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三日暴雨依舊未停，楊月凝也整整三日沒有合眼，每天都忙不得不可開交。

  雖然糧食儲備充足，陛下那邊也派出不少資源，但城外的景象依然不容樂觀，有些躲避暴雨的災民不等走到天子腳下已經死亡。

  周邊的房屋悉數被暴雨衝毀，如今聚集在外面的難民不止幾百，雨棚中也人滿為患，黑壓壓的人群看著就讓人覺得膽寒。

  外面的積水已經淹沒膝蓋，寸步難行並不算大事，最為重要的是連最基本的衣食住行都困難重重，根本無法規避。

  不少體質虛弱的老弱婦孺都已經撒手人寰，雨棚中常有浮腫的斷氣之人被運出來，場景不容樂觀。

  她束手無策滿心皆是無力感，卻只能堪堪顧及眼下的米鍋。

  “小姐，西南邊的雨棚出事了……”

  平昭一聲急吼打斷她的思緒，她急忙將手邊的東西交給落月，疾步趕往雨棚中，裡面的婦人正抱著三四歲的小男孩哭嚎。

  小男孩的雙眸和牙關都緊緊合死，巴掌大的稚嫩面龐赤紅，仿佛快要滲血一般。

  婦人見著楊月凝出現立刻停止哭聲，眼底露出希冀光芒，踉踉蹌蹌跑到她身邊跪在積水中，“縣主，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吧，他一連發熱幾日，吃了些藥也不見好轉，我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楊月凝根本沒有時間顧及著將她從地上扶起來，急忙從棚外搬進來幾個凳子搭在水中，又在上面支起木板，勉強做了一個脫離積水的臨時木床，隨即接過婦人手中的孩子高舉過水線。

  她指尖搭在孩子的脈搏上，眉心越皺越緊。

  難民經常淋雨受凍，身體素質本就不算太好，發熱風寒都是常有的事情，好在她已經提前準備過不少風寒藥，每日叮囑著他們喝下去。

  萬沒想到這其中還有人遭殃，眼前這個孩子連日以來一直高燒不退，如今已經傷及心肺，再發展下去就是無法醫治的肺癆。

  時間緊迫，她立刻冷聲望向平昭吩咐道：“去蘅蕪苑將林鳶帶到這裡，另外除了風寒藥以外，再預備一些治療癆病和重症的藥物一並帶來。”

  聽到“癆病”二字，圍觀的難民各個聞聲色變，做鳥獸散的同時語氣中還帶著驚慌。

  “癆病啊，是癆病！”

  “趕緊把這個孩子溺死，不然我們這些人都得死在這裡！”

  “是啊，不能讓這個孩子活著，不然大家都要死！”

  恐慌聲音一波接著一波響起，婦人聞聲緊緊抱著高燒發熱的孩子不住哭泣。

  楊月凝目光凜然掃過剛剛說話的中年男人，語氣間滿是不悅和殺氣，“我隻說備著些藥預防，並未提及這孩子身患癆病，你膽敢在此危言聳聽，小心我將你丟出去自生自滅。”

  方才說話的男人聞聽此聲立刻縮了縮脖子不再開口，旁邊的人也生怕被她的怒意波及，雖然大家不敢有任何怨言，但依舊自動自覺離孩子遠遠的。

  這一幕讓她心中有些失望，一時之間竟不清楚出手幫助這些難民究竟是對是錯。

  但如今她也無法顧及這些，隻凜聲提醒道：“暴雨之下必有傷患，並不是什麽大事，請大家放心，今日你們可以摒棄這些傷患，但來日疾病落在你們身上的時候，各位是否也能坦然放棄自己和家人的性命？”

  話音落下雨棚中再次陷入深深的寂靜中，剛才揚言要溺死孩子的幾個人現下都躲在人群中，各個深埋著頭不敢言語。

  好在林鳶不消片刻已經帶著各種藥材趕奔城外，同時身後還跟著一個背著巨大藥箱的中年男人。

  楊月凝心中一驚，立刻迎上中年男人的腳步，畢恭畢敬道：“先生，您怎麽也跟著過來了。”

  此人正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醫王恆，是貧民眼中救死扶傷的天神，也是達官貴人求而不得的貪財郎中。

  王恆急忙擺手打斷她的話，“林鳶姑娘到我店中求藥，我這才知道城外已經出現不少傷患，立刻提著藥箱跟過來，希望能夠盡一份心力。”

  “可暴雨之下京中一定也有不少傷患，您這樣貿然出城，京中的百姓怎麽辦？”她面色上擔憂更濃。

  “縣主放心，藥堂裡還有幾個醫術不錯的小徒弟維系著，城外難民眾多，僅憑您一人之力想必忙不過來，我也只是過來幫些小忙罷了。”

  楊月凝聞聲也不再拒絕，安排平昭屏退眾人以後，現在簾子與王恆並肩走進雨棚中，“這孩子如今並無大礙，但依照這樣的情勢發展下去必然會出現癆病，月凝醫術不精，有勞先生再次查探一番。”

  王恆聞聲也是一驚，細細查看後面色也變得十分沉鬱，冷下聲音緩緩開口道：“縣主推斷的不錯，好在如今發現的還算及時，加以照拂並不能造成大患。”

  二人再次從雨棚出來的時候，外面的難民正冒雨站在空地處，皆是目光灼灼望著他們，“縣主，若您有什麽事情需要大家幫忙，放心直說便是，我們願意盡些綿薄之力。”

  “粥鍋那邊已經有幾位婦人接手，請縣主放心，我們不會給您添亂。”

  看著大家滿面堅定的模樣，她心間微微透出些暖意，暗道人心皆是肉做的，不枉自己夜以繼日照拂著這些人，關鍵時刻大家依舊站在同一陣線上。

  短短兩盞茶的時間過去，眾人已經為孩子挪出一個專門行醫的雨棚，也不再恐懼裡面的孩子是不是癆病，自告奮勇帶好防護用的面紗等物，報名照顧患病的孩子，順便接手熬藥工作。

  “縣主，眼下情勢根本沒有大家想象的那麽樂觀，您後續如何打算，還需向我如實交代，我也好提前做足準備。”王恆壓低聲音緩緩開口。

  楊月凝微微垂眸，心裡也在七上八下，雖說眼下看上去井井有條，但依實際情況來說很容易發生時疫，到時候她和王恆也束手無策。

  思來想去，她陰沉開口道：“只能勉強先生陪我一同守在城外，眼下暫時沒有更好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