笑置之，真不敢想象此前過的都是什麽日子。

  “楊家祖孫二人的確讓我大開眼界，一個謊話連篇、心機頗重，一個胡攪蠻纏、毫不講理。”

  聽見她為自己打抱不平，楊月凝心中愈發感動。

  上一世她心思澄明，沒想到看盡了詭譎狡詐，這一世她心思漸濃，卻體會到了別樣的溫暖和關心。

  ……

  直到在禦史府中用過午膳，扶瑛才依依不舍放她離開，主仆二人剛走出府衙大門，平昭便耐不住好奇心，湊上前問道：“方才聽小姐說已經猜到報信之人，小姐覺得是誰？”

  “禦史大人都沒有多問，你倒是好奇。”楊月凝笑著點了一下她的額頭，壓低聲音解釋道：“昨日生辰宴一事，世子殿下曾為我出面證言，想來是猜到我回府會遇到麻煩。”

  平昭不疑有他，並沒有細細思慮這句話中的漏洞，反而在不知不覺間替楊月凝尋了個好借口，“世子殿下與老爺私交甚好，殿下願意出手幫助小姐，定是老爺外出前托付於他的。”

  楊月凝附和著點了點頭，才穿過小巷踏上主路，就聽到前方傳來急吼吼的聲音，“讓開！快讓開！”

  周圍擺攤的商販根本來不及收拾貨物，剛向後躲兩步，一匹紅鬃烈馬已經擦著人的身體呼嘯而過，沿路數十戶小攤被掀翻，眼前一片狼藉。

  眼看著瘋馬即將跑到切近，小姑娘驚聲大哭的聲音突然在街道中間響起，一個大約四五歲的小女孩明顯被嚇壞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好像是驚了馬，小姐快閃開！”平昭說著急忙將她拉進巷子裡，不料手上力道一松，身邊人已經消失不見，“小姐！！！”

  一道水粉色身影從眾人眼前掠過，眨眼之間楊月凝已經衝到正中，飛身向前將小姑娘緊緊攬入懷中，還不等閃身滾到一旁的安全位置，烈馬嘶吼的聲音響徹雲霄。

  她心尖一緊，抬眸時發現馬蹄已經高高舉過她的頭頂，直直朝她雙眼處落下來，銀亮亮的蹄鐵迅速在她眼前不斷放大。

  原本她完全可以避開，但想到轎內的無辜百姓，她心下一沉，已經做出決定。

  嘶鳴聲還未落下，她已經率先做出反應，動作輕盈斜下身子，滑出一步距離後順手扯過垂下來的韁繩保持平衡。

  待堪堪穩住腳步後，她墊步騰身直接躍上馬背，用力扯住韁繩把控方向，三下五除二就將受驚的駿馬製服。

  街道重新平靜下來，隨後周圍立刻爆發出陣陣掌聲，懷中的孩子這時才想起失聲痛哭，孩子母親也聞訊趕過來，紅著眼睛連連向她道謝。

  她動作瀟灑翻身下馬，小廝立刻上前對她拱手施禮，“奴才代我家主子謝過小姐。”

  眼前人不過是一個馭馬的小廝而已，言談間卻帶著一種由內而外的儼乎其然，看起來就不像是普通人家的仆人，但他身後的車馬轎子卻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楊月凝目光狐疑投向轎廂，恰好轎內正主也微微掀開轎簾，見到轎中坐著的人，她露出一臉厭嫌棄。

  早知道就不順手製住驚馬了，她巴不得摔死沈宜年！

  沈宜年見到出手相助的人是她也明顯一愣，還不等懷疑驚馬事件是不是她“美救英雄”的手段之一，眼前的楊月凝已經漠然向他行禮。

  “小女見過公子。”

  她舉止得當，所行之禮也是平常百姓人家所用的禮數，而非官家大禮，不卑不亢的模樣讓沈宜年忍不住輕蹙眉心。

  他正準備假模假樣地客套幾句做做樣子，沒想到楊月凝已經轉身，頭也不回走出去很長一段距離。

  沈宜年見狀立刻神色具厲喝住她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