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妃娘娘聽聞楊月凝的耳語之言，下意識凝眸，看向沈泓之際，神色間多多少少帶著些惆悵，這才發現不知不覺間沈泓的年紀也不複當年。

  多年以來，沈泓的身體一向很好，說話生氣的時候，也都是威儀凜然、中氣十足的模樣，正因為如此，總讓人在不知不覺間，忽略了他也會老去的事實。

  他已經不是正值壯年的小夥子，自他繼位起已經度過多年，就連膝下的皇子們都到了可以繼承大統的年紀。

  細細瞧著可以發現，他的鬢角和發絲間已經生出肉眼可見的白發，眉眼處也生出皺紋，那些都是時間遺留下來的、不能被抹去的痕跡。

  元妃娘娘心中溢出一股子無法壓製的酸澀感覺，聲音低沉道：“看在陛下惦念的份上，本宮就勉為其難應下除夕夜這樁安排，也悄悄這些年宮內都生出什麽改變了。”

  “當真？”沈泓眼前一亮。

  “自是當真！”她輕聲開口，“饒是給本宮再大的膽子，也不敢誆騙您這個天子啊！”

  得到他的許諾，沈泓頓時喜笑顏開，連說了三個好字，毫無風度徑直拍著自己的大腿，低聲笑道：“有你在身旁陪著朕，今年除夕一定會過的有滋有味。”

  “陛下身邊皇嗣妃嬪眾多，不過是多添一雙碗筷而已，何故高興成這樣。”元妃娘娘啞然失笑。

  這只不過是一句無心之言而已，卻聽得沈泓笑容凝固，良久之後才沉沉歎息一聲，鄭重其事望著楊月凝道：“三皇子的事情，是朕對不起你。”

  楊月凝聞聲急忙起身跪在地上，畢恭畢敬道：“陛下言重了，此事本與三皇子無關，三皇子也是為守護心愛之人一時情急，如今陛下已經給三皇子些許教訓，不如大事化小……”

  她聲音弱弱。

  她隻私心想著扳倒沈宜年，卻從不曾考慮過，沈宜年雖不受寵，但也是陛下的孩子，陛下也會覺得難過，就算這個泱泱大國最後不會交到沈宜年手中，陛下也不願將自己的親生兒子趕盡殺絕。

  而她，居然一步步將陛下推進喪子之痛的深淵之中。

  她也有許多無奈，既放不下前世的仇恨，又不能接受沈宜年留在幽州，讓她眼睜睜看著幽州的百姓被沈宜年蠶食。

  手心手背都是肉，無論面對哪一種結局，都會讓她陷入痛苦之中。

  眼下情況，她寧願舍小家為大家，也要讓幽州的百姓們得到一個明君，讓自己前世的犧牲對得起昭雪二字。

  打定主意，她話音一轉，不似剛剛那般猶豫，如今只剩下堅定，“其實依月凝只見，三皇子此次懲罰也算恰當，算是給朝堂上的文武百官敲響警鍾。”

  “只不過。”她聲音一頓，細細瞧著沈泓的表情，“此行邊關一戰，恐會讓三皇子失去之間籠絡的所有門客，陛下再想扶持三皇子，怕是難上加難。”

  “朕自打一開始，就沒想過要讓老三繼承大統，但沒想到這孩子自己十分爭氣，近幾年也給了朕些許希望，以為他日後能成為可塑之才。”

  沈泓面容間神色泛苦，沉沉歎息一聲，“哪個皇子都有籠絡勢力的心思，朕當年也有，所以許多小事從未計較過，但戶部一事始終都是朕的心結，也讓朕明白，這個國家啊，萬不能托付給他，否則很容易致使民不聊生的境地。”

  他說著，又借著拂袖之機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將濃濃的會失落悉數藏下，“所以朕思索良久，打定主意讓他去邊關鎮守，斷了他想繼承大統的心思，免得日後再招惹什麽是非。”

  “陛下聖明。”楊月凝低低回應一聲。

  雖然她面上什麽都沒有表露，但心中卻另有它想。

  這一世與上一世所發生的一切如出一轍，只不過稍有一點點出入而已。

  前世沈宜年的羽翼不是被她折斷的，而是四皇子親自動手加以鏟除，陛下最終還是沒有選擇沈宜年繼承大統，而是將太子之位傳給四皇子。

  正因為如此，沈宜年才橫生出策反之心，加上當時她糊塗著，一心助紂為虐，最後沒等四皇子繼位，這幽州就翻了天，由沈宜年坐上龍椅，成為百姓們的皇帝。

  今生生出如此大的變故，也不知沈宜年的計劃是否照舊。

  尤其是陛下安排他這一次出使邊關，若是與前世發展無異的話，幽州朝堂免不了要覺得攪動一番，讓人絕望的日子都在後面呢。

  整個正殿因為這一席話，陷入深深的寂靜中，幾個人臉上的笑意都消失不見，就連元妃娘娘都明白事情的嚴重性，因此沒有跟著打趣。

  良久之後，還是沈泓自己率先打破這種低沉的氣氛，勉強扯出一絲笑意道：“月凝丫頭放心，縱使今年邊關戰亂，朕也一定讓你的父兄平安回來團聚。”

  “想來，你的兄長已經駐扎邊關三年，正好借此機會讓他回來看看，也算朕的小小心意。”沈泓靜靜望著她。

  楊月凝卻覺得詫異，微微抬眸，遲疑道：“那邊關那邊……”

  “少將封信深得朕心，加上如今調教後已經能夠獨當一面，所以朕決定今年讓他駐扎在邊關，另外……”

  沈泓聲音一頓，似是下定決心一般，“為徹底斷了老三的心思，朕今年打算讓他也留在邊關，直至徹底磨滅他的狼子野心，再另作打算。”

  封信留守邊關乃是楊月凝意料之中的事情。

  但是。

  沈宜年也留在邊關的話——

  她微微眯起寒眸，掩蓋住眼底的冷光，記憶中隱藏最深的回憶漸漸躍然於腦海之中。

  若是她沒有記錯的話，沈宜年前世發展速度如此之快，除了楊將軍手中的軍隊為他撕出一條血路以外，也離不開波斯的幫助。

  只是她前世沒有調查清楚，沈宜年和波斯國究竟是什麽時候、以什麽方式聯系到一起的。

  如今陛下這個決定，無異於直接給沈宜年打開方便之門。

  她現在還不敢確定，沒有楊家和朝臣做他強有力的後盾，波斯還會不會選擇與沈宜年合作。

  若是最終結果與前世一樣，這一生又會是什麽樣的結局！

  楊月凝周身猛然沁出一身冷汗！