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月巴掌大的臉蛋也不知在寒風中吹了多久，如今紅的像是快滲血一般，薄唇被凍成兩片灰色，吃力對著楊月凝扯出一抹笑容，“奴婢，不複所托，已經將信函，送至邊關大營。”

  從京都至邊境大營隻用了兩天一夜的時間，楊月凝無法想象她中間都經歷過什麽，就算片刻不停的拚命狂奔，也只是將將及時，更何況今日還下著這麽大的雪。

  話音落下，落月身子一沉，在她懷中徹底闔上眼眸。

  看著落月面容上像覆著一層寒冰，她思緒已經亂到極點，一端是傅承顏，另一端是為她賣命的姐妹，兩條活生生的人命都讓她難以割舍。

  分秒必爭作出決定後，她暗暗咬牙，忙不迭將人帶進寢居內，又是燒炭火，又是沐浴溫水，足折騰了兩個時辰還多，落月終於悠悠轉醒，吃力喚了一聲小姐。

  見著自家小姐神情凝重到極點，親手為自己沐浴，她眼窩中盈上一汪淚水，作勢就要起身，“小姐，是不，您千金之軀，奴婢只是下人而已。”

  “我們院子從沒有主仆之分。”楊月凝將她重新扶回浴桶中坐好，“更何況你是因為我才病成這樣，我自然要負責到底。”

  沐浴過後，落月精神已經恢復不少，楊月凝這才得空坐在旁邊椅子上，看著她穿衣服的動作，問道：“你是如何做到這麽快往返的？沿路發生什麽事情了？怎麽落得如此狼狽？”

  一連串的問題出現，落月連忙畢恭畢敬道：“這段路程說近不近，但說遠也不遠，奴婢昨日瞧著天色陰暗，恐有暴雪，所以路上未曾停歇過，原本可以更早回來，卻不想路上發生些意外。”

  楊月凝沉眸，心中不好的預感更加強烈。

  “奴婢回程期間經過岱雲山主路，見半山腰積雪搖搖欲墜，不少厚重的雪塊已經隨著巨冰砸下來，將整個官道都給封死了，奴婢費了好些力氣逃出來，所以才落得如此狼狽模樣。”

  什麽？！

  她聞聲猛然從凳子上驚坐而起，臉色驟然慘白一片，緊緊抓住落月的肩膀聲聲質問道：“岱雲山頂的積雪崩塌了？”

  “是，奴婢在回程路上見著已有不少傷亡，而且雪崩恐有嚴重之相，如今這個時辰，怕是已經將主路堵死了……小姐……”

  落月話還不等說完，就見著她疾步向外飛馳而去，待追到府門口時，地上只剩下兩排疾疾的馬蹄印。

  傅承顏。

  雪崩。

  兩道聲音在楊月凝的腦海中不斷交替著，讓她不由自主回憶起水患時傅承顏失蹤的情境。

  若是傅承顏為了她被深埋在大雪中……

  …

  快馬狂奔幾個時時辰，天色已經漸漸暗下來，距離岱雲山腳下還有很長一段距離，官差們就早在設好木架子做屏障。

  楊月凝翻身下馬，目光所及之處均是白茫茫一片，雪深足有膝蓋那麽高，所有的東西都被掩埋在下面，就連道理兩旁的古樹都難逃被壓斷的厄運，更不用奢望村民的房子還能安然無恙。

  耳邊一群百姓在關卡處放聲痛哭，她不禁心亂如麻，踏著沉重腳步上前，聲音顫抖著問道：“此處可有傷亡？”

  官兵煩躁揮了揮手，試圖驅趕她，“這話說的，岱雲山的積雪全落下來了，現在還時不時往下砸呢，怎麽可能沒有傷亡，你以為老百姓在哭什麽。”

  楊月凝喉嚨緊的愈發嚴重，吃力吐出幾個字，“可曾見過宜安世子從此處經過。”

  “官道整日人來人往，誰能在意那麽多，再說了，我們這些小嘍囉，真看見了也不認識宜安世子。”官兵輕輕推搡她兩下，“別影響我們公事公辦，前面危險，你趕緊從哪兒來回哪兒去。”

  “那是宜安世子，若真在這條路上出事，你們有幾個項上人頭夠賠！”她猛然甩開官兵的胳膊，冷著嗓子質問一聲。

  在場眾人鴉雀無聲，就連百姓們都被喝得忘記痛哭。

  楊月凝深吸一口氣，從懷中掏出縣主腰牌遞到眾人面前，聲音咄咄凜然道：“我乃平順縣主，此行負責尋找失蹤的宜安世子。”

  話音落下，官兵和百姓齊刷刷跪了一地。

  若是換做平時，她一定會伸手相扶，但今日全然沒有這份心情，隻冷聲質問道：“我且問你們，今日下午雪崩前，可有看到世子騎著紅鬃烈馬從岱雲山腳下經過！”

  其中一位官差戰戰兢兢抬眼，小聲應道：“奴才曾見過一匹速度極快的紅鬃烈馬，上面乘著一位翩翩公子，許是世子殿下。”

  楊月凝指尖微微收緊，身影虛晃兩下，秉著最後一絲理智，無力問道：“為何會如此篤定？”

  “那公子面容俊朗，著一身玄袍，腰間佩著惹眼的雙鯉形狀墜子，一猜便知家世不菲，奴才曾鬥膽與弟兄們議論過，所以印象十分深刻。”

  許是因為心虛，官差的聲音越來越低。

  楊月凝卻連他最後究竟說了什麽都聽不清，腦海中只剩下一片轟然炸響之音。

  紅鬃烈馬，玄色衣袍，雙鯉吊墜，這世間哪兒有那麽多巧合。

  說不定傅承顏如今就掩埋在這整片白雪皚皚之下！
  她心中緊繃的弦崩然斷裂，想也不想徑直往關卡的另一面衝，毫不畏懼砸在不遠處的大塊積雪。

  一大群官差見著她的模樣，七手八腳攔在她面前，各個擺出央求的架勢，“縣主，裡面危險，您可不能進去。”

  “您要找世子殿下，也得等雪停再說，咱們兄弟幫著您一起找。”

  “世子殿下在我們管轄的地方失蹤已經是掉腦袋的大罪，我們可不敢再讓您進去犯險了。”

  楊月凝寬袖猛然一揮，內力運作，徑直將距離最近的幾個人甩開，厲聲吼道：“誰說他失蹤了！再敢胡說八道，我讓你們現在就人頭落地！”

  眼角似有濕潤劃過，經過冷風一吹，沁涼無比，甚至能察覺到絲絲疼痛、

  她輕輕拂去那一抹水漬，淺聲吩咐道：“你們的責任是保護百姓平安，我一個人進去就行，在場眾人為證，我能否出來、是死是活，都與你們毫不相乾。”

  話音落下，她跨過關卡，腳步踩在雪地中，發出吱呀吱呀的蕭條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