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端軍營中，喝得爛醉如泥的將士們互相攙扶著回去休息。

  待眾人散盡，楊月凝醉意朦朧的眼底瞬間恢復一片清明冰冷，保持著醉酒姿勢，壓低聲音問道：“可曾查到什麽蛛絲馬跡？”

  “你喝醉了，我扶你回去。”

  傅承顏朗聲開口，攙扶著她的手臂，兩個人一起往營帳方向走去，再度開口時聲音已經壓低，僅能讓兩個人勉強聽到，“沈宜年今晚在邊境線後山見到了波斯人。”

  “很好。”

  楊月凝臉上揚起一抹得逞笑容，“他還真上鉤了，也不枉我出那麽多銀子，費心費力準備這場行軍儀式，”

  說話之間，營帳帳簾被掀起，兩個人走進去後，臉上醉色皆消失不見，看上去反而比平時更加冷靜，“周海，去把各軍主將請來，順便把‘他’一起帶過來。”

  不消片刻，剛才還醉醺醺的幾位主將都進入她的營帳，紛紛落座在位置上，看誰都不像喝多了的樣子。

  行軍儀式前，她特意叮囑過大家不許喝醉，必須保持頭腦清醒，但不能被士兵們查出異樣，隻說如果被人查出端倪，今晚直接血灑大營。

  幾位主將不知道為什麽，但還是依照她的吩咐去做。

  畢竟如今的大營中，她的話就是軍令，必須服從的條條軍令。

  除了這些人以外，營帳中還坐著一個手持纓槍的白袍小將，誰也不認識，也不曾開口說話，甚至一動不動，顯得有些怪異。

  那人無論是坐姿還是周身散發出的氣場，都給人一種不容小覷的感覺。

  頭盔正正好好遮住他的面容，只露出一雙深邃寒凜的雙瞳，像極了久經沙場才會沉澱下來的巋然淡定。

  這雙瞳孔配合著這樣的氣場，總能給人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在什麽地方見過。

  楊月凝見眾人目光都落在白袍小將身上，清了清嗓子吸引大家的視線。

  此刻周海已經把原本置於桌上的地圖掛在營帳壁布上，上面標記者著各種各樣的符號，看得人眼花繚亂，她卻表現出一副了如指掌的樣子。

  指尖輕點其中一處紅色標記點，“趙主將，之前安排你軍為先鋒頭陣，使用圍棋落子陣法，現在陣法不變，把前鋒調至後備軍，衍生成星盤陣法負責斷後，防止敵人包抄。”

  “是。”

  “錢主將，你負責的弓弩軍改為佔據左側山口，面朝波斯邊境，一定要佔住居高臨下的有利地形，防止敵人越過山口擊潰我軍纓槍將士。”

  “是。”

  她很快重新為大家安頓好路線和職責，如今的排兵布陣與之前設定截然相反。

  幾位主將中，其中一人眉心緊緊鎖在一起，明顯有些心不在焉，通過緊攥刀柄的指節骨可以看出，此人似乎有些緊張焦急。

  楊月凝目光掃過他，似笑非笑開口，“王主將，若是我沒有記錯的話，此前的安排是，你軍隨我一同立於陣眼中排，開路先鋒軍殺出血路後，由你軍負責禦敵收割，且今夜只有你軍按原計劃沒有變動。”

  王力突然被點名，有些不知所以，但還是畢恭畢敬點了點頭，“的確。”

  “王主將可知這是為什麽？”

  對方一怔，忙不迭從椅子上起身跪下，“屬下不知，請縣主指點一二。”

  “不知？”

  她輕哼一聲，亦步亦趨緩緩走到王力面前，手臂微抬握住王力的佩刀刀柄，指甲輕輕刮著上面的花紋，“若我沒有猜錯的話，這把刀，明天會懸在我的脖頸上，然後果斷取我項上人頭。”

  隨著她話音落下，王力瞳孔倏然一緊，臉色也已經慘白如紙，“縣主，冤枉啊，屬下一心記掛著國家大事，從不曾生有二心，您這話著實讓忠臣覺得寒心！”

  楊月凝明亮的眸子中滿是譏誚，上下打量王力一眼，一字一頓開口，聲音鑿鑿，“你是沈宜年的人，經常往來沈宜年的營帳內。”

  “我……”對方啞然，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解釋。

  她再度開口，“王主將一心隻想著阿諛奉承，就連自己軍中將士被人悄悄調換都沒有察覺，吩咐著我安插在營中的人刺殺我，真是可笑。”

  少女唇角揚起一抹弧度，看上去霎時明豔動人，嗤笑語氣卻猶如刀子一般，“沈宜年聰明一世，沒想到居然選了這麽多蠢貨重用，當著可笑。”

  自她進軍營第三日開始，就借著訓練的機會，把瓊山將士安插進各個軍隊中，沒想到還真被她抓住幾個漏網之魚。

  王力就是其中之一。

  後來她乾脆裝作毫不知情，以不變應萬變，沒想到王力比她還沉不住氣，率先告知幾個心腹將士自己的計劃。

  這其中，就包含她冒名頂替的瓊山小將。

  如今真相大白，王力甚至沒來得及辯解，就被秘密的軍閥處置，隻留下一身染血的主將盔甲和一個命令將士所用的令牌。

  她端著一應物品走到白袍小將面前，鄭重其事將其交到對方手中，態度謙和道：“余下的事情就交給你了，明天一切按計劃進行，萬不可有任何閃失。”

  白袍小將接過東西，目光中底色愈發沉冷，重重點了點頭。

  眾人面面相覷看著神色怪異的兩個人，心中多生出幾絲臆想，但這些不在他們的思索范圍內，因此與楊月凝核對好明日的計劃，紛紛散去。

  轉眼只剩她和傅承顏。

  兩個人借著夜深人靜悄然走出營帳，看著陰沉壓抑的夜空，沉沉歎息一聲。

  “小叔叔，這裡一點都不好玩，連空氣裡都是一股子難聞的血腥味。”她不知想到什麽，低低聲音中透著失落。

  小手被一片溫熱包裹。

  “明天，這裡的血腥味會更重，”傅承顏不知何時牽起她的手，“好在我們很快就能回去了。”

  回去？回到將軍府嗎？
  楊月凝仰頭，嘲諷輕哼一聲，“那裡的血腥味道沒比這裡淡多少，沒有豪爽的將士們襯著，只會更加讓人覺得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