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月凝!”
老夫人見著說好話根本沒用,還害得自己在外人面前丟了顏面,頓時惱羞成怒,咬牙啟齒道:“今日我非要保下我的惜月,你若定要害她,就從我的屍體上跨過去!”
楊月凝目光灼灼對上她的視線,眼中滿含著譏誚之意,輕聲開口反問道:“祖母,傳聞月凝去世的這段時間,您可有一日是夜不能寐、茶飯不思的?可曾為月凝掉過一滴眼淚?可曾想過要還給月凝一個公道?”
“我……”老夫人啞然。
“您可曾想過月凝兒時也經歷過種種不幸?在月凝遇難時是否想過拚盡全力保護月凝一次?”楊月凝纖細指尖輕輕探到她的身前,執起她胸口佩戴的那個千面佛吊墜。
猶記得那是盛夏之際,她帶回府中送給貪財的老夫人的,如今對方戴著她送的東西,處處與她為敵,想來也是可笑。
她之間稍稍用力,掛著吊墜的細繩猛然斷裂,隨即絲毫不頓從她手心中飛出去,啪的一聲落在地上。
她聲音更是凜冽的嚇人,“祖母平日帶著月凝所送的東西時,可曾念及月凝一分一毫的好處!”
老夫人被逼的連一個單音節都發不出來,臉上橫肉微微抖動著,只是面色驚恐回望著她,饒是內心抗拒與她對視,但就是生不出別開目光的勇氣。
扶瑛見著這一幕,知道事情只會越鬧越大,也不願摻和將軍府中鮮為人知的家世,當即揮手示意眾人打道回府,順便將楊惜月一道押解到衙門。
“惜月,我的惜月!”老夫人後知後覺呢喃一聲,作勢就要上前攔住離開的衙役。
為官家辦事的人早都見過大風大浪,尤其是扶瑛手下的兵丁衙役更是一絲不苟,他們連朝中一品大員都抓過,更何況眼前老夫人只是一個沒有誥命在身的官員家眷。
往日大家對她畢恭畢敬,那是遵循著規矩,如今要公事公辦,自然不會允許她跟著妨礙公務,冷著臉將她拽到一旁,死死鉗製著就是不肯松手。
老夫人見著楊惜月真的要被帶走,掙扎著向前,顧不得夾雜著縷縷銀白的發絲已經散亂,隻想拚死保住自己的寶貝孫女。
她年輕的時候也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人,現在也依然不曾改變,甚至比從前更甚一些,畢竟是見過不少爾虞我詐,所以也清楚溫安雪與她不是一條心的人。
只有捧著順著,溫安雪才能給她帶來享之不盡的好處,說到底總歸是靠不的,楊月凝又是她最不待見的野種,所以她從未指望過。
細想下來,只有楊惜月是她最穩妥的靠山,這孩子雖然出身不好,但身上最大的優點就是孝順,想來日後飛黃騰達絕不會忘記她這個祖母。
如今楊惜月出事,則代表著她的最後一層護盾被擊破。
失去楊惜月,她日後稍有不慎,就會被溫安雪和楊月凝跑是荒野,何談榮華富貴。
最為重要的是,楊月凝並非楊家親生女兒,溫安雪又是那人的後代,只有楊惜月一個人是真正的將門之女。
雖說她當初嫁做府中主母是心存它意,但畢竟苦心經營將軍府多年,多多少少也有些感情,實在不想將這份家業交到外人的手裡。
想到這裡,蒼老的聲音中盡是絕望,肥碩身子也漸漸發沉,用盡全身力氣嘶吼道:“她是我楊家的女兒!她可是我們楊家的女兒啊!”
噗——
她蒼老的身子搖搖晃晃踉蹌兩下,突然俯身噴出一口灼熱鮮血,徑直染紅她胸前額衣衫和冰冷的地面地面。
“老夫人……”
“祖母……”
府中瞬間亂作一團。
失聲痛哭的姨娘,正被拖走的楊惜月,幾近昏厥卻依舊在堅持的老夫人,忙著叫郎中的溫安雪和一群手忙腳亂的丫鬟,都像虛影一樣在楊月凝眼前匆匆掠過。
嘈雜聒噪的聲音傳入她耳畔中,如同魔音一般貫穿她的耳膜,更使得老夫人一席話在她耳畔不斷擴大。
是啊,楊惜月是父親唯一一個女兒,是這個家裡唯一一個有父親血脈的女兒。
耳邊冷風蕭蕭,現實中亂糟糟的聲音與腦海中戰場的廝殺聲交織在一起,她眼前似乎晃過楊將軍在戰場上奮勇殺敵的景象,滾燙血液四下飛濺也毫不畏懼的堅毅容顏。
這樣一個為國盡忠,奮勇馳騁的男人,為何到最後竟連一個屬於自己的後嗣都無法留下。
楊月凝心中五味雜陳,再看向狼狽不堪的老夫人,終是沉沉闔上雙眸,掩去眸底的種種複雜情緒,失落開口,“罷了……”
什麽?!
扶瑛側眸看向她,急忙抬手命準備離開的侍衛停住腳步,像是早已經預料到結局一般。
柳姨娘哭聲戛然而止,老夫人和溫安雪也不再吵鬧,就連楊惜月都不可置信的瞪著他,仿佛聽到什麽天方夜譚似的。
院中陷入死一般的寂靜片刻,落葉沙沙的聲音顯得有些詭異。
“你說什麽……”楊惜月聲音中透著顫音。
“我說,罷了。”楊月凝的聲音已然恢復平靜,面色平和望向楊惜月,“我不再與你計較了。”
楓影落月急急上前兩步想要開口,卻被她的目光製止住,察覺這是小姐心意已決的念頭,兩個人這才不再勸說,靜靜退回到一旁。
楊惜月聞聲仰頭,對著夜空桀桀笑個不停,笑到最後眼底似有瑩亮的東西微微晃動,出聲嘲弄道:“楊月凝,你怕是瘋魔了,我可是要取你性命的人,你卻說要放過我,哈哈,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感激你,就會放棄殺你的念頭,別做夢了!”
“隨你怎麽想。”她冷眸瞧著楊惜月,“這一次,乃是念著柳姨娘孱弱罷了,若有下一次,我只會親手將你們母女二人碎屍萬段。”
隨著話音落下,她心中壓著的大石頭似乎也跟著落了地,壓抑已久的心情終於能微微透過氣,就連聲音都跟著平靜許多。
楊惜月眼眸間依舊帶著消散不去的怨恨,卻緊緊抿著唇不肯再開口多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